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风向一直都是变来变去的。
对于朝中的大臣来说,如何把握住这种方向,就是一种非常非常重要的个人修养,也可以说是一种非常非常重要的个人能力。
有了这种能力,可以在官场上无往不利,可以更加方便快捷地应付不断变化的形势。
能够混到高层的大臣,基本上都具有这种能力。比如内阁的四位大学士,他们心里面就比较有数。
这一次参谋处成立的时候,内阁的四位大学士就知道陛下要做什么了,加上这段时间不断传出来的风向,他们就更断定陛下要整理勋贵和勋戚了。
内阁值班房之中。
韩爌四个人坐着喝茶吃点心闲聊天,事情也离不开参谋处这个衙门。
韩爌说话比较直接,所以他直接就把话对向了孙承宗。
“领参谋大臣的事情,不知道孙阁老怎么想?”韩爌笑着问道。
这个话题一出来之后,屋子里面就安静的下来,几个人全都转头看向了孙承宗。
黄克缵也适时地说道:“袁可立袁大人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如果孙大人觉得合适的话,我们可以支持一下袁大人。”
听了这话之后,孙承宗目光在韩爌和黄克缵两人的脸上扫过,脸上带着笑容,但心里面却是十分的不屑。
这韩爌两个人根本就没安好心。领参谋大臣的事情一直都是只有风声,不见事实。
在朝堂上做事的人都知道,这种只有风声不见事实的事情,多半就是真的。但是你还不能够拿它当真,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变成假的了。
袁可立适合当领参谋大臣吗?
答案是非常合适。
自己支持他吗?
答案是非常支持。
可是在场的这几个人支持袁可立吗?
孙承宗根本就不相信他们支持会支持袁可立。
一旦袁可立做了领参谋大臣,那自己和袁可立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在场的这几个人能甘心让袁可立做领参谋大臣?
别说什么文官一家亲,这种事情孙承宗根本就不相信。一旦自己挑了头。这几个人肯定在后面鼓风。到了那个时候,还不一定会给自己弄出什么事情来呢。
现在陛下的样子,显然就是在用领参谋大臣这个位置勾人。至于想要勾什么人,那不用想也知道了。
在这个时候去趟这档子浑水,自己才没有那么傻。
于是孙承宗笑着说道:“空穴来风,怎么能当真呢?再说了,这种事情应该是陛下圣心独断,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就不要操心了。”
听着孙承宗的话,徐光启看了一眼韩爌和黄克缵,根本就没搭理两个人。
徐光启对于韩爌两人的心思知道的很清楚,但是他不准备掺和。
内阁之中虽然只有四个人,但竞争一点都不弱,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余的人打下去。现在的情况是谁都不想再打下去,所以很少做出格的事情,像这种试探陛下底线的事情,傻子才会做。
韩爌见孙承宗的态度坚决,知道自己的试探没有什么用,孙承宗这个老狐狸显然没有被权力蒙蔽了眼睛,根本不上自己这个当,也不给自己机会。
于是韩爌说道:“既然孙阁老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制定好陛下去山东的事情。”
见韩爌把话题收回去了,孙承宗也不在意,而是说道:“这一次陪着陛下去山东的人选,不知道韩阁老有没有什么想法?”
