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重要吗?”
张维贤挥了挥手,带走了所有的宫内魏珰的走狗,顺带着差人把慈宁宫打扫的干干净净,张嫣以后要住慈宁宫里,无太后之名,却是太后之实。
他对慈宁宫的刘太妃行了个礼之后,退出了慈宁宫。
涂文辅立刻高声呼和着净军,开始在宫内大肆的捕捉着魏忠贤的死党,田尔耕看着魏忠贤落魄的模样,才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怕。
张维贤看着田尔耕挣扎的模样,走到田尔耕跟前说道:“其实我一直瞧不上你,你知道吗?趴在半个蛋的阉奴脚下舔鞋底,还算是个男人?”
“怕个蛋也就算了,你怕半个蛋?人张嫣一个娘们,都跟魏珰斗的你来我往,你怕个毛呀。不过,今日你居然提着三个人头上殿,大大的出乎我的预料,不错,还有几分男人样,以后,好好干。”
“也是被逼急了,为了活命。”田尔耕擦了擦额头的汗,解释了一句。
张维贤看着乾清宫的灯火,笑着说道:“咱这个万岁爷是个有意思的人,好好干,万岁爷不会亏待你的。”
“咱们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张维贤自然是知道了,王文政送到国公府上的那一万两白银之事,而且还知道每年都送。
这在薄凉寡恩的大明天子这,可是不多见,尤其是他知道朱由检非常抠门的情况下。
没办法,万岁还是信王的时候,朱由检很穷,连岁禄都领不齐,不抠门点,信王府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皇帝差遣英国公需要一万两银子吗?不需要,只需一句话,国公府上下,肝脑涂地。
理由,这世道有时候真是古怪,连忠诚都需要责问理由。
但是国公府需要那一万两银子,他们家和皇家一样,也不大富裕。
朱由检睡的很踏实,他抱着自己手中的《奇器图说》就像是田尔耕提着的人头,都是救命的稻草。
当然,他也希望这颗现在还微不足道的稻草,能在他的关怀下,茁壮的成长起来,最后变成他一道坚实的大楯,来让长河改道。
“醒了?”清脆而让人安定的声音在朱由检的身边响起,他猛的睁开了眼,看到了信王妃正坐在床沿之上。
朱由检睡眼惺忪的睁开了双眼,在看到一双澄澈的眼睛时,终于安定了几分。他笑着问道:“几时了?”
“申时了,万岁睡了很久,将近十二个时辰了,我给万岁熬了一碗食补的汤,放了点枸杞,还切了两片野山参。”信王妃周婉言端过来一个碗,眉眼里带着笑,自己的夫君居然有她不知道的果敢。
周婉言是朱由检还是信王府的时候,有宣懿太妃刘氏钦定的姑娘,是个很干净、很纯粹的姑娘。
“好。”朱由检喝了两碗汤,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八宝馒头。
要说整个大明皇宫的膳食,都是应该由光禄寺负责,哪里轮得到准皇后信王妃来做饭?
但是很不幸光禄寺的饭菜,荣登京城四大不靠谱,分别是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
其中翰林院的文章,位居四大不靠谱之首,整个京城都编出小曲的骂,可惜原来的自己愣是没听到。
自万历年间起,乾清宫的饭菜皆由贴身的太监去做,所以乾清宫才有了小膳房。
“王承恩呢?”朱由检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徐应元,还是有些迷糊。
徐应元依旧趴在地上,将头埋在两个胳膊之间,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他颤抖的说道:“去广宁府找王徵了。”
“你的侄子涂文辅已经背了魏珰,你这趴在地上,是要给你的老祖爷爷求情吗?”朱由检示意宫人们拿着擦脸的毛巾退去,洗个脸也要人伺候,自己有手有脚,完全没有必要。
“臣万万不敢,臣请旨离去。”徐应元趴在地上颤抖的说道。
朱由检摇头,徐应元是魏忠贤的赌友兼嫖友,当然太监怎么嫖,他是一点都不清楚,这超出了两世记忆的认知范围。
他接过周婉言递过来的布绢,看着徐应元的模样说道:“想得美,王文政回来以后,你跟着涂文辅去西山咬人去。”
“臣谢万岁不杀之恩。”徐应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曹化淳、徐应元和王承恩,都是朱由检当年的大伴,就是从小陪在他身边长大的宦官,当然现在即将变成大太监,眼下魏忠贤已经倒了,处理徐应元,完全没有逻辑,酒肉朋友罢了。
这徐应元是魏忠贤的人,那王承恩就不是魏忠贤的人了吗?秉笔太监李朝钦、大明首辅黄立极,阁臣施凤来,工部尚书薛凤翔、兵部尚书崔呈秀、不也是魏忠贤的人吗?
