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爷慢慢吃,后头还有菜。”店小二全当没听见那声,一欠身,夹着托盘就要退下。
三个捕快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熊典史却一把抓住店小二的手臂道:“上错了,我们没点菜。”
王班头的筷子已经插中了个狮子头,闻声讪讪收回手,心说四老爷太耿直了,先他妈吃完了再说不行吗?
他们总不能让我们给吐出来吧?
却听那店小二笑问道:“几位是昆山来的差爷吧?”
“不错。”熊典史点点头,他们已经在店里住了些日子,说话又从来不避人,被听出身份来也不奇怪。
“那就没错。”小二笑道:“几位爷放心吃,这是我们东家送的。”
“你们东家可是昆山老乡?”熊典史却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是。”小二摇摇头。
“那是有求于我们?”
“小人也不知道。”小二又摇头道:“这是方才东家派人回来吩咐的。差爷还是先用着,等我们东家回来,直接问问他吧。”
熊典史本想说‘问不明白,我是不吃的’,谁知转头却看到,桌上的菜肴已经被手下恶鬼们风卷残云,干得一片狼藉了。
他只好改口道:“那就先多谢了。”
待小二下去,他瞪一眼那帮下作的家伙道:“这会儿就不知道让着老子了?看来还是五仁月饼太难吃了。”
“嘿嘿,四老爷,不说后头还有菜吗?”捕快甲端着盘子,刺溜刺溜抽着汤汁,吃的恶行恶相。
熊典史见状食欲大减,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嘀咕起,这店家到底唱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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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没用他等多久,便见客栈的东家,引一位白发苍苍、满面红光,穿锦袍戴方巾,作员外打扮的老者进来。
一进客店,那老者便高声问道:“我们老爷赵状元的贵下属在哪里?”
“这位老丈请了,下官便是。”熊典史起身抱拳行礼。
“哎呀,这位大人真是太见外了,都到了家门口,怎么还掏钱住店呢?”
老者说着,回头白一眼那店家道:“你好意思收人家钱。”
“这就退,这就退。”店家赔笑应声,暗骂自己一声,我他妈就是嘴贱。
“敢问老丈高姓大名?”熊典史依然搞不清状况。
“哈哈哈,光顾着高兴,忘了自我介绍了。”老头应该是喝酒了,拍了拍额头,笑道:
“小老儿姓余,他们都叫我余甲长。”
来人正是余甲长,他如今在南京城也能算个人物了。
可不是当年在方掌柜的早餐铺子,整天混粥吃的糟老头子了。
当然了,另一位混粥吃的老头子,已经贵为一省巡抚了。
这样一比,他好像还是个糟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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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熊典史吃惊不小,以他引以为傲的观人之术,感觉这老汉应该是个在金陵颇有影响力的士绅才对。
怎么会是个小小的甲长呢?
却听店家笑道:“我们余甲长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甲长,北城十几条街全都听他老人家的。还有这小仓山,也都是他老人家在管。”
他今天去给余甲长送节礼,顺口聊到了昆山典史,带着几个官差住在他店里。
没想到余甲长直接酒也不吃了,让他带着来见见他们。
店家知道他们穷酸,唯恐被余甲长骂待客不周。
这才赶紧让伙计先跑回来,给他们弄一桌像样的酒菜,这样至少面子上能糊弄过去。
“别瞎说!”余甲长却瞪一眼那店家,骂道:“老子不过是给公子看家的,你别胡说八道害死老子!”