韩爌不可能去,那么就只剩下孙承宗、徐光启和黄克缵三人了。
在这三个人里面怎么也要跟着去两个,其中黄克缵是肯定要跟去的。无论是陛下,还是孙承宗和徐光启,他们都不可能把韩爌和黄克缵一起留在京城。
也就是说,在徐光启和孙承宗之中,只能有一个人跟着去山东。所以这个话题被提出来之后,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一些凝重了。
徐光启看了一眼几个人,说道:“还是孙阁老跟着去吧。”
其实按照规矩来说,徐光启是次辅,他去才是最合适的。所以听到徐光启这么说,几个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韩爌则是玩味的笑着问道:“徐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内阁之中分成了三派,谁也不太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如果能够因此挑起徐光启和孙承宗的争斗,那对韩爌自己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虽然不一定能成,但是也可以尝试一下。
“我对很多事情也不熟悉,入内阁的时间也比较短,所以孙阁老比较合适。”徐光启直接说道,他才懒得在这件事情上和韩爌绕。
孙承宗看了一眼韩爌,又看了一眼徐光启,说道:“还是交由陛下决断吧,我们做臣子的不要商量了。”
几个人有些无奈,都交给陛下决定这也是陛下的初衷,谁都不愿意往深了踩,那么事情就全都交给陛下自己来决定了。这是皇帝能拿回来的权力。
当然了,坏处也有,遇到事情也不好担责任。
韩爌无奈地看了一眼孙承宗和徐光启,两个老狐狸全都是滑不溜手,根本就不给自己机会,看来还是要慢慢来。
内阁的会议到此结束,四个人继续喝茶水吃点心,谈笑风生。
西苑之中。
朱由校看着跪在面前的定国公徐希,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随后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堂堂的一个国公,跪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谢陛下。”徐希站起身子,语气恭敬的说道
“行了,说说看什么事情吧。”朱由校看着徐希,缓缓的说道:“你一个定国公跑到宫里面来请罪,总要有一个说法。这段时间也没有人弹劾你,怎么就请罪了?”
“回陛下,臣这是自省。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臣虽然不敢自比圣人,可自省还是能做到的。”
“那就说说你都自省出什么来了?”朱由校看着徐希,缓缓的说道。
“臣觉得愧对朝廷、愧对陛下!”徐希一脸惭愧的说道:“恍恍然已经过了半辈子,臣却发现于国无功、于民无义,实在是惭愧的很!”
“家里面管教不严,事情做的乱糟糟,臣还真的是无用。每每想到这里,臣在心里面就惭愧的不行。前几天臣翻找了一下家中的账目,结果发现了家里面有一些账本,让臣更加惭愧了。”
“是什么账本?”朱由校不动声色的说道。
“是盐引。”
徐希直接说道:“臣下去问了才知道,这盐引有些是前些年宫里面的赏赐,有些是从家里面收来的。臣家里面的这些盐引不能去贩盐,便将它们卖给了盐商。”
“盐商再用它们去领盐,用它们去贩卖,几经转手之后,盐引的价格就居高不下。百姓吃盐贵,朝中的盐税少,全都是因为如此。”
“臣反思之下,实在是心中惭愧。臣愿意返还原盐引所得利润,请陛下治罪!”
说到这里,徐希再一次跪了下来,语气笃定,面容惭愧,甚至眼圈发红,泪珠连连。
朱由校看着这一幕,有些头大。
这些臣子老实一点不好吗?
怎么一个个的全都是戏精?
这盐引的事情,摆明了就是占窝,在大明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堂堂定国公因为这个事情惭愧,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况且占窝这个事情,大头根本不在勋贵里面,而是在勋戚那边。
最早开始是在弘治年间,朝廷改纳粮开中为纳银开中,那些勋戚就开始从宫里面往外搞盐引。
弘治皇帝就给了张皇后的娘家一百五十万石盐引,从那以后这件事情就没停过,勋戚用各种关系搞盐引,还有各地分封出去的藩王。不说其他的,老福王家里面就不少。
原本盐商是要从朝廷用钱来买盐引,搞到现在盐商有钱都买不到,只能从勋贵勋戚手里面买。
同时朝廷也超发了不少盐引。大明每年的食盐产量有限,但是流通在市面上的盐引却多如牛毛。很多盐场都要排队领盐,甚至排队都拿不到盐,这就使扬州转运司成了一个肥缺的衙门。
想拿到盐还要走后门,盐价非常高,同时也滋生了私盐,产生了更大的**。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坑,想要解决难度太大了。相比较起来,庄田纳税就是个小儿科。一旦动了盐,那就是从上到下的动。
朱由校看着徐希,他不明白怎么就把这件事情给翻腾出来了?
“行了,这件事情朕知道了。”朱由校看着徐希,缓缓的说道:“这件事情怎么办,让朕想一想。爱卿,你先退下吧。”
徐希听了这话之后,心里面一颤,这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
按理说自己到陛下面前说了这些事情之后,那陛下还不是非常高兴的就受了?
不是说陛下缺钱吗?这里面可都是钱。
不过陛下既然这么说了,徐希也不敢耽搁,连忙说道:“那臣告退。”
等到徐希走了之后,朱由校的脸就沉了下来,转头看向陈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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