常茹菲和荣安都不是迷信之人。
但那种接二连三的不祥之兆出现,两人却只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来看待。
哪里还有心思玩箭,两人所有兴致全消,坐回了饭桌边。
荣安默默去房间,将两年前朱承熠送给她的那只五瓣花的护身镯子套到了腕上。前几日,皇上对燕安暴露出野心后,荣安就不得不为安危考虑,当时便将这只镯子重新找了出来,并找爹将花瓣里的药物重新做了补充。
她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也不觉得这东西能用得上。但为了安心,她就是想带着。
而她从内室出来时,常茹菲也从另一间房中走出……
“你带着它。”
常茹菲将小宝就是朱永泽的那条虫给了荣安。
常茹菲带着孩子北上时,朱永泽便把这虫留给了她防身。
“我从庆南过来的一路上,就是用它辨毒的。小宝是用毒喂大,对毒物最是敏感,你带着它,或许能帮到你。有的脏东西,它也会有所感。”
常茹菲上下打量荣安:虽有五个多月身孕,但依旧纤细,体态也算灵活。若遇上什么事,即便打架不行,跑路应该不成问题。
常茹菲也瞧见荣安的镯子了,知道那玩意儿能伤人。如此加上小宝,她便既能自保也能反击了。
“什么叫……脏东西”荣安还是两年半前围场时候听朱承熠说过些小宝的好处,知道小宝会吸食毒血,其他的她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朱永泽费心思当宝贝养的东西,肯定是厉害的就对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带着它,哪怕图个安心。”常茹菲二话不说,就把小宝放到了荣安手心,“你俩熟悉熟悉。”
小宝是认识荣安的,又在荣安这里待了这么久,其实早就很熟悉了。上了荣安掌心,它也只随意扭了下,随后又把身子缩成一团,似是睡了。
常茹菲就笑:“到底是吃人嘴软,它倒是识相。旁人,就是我的丫鬟都休想碰它一下呢!”她去提了针线箱子,拿了荣安挂在床头的藕粉色春装,“你是穿这个进宫吧”
“不,换了。”
荣安开了衣橱,找了套主色为浅蓝的衣裙出来。“星云上月见我,说我今年命中犯火,缺水,让我穿蓝色黑色。”既然有些邪门,她还是小心点,信那老和尚一次。
云游四方的星云,上月突然就回京了。
荣安问他突然回来的缘故,他神叨叨,又说什么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他劝说穿蓝的一句话,荣安没听进去,菱角倒是上了心。荣安一直不怎么喜欢蓝色,就是觉得太沉闷,有些压抑。所以她的衣裳都偏亮。素色调里,她喜欢的只有浅青和淡紫。因此她几乎就没有蓝色衣装。
这不,菱角当时就加急给她赶了几件浅蓝调的衣装出来,可她一次都没穿。全都是新的。
“就穿这个!”再想想这一个月来整个的局势,荣安是真的不敢小瞧星云和尚。
“给我。”
常茹菲接过衣裳,将衣袖部分反了过来,又寻了块颜色质地与内衬差不多的布头,拿了剪刀针线就就动起手来。
“这是……”
“我给你袖口缝个小口袋,待会儿就把小宝放里边。它既透气,也能更充分感受外界,有什么状况也便于提醒你。”
荣安应了声,看着常茹菲熟练地穿针走线,啧啧称奇:“这还是我认识的常大小姐吗什么时候亲自做针线,还做得这么好了失敬失敬。”
“这叫熟能生巧。我跑路的时候,一路要缝缝补补的地方多了。想不熟练都不成。”常茹菲瞪眼她。“有打趣我的功夫,你还是想想,要不要多带几个人,是不是带小荷,马车里要不要多放点兵器”
两人一对视。
若有危险,也应该不会是在侍卫成群,人来人往的宫中,多半只会是在往返路上。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当日死状凄惨,毫无招架之力被暗杀的朱永泰……