整个妖蟆吞天的大明皇宫、阉党横行的大明朝堂、生祠遍地的大明天下,除了东林,能找出几个不是九千岁的人?!
朝堂上除了阉党,就是东林党,哪里有皇党?!
没有必要处理他徐应元,那只会引起惶恐。
把阉党整个打到另册,然后磔(凌迟)、处决、充军、贬斥为民、革职,大明的朝堂刮起一阵的腥风血雨!
给本就不是很稳定的朝堂,雪上加霜?剩下的位置都交给东林,实现众正盈朝的宏愿?
朱由检上下打量着徐应元说道:“少贪点,一切照旧,过去不征科的煤田,依旧不征科,朕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把魏良卿留下的田产打理干净。”
“做到什么地步?”徐应元稍微揣摩了一下,小声的问道。
朱由检点头,他徐应元要是什么都不问,那他就得想着法子处理掉他了,
他重重的说道:“不得对百姓动手!听着,是不得对我大明百姓动手!不是不能对民动手。他们还是大明的子民吗?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路线错了,越努力就会走的越远。
坚持以最广大的大明百姓的根本利益为根本,才能走的更远。
朱由检仔细核查了惜薪司的账目之后,发现了一笔不知去向的煤料方向,部分东林、勋戚、朝臣、缙绅名下的煤田,都有一股奔向喜峰口山道的征科。
而喜峰口外,是建奴。
张嫣说他们吃里扒外,朱由检一开始还不大懂,直到盘清楚了账目才彻底明悟。
这批煤奔着建奴去的!
内监修个乾清宫的窗槅估价五千金,被人疯狂嘲讽,天家营建,比民间加数百倍。贪腐严重到连大珰们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但也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往喜峰口外运煤的做法。
朝臣们换个主子,还是朝臣,大珰们怎么换主子?怕是只剩下磔刑了。
阉党不是人,但是部分东林、勋戚、朝臣、缙绅是真特么的狗。
大部分的东林人或者说文臣们,都很清贵,他们大概没有碰这等腌臜的生意,甚至朱由检也相信,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拿的钱,是脏钱。
但是银子又没写名字,收的时候,谁管他哪来的?
居住在安定关和德胜关将近两千户的富户,这些人就是东林旗下的缙绅。
也是当初逼迫万历皇帝废掉煤监,只征矿科的元凶,他们煽动西山窑民入京,就是这群富户干的活。
他的父亲,也就是登基一个月,死于红丸案的朱常洛,就是在万历四十八年,彻底废掉了矿税和税使,举国欢庆!民不聊生!
没有监管的矿产,会变成何等的人间炼狱?
大明的百姓用朴素的双手,创造的财富,最后都落入了个别人的口袋里也就罢了,肉烂在了锅里,最后这煤到了关外,便宜了建奴。
但是卖点柴到关外,又够不到抄家灭户的罪名。
徐应元仔细分辨了一下新帝的话,瞬间有了明悟,俯首说道:“臣知道了,臣这就跟着涂文辅去办。”
徐应元比王承恩更圆滑,身上有几分魏珰的气质。他知道陛下一向体恤爱民,当然这里的民到底是谁,他会仔细斟酌。
“万岁的戾气越来越重了,原来还以为是看着党祸益炽,现在看来不是。”周婉言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她的夫君过去是个君子,可是这当了皇帝,戾气越来越大。
朱由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原来的信王殿下是一个满腹经纶的善男信女,而另外一份记忆来自后世,那是一个非常幸福、平和、安定的年代,多数人很难有那么多暴戾,尤其是还是个学生。
但是两相结合之下,两种视角融合之后的大明天子朱由检,却愈发的暴戾起来!
