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回宫之后就卧床不起,王寅唤来太医皇甫端为其看病。
皇甫端看后低叹、摇头、摆手。
“恕我才疏学浅,中毒后陛下应该是剧烈运动了,所以剧毒顺着血液流入心脏,我无法根治,只能为陛下延缓病情。”皇甫端说道。
矗立一旁的方貌听得此话眼底不由露出几分异色。
这道异样谁也没有注意到,除了躺在病床上的方腊。
“除了王尚书和皇甫太医以外其他人都回去吧。”方腊闭着眼睛说道。
其实能留在这里的已经筛选了很大一批人。
剩下的人基本都是这个新建的王朝的心腹。
等到其他人退去后。
方腊睁开眼睛看向皇甫瑞:“皇甫太医,如果延缓了我还能有多久寿命。”
“如果陛下安心休养不操劳劳累的话三四年应当是没有问题。”皇甫端心底估计的数字其实是六年,但他话不敢说满,他早已熟悉这种说话的套路。
比如他少说两年,到时候陛下多活了两年就是他的功劳。
比如他恰好说满,但是如果因为什么意外提前一年半载的出了意外,那就是他的原因了。
“居然还能有这么久,比我预料的要久很多。”方腊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太医你了。”
“那臣将一些陛下需要注意的东西告诉您,从今天过后您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操劳劳累,每日三次药膳定时服用,同时尽量不要再继续练武。”皇甫叮嘱道。
“这么麻烦啊。”方腊笑着摇头,“还不如早点走了算了。”
“主公。”王寅脸色微变。
“好了好了,我也就只是说说。”方腊和蔼的说道。
皇甫端躬身退下,“那臣就下去为陛下准备药膳了。”
皇甫端退下后,方腊招了招手。
王寅躬身上前将耳朵贴在方腊嘴边。
“你下去后找到周侗,请他杀方貌。”
王寅瞳孔瞬间睁大,甚至因为这个消息浑身战栗。
他缓缓低下头,对上的就是方腊全是血丝的眼眶,眼底隐约还有一些水雾
王寅打了个激灵。
“听见了吗?”方腊咬牙切齿的说道。
“遵令。”王寅沉默片刻,坚定说道。
“天定统兵还算有些本事,但治国不行,只有守成之才。大永想要壮大只能靠牧儿。”
方腊悠悠说道。“所幸天定对权利的热衷不是很盛,否则我很害怕会有父子相残的那一天啊。”
王寅就默默听着。
“只是自古都没有不传太子只传皇太孙的说法啊。”王寅忧道。
“我说有,那就有。”方腊淡淡说道,“反正我没有几年好活了,现在我只为我的牧孙铺好所有路,谁敢阻拦我就杀谁!”
若是之前的方腊或许还有其他想法。
但得知自己寿命不过几载后,他将所有的希望全部放到了方牧身上,他不希望大永二世而亡。
因为他从方牧身上看见了一种特别的气质,自古以来那些明君雄主无不能聚集大量英杰于身边,不止如此还能慧眼识珠于砂砾之中选出明珠。
“只是小牧他还有另外一个缺点,和我一样喜欢冲锋陷阵。”方腊笑道:“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咳咳咳”
“只是陛下,若是您操劳过度或许留给你的时间只会更少,你不是想看见牧县公他登基吗。”王寅忧道。
方腊沉默半响,转而看向远处,悠悠说道:“召大太子方天定回宫吧。”
“啊?”王寅不知道方腊为何又要忽然召大太子回宫,不是内定了牧县公。
方腊没有再解释,只是让王寅退下。
王寅退下后直接去找周侗。
只是王寅因为心事重重,方腊因为卧病在床,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寝宫殿侧的窗户外蹲着一个人。
方貌面无表情的听完了方腊对王寅除了第一句指令以外所有的话,心底的妒意如杂草填满了心胸,凭什么皇位要传给方牧?他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凭什么能当皇帝。自己好歹跟了你上百年。
等到王寅走远后,方貌才推开寝宫大门走进宫殿,转身关上大门。
躺在龙床上的方腊听见开门声和关门声,眼底泛起一丝波澜,睁开眼睛淡淡说道:“没想到你还是和小时后一样喜欢贴在墙角偷听大人讲话。”
“不该你拿的东西你就喜欢去争,不是你的东西你就喜欢抢,你从小就是这样。”方腊说道。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看我。”方貌愤怒的说道。
“你说我喜欢争,喜欢抢,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争为什么会抢!”方貌突然大骂,“小时候我们在外流浪,我不去争我不去抢我们早就饿死了!”