“哦,原来尊驾是我们衙内的人。”熊典史明白了。
“对对,这不就对上了。小老儿就是赵公子的看门老汉。”余甲长不由分说,拉着熊典史就往外走。
“走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既然是县尊家的人,熊典史也不便拒绝。
王班头和三个胡吃海塞的手下,迟疑了一下,猛扒了几口菜,也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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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客栈,外头便是繁华的大街。
宽阔笔直的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一串串形状和颜色各异的花灯点缀其间,为这金陵夜市平添了许多节日的气氛。
今日逛街的几乎都是女性,因此摊贩们摆出来的商品,也都在迎合女孩子们的需求。
除了女孩子喜欢的小吃甜食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绣花鞋,颜色鲜艳、绣着精美的花样图案。以及物美价廉的首饰、玉石、香粉等物,应有尽有,备受女孩子们的欢迎。
余甲长站在大街上,深吸一口带着甜腻的空气,问熊典史道:“大人知道这条路,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叫状元街,”熊典史指了指街口那簇新的牌坊,忽然明白过来道:“那是为我们县尊立的?”
“不错。”余甲长与有荣焉的点点头道:“赵老爷可是我们南京开国二百年来,出的头一位状元公。”
说着他又指了指那在黑暗中只有个轮廓的小仓山道:“当初,我们老爷就是在那里闭的关,老朽还每日赶着大车,给他和公子送菜送肉哩。”
“原来如此。”熊典史忙整肃衣冠,先向小仓山郑重行一礼,又转头向余甲长行礼道:“下官代昆山百姓,谢过老丈了。”
“咦,谢我干啥?”余甲长一愣。
“我昆山百姓全赖大老爷活命,老丈既然有功于大老爷,就有功于昆山。”便见熊典史正色道。
余甲长听得心花怒放,却不敢居功道:“我们都是端公子饭碗的,可不要这么说。”
“方才听店家说,这条街……”熊典史刨根究底的职业病又犯了。“都是公子的?”
“这条路都是公子开的,你说这条街是谁的?”余甲长得意的领着熊典史走过状元街,来到芙蓉湖旁。
他指着明月下,无数画舫映红的湖面,对熊典史道:“这个湖,也是我们公子开的。这湖边的酒楼店铺,还有这整片山,都是我们公子的产业。”
“我的天……”熊典史知道大老爷家很有钱,但如此直观的感受赵家的财富,还是头一次。
自然受到极大的冲击。
“而在去年,这里不过只是一片没人住的荒山罢了。”余甲长不知说过多少次,但每次都无比感慨道:“当时公子才十四岁。”
“只能说是天授奇才了。”熊典史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他总感觉,大老爷和他身边的人,好像全都围着衙内转。
原来不是错觉,是事实。
“对了,你们既然知道来小仓山,为何不去找我或方掌柜呢?”余甲长奇怪问道。
“下官不知道小仓山是公子的产业,不然哪会困顿成这样?”熊典史苦笑道,原来自己一直在捧着金饭碗要饭啊。
“哦,也对。”余甲长并不意外。“咱公子贵人多忘事。”
“还真是。”熊典史眼泪都快下来了,公子这么阔,却没给他们点儿路费。
显然不是吝啬那仨胡俩枣,而是忘记了。
“你们办公差,怎么会弄成这样?”余甲长却愈发奇怪。
“哎,老丈有所不知啊……”熊典史便将前因后果,一股脑讲给余甲长。
“徐家仗势欺人,咱们也没办法。回去又没法交差,结果就成了这样子……”
“大人多虑了,公子虽然贵人健事,但从不打诳语。他说能拿到人,就一定能拿得到。”余甲长听完哈哈大笑道:
“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今晚咱们好好过个节,明天老夫带你去要人!”
说着便带他走进个灯火辉煌的六层大酒楼中。
酒楼飞檐上,悬着四组硕大的红灯笼。
上头皆是‘味极鲜’三个遒劲的大字,在黑夜里十分夺目。
“哇,味极鲜啊!”味极鲜的大名早已传遍江南,王班头和几个捕快都听过。
“这也是我们公子的产业?”熊典史不知不觉就变换了称呼。
“那当然了。”余甲长笑着点点头道:“今天就带你们尝尝,什么叫天下第一鲜!”
“哈哈,那太好了!”熊典史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这真是好饭不怕晚啊。
王班头身后三个捕快,却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方才吃的太猛,撑得肚子都疼,还怎么吃得下?
ps.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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