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傍晚。两个奔跑在夕阳余晖中的偷灯贼。
“木兄,你跑快些,”行色匆匆中,着水色衣裳的少年扯着落于后方怀里抱着盏红灯的素衫男子下摆,又问道,“那老板看着颇有本事……这灯真的是木兄丢的那盏吗?我怎么瞧着这灵气充沛,倒像某位神仙的法器?”
泠生体力甚好,一路拉着木祸跑着,他这不问还好,一问却闻木祸喘着气回道,“当然不是,一条鱼哪有这么重,可累死我了……”
“那木兄你丢的究竟是鱼还是灯?”
“约摸是个鲤鱼灯。”木祸累得连连喘气,也顾不得许多,险些泄了底,“我这棵……我这几千岁的年纪,从未携过这样的重物走了这么久。”说完,拽回泠生拉着的衣裳,认命般躺在满地枯草中。草木不善奔,实在跑不动。“那老板要怪罪便怪罪吧……我就只是瞧瞧这灯是不是我丢的那盏,泠生兄弟你原身究竟是什么?拉着我跑得也太快了……在下实在是遭不住……”
“遭不住是何意?”泠生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一对角,额间荷花印隐隐若若,而他似乎并无察觉,正一脸纯良地望着木祸,不耻下问。
“……要不我们把灯还回去?”泠生这条傻龙最差也应是个仙,应不会被如何为难,总好过做贼被那位大神通抓个现行……
此刻夕阳渐沉,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木祸怀抱的灯,却忽然大亮,瞧着因红灯罩下,倒与日头差别不多。而那灯竟然还会口吐人言。
“你们是何人?”听声音,与那遗失的白鲤红灯竟有几分相似,都是软软糯糯的少女声。
木祸心思一动,将那灯罩取下。只见里面是一座通身散着纯净的灵光的雪色十层塔,各层都嵌有白璃,净明可通光。而那软糯声音正是从第一层传出。隔着白璃,木祸与泠生并排趴卧于枯草,来回摆弄这塔,两双眼都仔细寻着那声音来处,不一会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娃隔着白璃怒目嗔视。
“别晃了,晃得本殿头都晕了!”
小帝姬于颠簸中方醒,瞧见外头已不见碍眼之红,也不见那“老不正经”,外头唯有一树一龙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而那条傻乎乎的龙,额上印记竟与自己的遥相呼应,且图案与自己额间的一模一样。
“那傻龙该不会就是本殿转世之一吧?”小帝姬苦恼起来,暗自纠结,再瞧瞧外头,“那老不正经必然是故意的,出自一体的元神碎片会相互吸引,他将我扔在这里,便会引来仍在世间的转世,却不知他携我走各星之地,久久不放我回天宫,是打的什么算盘……再说这傻龙为何竟是个男儿身?”
小帝姬酣睡得久,全然不知元度卿亲领熠铉赴往冥府中追查自己另外元神碎片转世,熠铉将红灯置于归云花栈一楼的柜台时也并未传音与她。这使小濯惹一时惶惶然,不知如何自处。
外头那两位自然不会知道这其中曲曲折折,他们只觉神奇,这灵塔竟还有一个会说话的女娃娃。不过生为神族一脉,泠生还是看了不少神界杂家编纂的杂书,隐隐地觉得这塔有几分熟悉,苦苦思索着。木祸虽未曾读那些书,可这塔一看便非凡物,再加上那老板自有一种仙风道骨,又出现得蹊跷,也使木祸觉得不安。
小帝姬虽然失去许多法力记忆,但形貌不及豆蔻的少女仍有上位者的威仪在。那威压透过塔,也尚有余力,对外头那两个不知所以的男子颇有震慑。
此时顶着两边龙角的少年那搜寻信息的脑子里冒出了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这该不会就是《天宫秘闻》中虚空之主熠铉君尊为聚帝姬四散的元神而提着的锁灵塔吧?泠生又细瞧瞧白璃里头那女娃娃,居然生得与记载此段文字旁的插画中的帝姬像了个九成,而余下那一成不过是因年纪不同——而元神四散的帝姬若尚未聚全元神,的确会出现此种情况。
“小的乃是久居南海的龙族,无意惊扰您,”泠生跳起来似的站起身,深鞠一躬,慌忙将红灯罩套了回去,一手拉起木祸,”木兄,我们得把这锁灵塔还回去,这位姑娘我们是惹不得的,那位君尊我们也是惹不得的......”
