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这才相信弟弟曾今说过的“运气”。
她因为傅姑娘女扮男装不方便挤,才极力劝公公加盖了三间土房。结果,傅姑娘气到了她公公,公公带着阖家搬玉米,纯属怄气。那一炕的湿玉米,直接放在炕上,炕没法住人了。她和婆婆少不得烧了两日热炕,把湿玉米变成干玉米才作罢。
待七八日都不见太阳,现玉米开始长霉之际,他们全家再次开始搬玉米,用了另外的两个炕不说,还把第一批烘干的玉米,搓粒分装,节省空间,第三个炕也用了起来。
虽说还是不少玉米霉坏了,但他们家比别个多了三间土屋的玉米。有了这些玉米,到明年开春,他们全家都不会挨饿。
除了土炕土房,便是说那两辆粮食。
自打黄河决堤消息传来,有经验的老人立即断定粮食必定要涨价,纷纷凑钱买粮。但是商家的眼光比百姓的还要毒辣。他们这会儿只说没粮,没收到新粮,旧粮无存货了。而牟家,比别人家至少多了一千斤的小麦和谷子,又能够全家填两三个月的肚子。
牟老爷子倔归倔,但性情真的不错,他和老伴商议:“我不是好脸什么的,就想着那些孩子是不是有饭吃。不行的话,我们给他们送两车吧。我们不送麦子,把玉米分给他们两车,让那娇气的小子吃吃苦头。”
说到底,老人家还记着傅振羽的话——玉米是我吃腻了白面才吃的东西。
牟老太太不当家,也不惹事,只问一个事:“咱们家现在能吃的玉米,统共千余斤,都给人家了,咱们吃啥?”
牟老爷子泄气,道:“等小三回来的吧。”
这一等,等到了寒衣节,牟信徒步回的家。没看到仓子坚等人,牟老爷子脸色立即就变了,不悦地问瘦了一圈的小儿子道:“怎么,那几个小子还恼上了?”
牟信累了近一个月,听了这话没好气道:“人家那身份,哪会和你这老头子较这个真?”
牟老爷子脱了鞋就要拍儿子,叫老太太拦下了,老太太假装凶小儿子,实则提点:“怎么说话的呢!你爹记挂你们这么久,一直想给你们送粮来着,叫我们拦住了。结果你这瘦了不少,又不见子坚几个,这才急了的。”
“很多人都在饿肚子,我们饿点肚子算什么?”牟信满不在乎的说道,双眸炯炯有神,他说,“其实书院早就放长假了。我没回来,是跟着仓先生他们去了开封府,去看坍塌的堤坝了。仓先生他们如今还在开封府呢,我是被撵回来过节的。”
说到最后,很是惋惜。
这一次出行,他真正意识到,读书不止为科举,为自己谋福利,还能为百姓谋福。牟信从未像此刻这般期待开学,期待自己能中进士,有所作为。
牟老爷子一听小儿子去了决堤的黄河口,吓出了半身汗。只他不擅表达,脱口而出的话是:“下学不回家,你也不担心家里头!”
牟信讶异道:“咱家不是有粮吗?我可听说了,现在拿钱都买不到粮。现在,要么是官府放粮,要么是湖广和江南两处运粮过来了。只这样,到时候粮食很贵啊。”
牟老爷子一噎。
家里确实有粮,他无从反驳。还有,灾年粮食贵这个理儿他知道,只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不知道是知道了仓子坚等人的下落,还是被儿子慑服,他问道:“堤坝已塌,你们去那做啥?”
说到这个,牟信以满是敬意的口吻,道:“小林先生,他精于数算,不是商户的那种数算,而是多厚的堤坝承受多深的水这种数算。这次洪灾,河南境内堤坝决堤七处。但今年的洪水,并不是最大的。应该是有很多问题,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说到最后,牟信面色凝重。
那些不该他们知道的事,还是仓子坚特意说与他的,意在提点。想到这,牟信对牟老爷子道:“爹,大嫂她娘家同咱们家不一样。你以后,让着点仓先生和小林先生吧。知县大人在你眼里很了不起了吧?河南布政司大人,对和小林先生说话的时候,都很温和呢。”
牟老爷子不懂啥是布政司,只知道那是比知县大人大的存在,忙问:“那你见过布政司大人了?”
牟信道:“远远见着了,不止我,好多人都见着了。只不过,大人只和小林先生一个人说了几句话。”
“是么?”
牟老爷子呢喃着,暗暗决定,以后不和孩子计较,让着傅振羽就是了。
被他惦记的傅振羽,此刻当真是精疲力尽。
她堂哥不继承家业,学的就是水力,还跟她炫耀,那是一门特有魅力的学科。在她念大学的时候,还忽悠她也去念。她肯定不会去主修,不过选修了几门功课而已,充其量是个半吊子。结果,就这半吊子到了时下,成了很“厉害”的存在。
之前那都是些什么狗屁行家,每天吵得她每天口干舌燥。
直到河南布政司,请来了一位真正的高手郭浦郭老爷子。但老爷子厉害,靠的是天赋和经验,知道去如何设计堤坝,知道自己的方法不能一概而论,但终究,无法普及广授天下徒。
有人敲门,傅振羽强打精神,扬声道:“请进。”
仓子坚推门而入,温声道:“我给你熬了小米粥,过来吃一些。”
傅振羽见是他,立即软了下来,娇声道:“大师兄,我在思考人生大事。”
仓子坚挑眉。
女孩子家的人生大事,他只能想到一个。虽然不合时宜,但是,仓子坚自己也无所谓。他放下碗,问道:“那你想的怎么样了?”
“大师兄觉得郭老怎么样?”
“太老了——”仓子坚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傅振羽不怎么认同地暼了一眼过来,道:“郭老只有五十七,老是老了点,不至于太老,明明尚可用!”
可用?!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字眼,让仓子坚醒悟过来。害羞的师妹口中那人生大事,定然不是嫁人。思索片刻,他恍然,问傅振羽:“你想开设新的学科,请郭老做夫子?”
“对啊,主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是王大人用各种关系重金请来的人,你要弄走做夫子?南湖书院要倾家荡产不成?”难得的,仓子坚都被气得口不择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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