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朕难道不愿意做个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一起来享乐的明君吗?有人不乐意朕去做,还要朕绝户。”
这是一种软弱,他只能在家人面前流露,他对周婉言绝对的信任,才会流露出片刻的软弱。
张嫣的确是他的皇嫂,也是他的家人,但是家人一旦和政治这两个字挂钩,就变的生分和面目可憎起来,眼下他们顶多算是政治同盟。
登基大典上,册封懿安皇后的诏书里有一句,提督宫禁,岁节常朝,上于帘外行礼。
过节生辰,都要去给懿安皇后请个安,他不是连这个气量都没有。
但是一句提督宫禁,安排宫门守卫,就如同扎在朱由检心里一根刺一样。
午门是谁开的?张嫣打开的。
宫里还有个实质性的太后,宣懿太妃刘氏,就是指定周婉言为王妃的太妃,住在慈宁宫里,她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可是张嫣却把持着提督宫禁的权力。
张嫣有可能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吗?大概是从客氏借着按摩的机会,安排亲信弄死她的孩子之后,这个女人大约是谁都不信了。
朱由检能允许她掌控这样的权力吗?
不能,因为他是皇帝。
“万岁爷,工部尚书薛凤翔在殿外求见。”朱由检示意周婉言回坤宁宫,他醒了,就是一堆国事。
薛凤翔是来询问关于天启陵寝之事,他仔细查看了图纸,叹气的说道:“万岁,不是臣不想,是这青白石料已经挖光了,是真的没有了,庆陵的时候,就采光了,最后只能用了些大石窝料给补上。”
薛凤翔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张口说道:“其实青白石料也就是好看,前两年献陵就修了一次,真说好用,还是这大石窝料抗造耐腐。毕竟大石窝是个水潭。庆陵的青白石腐了,但是大石窝料还没腐。”
说完薛凤翔拿出了两块石板,恭恭敬敬的交给了内侍说道:“万岁,这青白石料放在院中,三年表面坑洼无数,而大石窝料,却依旧如初,虽然有些残破。”
朱由检看着薛凤翔,最终判断这是个老实人,当着皇帝的面,说之前十一宫陵寝的石料徒有其表,这是何等的名副其实的工部尚书工科男思维?
若是青白石料真的没了,朱由检也只能就这么算了,他总不能凭空造物。
可是补这一句,还拿出了证据,将他暴露的极为彻底!
工科男是什么品种?朱由检不清楚,但是他清楚,这是个做事的人。
“你很不错,若是田尔耕查办阉党查到你头上,就跟他说,朕不让他查你。”朱由检不能让田尔耕去欺负老实人,大明需要的不是空谈误国那种喋喋不休的人,而是需要实干兴邦的实干者。
薛凤翔有些犹豫的问道:“万岁,臣能跟万岁商量个事吗?先帝放在中极殿的那些东西,能暂时别卖或者烧了吗?要是能用那些家伙什,臣可以确信建这陵寝可以省不少银子。”
“说个数。”朱由检点头,有人知道那批工具的价值。
“九十万两,能省十万,臣昨天算过了。”薛凤翔比了一下手势十分确信的说道。其实他是往少了说,到时候省的更多,讨皇帝一个欢心,还能贪点。
朱由检点头算是肯定了薛凤翔的法子,他疑惑的问道:“你认识王徵吗?”
薛凤翔回忆了一下说道:“王徵?臣不认识,到是听说过一个说法,就是南徐北王,南徐就是说的徐光启,北王说的就是这王徵。”
“但是臣一直无缘得以相见,听说先帝曾经让内监,去广平府取过一些木工的图纸,但是先帝不喜其信那天主教,就没有招到身边侍候。”
天主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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