“嗯,小荷,今日你与我入宫。”泰王被杀当日,她也是与小荷一道。“你去跟阿生说一声,让他从车夫到随车之人全用暗卫。再找些暗卫跟着。我出宫的时候,也得等在外边。”
荣安想了想,还是让小荷去叫了阿生,她打算亲自交代……
此外,她又打开衣饰箱翻了起来。上回泰王事件后,朱承熠和爹都给她一些防身用品。
可惜了,因为怀着孕,所以那内里带着软鞭的腰带不能用。
因为入宫会检查,所以那可以扣在袖中的匕首也不能带。
翻来翻去,她只找到支适用的簪子,这也是朱承熠给的。
此刻这簪外表看来很普通,就是流云形,带一串流苏,简单也不贵重,不起眼。但簪身的金却是活动的套壳,打开之后里边便是尖锐钢针。
长度足够,狠狠戳下去,可以将脖子对穿。重重划下去,也足以皮开肉绽。
荣安又翻了些防身物,全都让搬到了马车里。
“这样,可安心些了”常茹菲笑着把她拉到了饭桌边。
“并没有。”荣安觉得,她的不安,好像不是这些关于安危的事。
“你还是多吃点吧。”
常茹菲一个劲儿往荣安碗里夹点心。
荣安摇摇头,她吃不下。
这一胎胃口清淡,别说什么灌汤包,蒸饺之类,就是不少小炒她都吃不了。
常茹菲:“你得吃饱了,开宴晚不说,恐怕宴上大鱼大肉不合你胃口。你别饿到了孩子。”
荣安重重吐了口气,直接上手抓了枚桂花糕就着水啃了起来。
“你先别管我和我孩子,把你的虫喂饱了再说。你可休想让我去御花园给它捉虫吃。”荣安瞥了眼还在桌上趴着,都没正眼瞧过自己的虫。懒虫!
……
荣安的不安直到坐上马车,依旧未消退。
车座上刀剑匕首齐备,明面加上护卫和车夫,总共六人送她,还有八人暗中跟随,就这阵仗……她也略好笑。
回头从后窗看向将军府,她不由疑惑。
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危险,那她不安的对象,是不是周围人会不会是将军府
她叫停马车。
“我哥今日在府中吗”于彤若在,她还能安心些。
“少爷明日开始会居家休沐十日,今日说是要去京卫衙门交接一些事务。大概午后就会回来。姑娘可有事要交代”
“没事。”
想了想,她又叮嘱阿生:“我祝完寿,给了银子就会找由头先回。我若到未时还未出宫,你便找宫门侍卫去带信,说府里有事让我速回。”早点回家,在府里更踏实。
荣安还特意去找了阿虎并做了叮嘱,让他今日尤其注意府中,巡守的人数加倍,次数加倍,让上下不可懈怠都得打起精神……
“若府里有状况,一定去给我捎信。”
阿虎阿生都被她弄得紧张起来,齐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日……天象不好。”她随口胡诌,上了马车,阿生阿虎则一起抬眼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宫里还是老样子。
荣安先去慈宁宫冒了个头,看望了大病未愈的太后,碰上了殷馨。
“你面色不好。”荣安上下打量殷馨。自己睡得不好,拿脂粉遮一下勉强还能看。可殷馨的脸色,竟是还不如自己。那憔悴,完全压不住。
“我……是啊。昨晚没睡好。”
荣安心道,多半是因为宁王被逼着筹款,而等着被宰的是殷家,所以殷馨立场尴尬,有些左右不是人。
“孕吐吗”
“月份还小,倒是没有。”
“我那里有一些适合孕妇吃的菜谱,回头给你送去。”荣安冲她笑笑。
“多谢。”
“怎么就愁眉苦脸的!”荣安掐了掐她的脸。“怀孕了就别多想。还是开心点。天塌下来,总有人会去顶着。你手臂短,个子矮,什么都做不了,就顺着自己心意或是干看着就成,别为难自己。”
荣安是随口安慰,却不知是哪句刺到了殷馨。
那殷馨拉着她的手竟是猛一紧缩,看着她的眼,更是有些红。
“怎么有我能帮你的”荣安欠了殷馨人情,总想着要还了。
“你……你能帮我”
“这么说吧,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不会触及我底线,没有害及我,我都可以帮你。要怎么帮你,你说说看。”