小濯惹只觉天色都赤红一片,那罩子又落下来了。
“傻龙!你快将这劳什子的罩子拿开!”怕外头听不清,小帝姬大声喊了起来。“既然你知道我身份不凡......”
泠生之语不假。这还物却有些艰难。小帝姬的话还未说完,就霎时听闻天外一道音波遥遥传入木祸耳中,“堕仙昭福,尔可知罪?”
是从冥府返天宫感应到桃仙的大司命仙长。
一道追仙符直直奔向木祸,即桃仙昭福,却被两路法力挡住,其中一路为携着水纹的音波,来自泠生,另一路,则凭空出现,粉花状,法力深厚却不知其主,直接震碎了那道符。
元灵华见下头方圆几里人烟罕至,并无凡人,便一袭雪青天衣踩着云雾徐徐落地,直奔昭福。再看泠生,弃了隐于灯罩下的锁灵塔,还将灯罩脱了去,嘴里念着“帝姬息怒”,稳稳地奏起琵琶,指尖急急拨过弦丝七八处,声声天籁,沁人心脾,迷人心智。那锁灵塔脱了红灯罩,现出本形,散着精纯灵气。元度卿有些许恍惚,片刻之间回过神,认出那塔所归何者。眨眼间躲过琵琶音弦携来的术法攻击,又接住锁灵塔。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泠生早已拉起昭福,飞奔而逃。泠生疾行虽快,但一来拉着昭福,二来他虽天赋奇高也只也不到五百年的道行,如何比得过做了万年仙人的大司命仙长?且其又一心想将昭福缉拿归案。眼看专司文职的元度卿左手提塔,而右袖一扬,居然召出一柄剑,若是有人细看,便能瞧见那裹挟灵气的剑身中以上个人间世代的古文所篆刻出的“静好”二字。那剑随着大司命仙长一挥袖,猛然挡在泠生昭福之前,二人被那剑气震得踉跄后退。
琵琶弦音又起,锁灵塔中的小帝姬与转世中的元神互有感应,运转灵力的泠生周身与额间印记熠熠生辉。琴声绵绵密密,拨转间如迷如幻。弹琵琶的少年又起歌声,词曰:阡陌里来往人,无我心上人;草木啊尽枯黄,孟春也未醒。我问君缘何来此,君不语;我问君可闻坟上风,君不语;我问君何时归,君不语。流水不复还,岁月长催老。何不多风流,老死莫添愁。琴歌人三者美轮美奂,尤其是笼罩在淡蓝色的柔色灵光下的少年,缕缕雾气萦绕,隐隐绰绰,见之使人忘魂。歌声哀婉飘扬,动听悲凉。霎时琴歌同织幻境,各人所见各不同。昭福却不受困。泠生挡在他身前为他指了路,递来一个眼神示意他快快离开此地。瞧见泠生不问前因,如此维护自己这个萍水相逢之人,与天宫之人相抗只为自己搏一生路,心中惭愧而不忍,更多的还是被真心以待的感动,这样不问来处的善意,生来至今也就一两次。
“阿泠,”昭福点了点少年的龙角,滑腻温暖,“停下来吧。”
少年气息一滞,歌声停顿,原本所织无缝的幻境出现了破绽。这还不止,不知何处来的桃树枝,又快又紧地将他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我本名昭福,乃一修道得仙的桃树,因犯了天规,流离人间。今日相助之情,昭福难报。阿泠,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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