方貌反问道,“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真心当过你的弟弟。”
方腊没有回复这个问题,只是说道:“那你敢保证没有想过我这个位置?”
“当然想过。”方貌声音逐渐放缓。“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你病了,然后皇帝的位置给我当下怎么了,我当够了就会还给你的后人。”
说着方貌缓缓走到龙床前,看着躺在龙床上病恹恹的方腊,忍不住失望:“你这样子还怎么管这个国家,你现在写诏书将皇位传给我,我当几年后就传给他们。”
方腊眼神平静,他早就料到了方貌的心性,所以他对方貌说出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
“哥,让我当皇帝好不好,你小时候说过有什么好东西和我一起分享的。”
方貌突然跪在方腊床边哀求道。
饶是以方腊的心性也被震惊。
他不可思议的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方貌,一个头发都已花白的老人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方腊并未直接拒绝,他说道:“既然如此你让人来取诏书吧。”
方貌大喜,正准备让人取来诏书,起身回头走了两步他突然醒悟。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鬼迷心窍做了些什么。
双手不住的颤抖,方貌浑身冰凉。
刚才他是心态失衡加上被权利蒙住了双眼才做出这些举动,但此刻他却突然反应过来,就算自己拿了位置自己也守不住啊,除非能让方牧和方天定将兵权全部交出来。
不然自己就算当了皇帝也是一个只当几天的短命皇帝。
不行不能这样
方貌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为何要被猪油蒙了心。
猛然间他回过头盯着躺床上的方腊,躺在龙床上的方腊翻身正背对着他。
只要他死了,自己什么也不说,别人就不知道是自己做的。
如魔鬼般的念头浮现方貌心底。
但想要下杀手的时候方貌心底也是极为纠结。
“皇兄。”方貌握紧拳头,缓缓走向方腊,脸上看不出异样,只有闪烁的光芒暴露了他的情绪。
“怎么了贤弟。”方腊缓缓转过身来,语气平和。
但就在翻身至一半时骤然间一直躺在病床上病恹恹的方腊忽然暴起,被下泛起一道银光,下一刻被褥被一剑刺中方貌心口。
这一剑很用力,刺得很深。
因为用了内力所以方腊也受到了反噬,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方貌不知道为什么,本能能躲的这一剑他硬生生承受了下来,当剑命中他胸膛的一刹那,他反而有一种放松的念头。
其实他现在还有力气,但他没有反抗了。
方貌后退两步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剑插在胸膛上,流出不少血液。
低头看着插在胸膛上的剑,方貌仰天惨笑。
“皇兄,此事和我家人无关,不要牵连他们。”方貌说道。
“我知道。”方腊从龙床上坐起来,平静与方貌对视。
方貌沉默,方腊只说他知道,但没说他会放过。
“请不要让我这一支香火断绝,我不想绝后。”方貌恳求。
“我会留一支的。”方腊说道。
方貌这才如释重负。“那我也放心了。”
“皇兄,其实我在想如果你没有当皇帝那该多好啊。”方貌说道。
“这世上没有如果,就像你刚才走进来说了这番话。”方腊说道。
“皇兄,你比我狠,你确实比我更适合当皇帝。”
方腊和方貌一人坐在龙床上,一人坐在地上。
两人在殿内你一言我一语闲谈,聊着往事,聊着过去。
不知不觉,方貌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困乏了,坐在地上的他脑袋垂了下去,身前的地板汇聚了很大很大的一滩血。
讲话的方腊戛然停下。
偌大的寝宫里一片死寂。
冷白的光线从紧闭的寝宫大门上的格状孔洞照射进来,在方貌的身前拖出很长很长的影子。
方腊忽然觉得有点冷,他捡起破了个豁口露出棉絮的被褥披在身上。
发出一声悠悠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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