殷馨沉默了两息,最后却是松开了荣安手,“你帮不了我。但谢谢你。你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殷馨并未跟着荣安回去宴上,而是连丫头都没带,一个人去慈宁花园散步了,说是有事情要想。
荣安走了几步回头,看她背影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家都是怎么了
阳光洒了个满身,明明应该很温暖,可偏就感觉不到暖意,反而是阴恻恻的寒凉……
既然是圣上的生辰,当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宴席按例办在了保和殿。
皇上还没到,一众宾客基本到场,正找到自己座位并相互寒暄着。
男女宾客分开两边坐。
荣安扫眼全场,果然是非富即贵。
贵的,大多是皇亲国戚。
剩余的……嗯,京城最有名的几家富户大族都到了。
如她猜测,颜飞卿和陶云都没来。准确来说,是颜家和陶家都一个没来。常家来了两位,老太太和常三爷。
等等,荣安突然发现,廖家人竟也一个没来。
廖家的底子挺厚,怎就能放过他们了呢
刚好宁王正四处走动,已到附近,荣安便与他打了个招呼。
“殿下辛苦了。”
“为父皇分忧罢了。”
“殿下,怎么不见廖家人”
宁王一愣,随后拍了拍脑袋。“廖家……本王没派人去送帖子。”宁王一脸懵懂,完全不理解为何今日要请廖家人。
荣安呵呵,看来来宾名单全是宁王拟的,否则皇上可不会忘了宰廖家一刀,倒是便宜了廖家人。
荣安:“廖家身家不错。”
宁王笑着点头:“那来得及,本王这就让人去请。”他一挑眉,说做就做,唤来了手下吩咐了几句。“对了,小世孙呢听说病了要不要本王安排御医去趟将军府”
“多谢殿下好意,不用麻烦了。孩子没在将军府,他那风寒有些传人,所以住去王府了。没有大碍,只需休养。”
“哟。倒是可惜。”宁王难得舒展他的眉头。“本王原本还想抱抱他的。”
“殿下喜欢孩子,很快就能天天抱了。殷王妃有孕,还没恭喜殿下……”
“好说好说……”
“咦,殷王妃还没过来”宴席马上开始,可荣安发现,殷馨依旧不在。
“好像是说代替本王在慈宁宫尽孝来着。”
额荣安不明。太后病着,殷馨一个孕妇尽孝,合适吗不怕过了病气怎么殷馨怪怪的
荣安与宁王正寒暄,有內侍来报,说皇长孙今日来不了了。
原来,朱宏文因着兴王生死不明,已好几日未进学了。每日不是疯狂练武,就是拜佛求祷,连白云寺都去了三回,一跪就是一天,只求他爹能够平安无事……
说是昨晚朱宏文在佛堂跪拜,下人进去送茶时,发现朱宏文已经晕在了蒲团上。
大夫瞧了,说是积忧过甚,劳累过度。晕倒之中,朱宏文还一顿胡言乱语,眼泪横流,御医道这是精神过于紧张的缘故,给开的药全是宁神作用,叮嘱得好好休息。
宁王今早派人去探望,并请其入宫赴宴时,刚好皇上的口谕也到了,说免了皇长孙今日的叩拜,休养好身体为重……
荣安暗叹。又是个可怜人。去年娘刚没了,今年爹又出了事,偌大一个王府,他一个孩子怎么撑兴王要是没了,他便是头一个危险的!
荣安抬头,却是刚好对上了鼻息加重,面色不好的宁王。
宁王怕荣安误解,倒是解释了一句:“世子妃有所不知,今日安王也不会入宫。自打八哥去了之后,八嫂便深居简出。她昨日已经带安王入宫提前给父皇磕过头了。”
他又是一番苦笑:“所以说,今日,父皇大寿,可一个来给他跪拜的孙儿辈都没有!本王这个承宴的,还是不合格啊!”
宁王自嘲笑着离开,荣安摇摇头,又一个可怜的
门口一阵风吹来,荣安一个激灵,这春天,真冷!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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