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掌柜那里见傅振羽不说话,便自行猜测:“东家这会儿和我说话,可是对将来,已有了安排?先生可是要外放?”
这些,他都有准备,都曾猜测。
傅振羽回神,望着童掌柜年过三十,依旧似二十岁的美丽容颜,承认:“是,所以,我快要离开京城了。没有我和大师兄的京城,除非你能找到第二个护着你的人,否则,你不便留下。”
童掌柜拿出早就想好的腹稿,道:“此事我也想过了。京城有万贤楼,与咱们相似,虽说位置不同,但到底同宗同源。不若卖了京城的,我跟着东家去他处另开食为天,可好?”
傅振羽看着他,说:“可我要去的,是金陵。是以,我支持你回汝宁。”
童掌柜微讶过后,道:“不,我跟着东家去金陵。”
这可就大大出乎傅振羽意料之外了,她定定地看着童掌柜,问:“你真的愿意去金陵?”
童掌柜弹了弹衣角不存在的灰,道:“东家都能以女子之身为师,我靠自家本事吃饭,如何还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顿了顿,童掌柜又道:“此去金陵,还请东家助我一臂之力,我想为生母供奉。”
死后如何傅振羽自家是不在意的,但时下人都在意。听得此言,傅振羽便道:“你若真心愿意去,我必不相辞。”
童掌柜道谢。
待傅振羽与一众女眷吃饱喝足回去后,他立即套车去见齐阳:“齐东家,小的要跟东家去金陵,迎生母之灵位供奉。三五年之内,必娶妻室,延续童家香火。在此遥祝齐东家,早生贵子。”
“你这是,不要我去金陵做生意?”
“齐东家是有大志之人,金陵之繁华不若京都,小的怎会这样想?”童掌柜唯唯诺诺。
他越这样,齐阳越生气:“你怪我当年护不住你?为了你,我连亲姐姐都不顾!”
不提往事还好,提了,童掌柜肃容,道:“齐东家何出此言?您的三姐姐,便是您自家都看不上的,何苦往我身上推?”
齐阳却有真情,但他也在十五岁的年纪,实打实拿着自己的名号,收拾了齐家那些难搞定的姑奶奶们。他连自己姐姐都不客气了,对齐家那些旁支,又怎会心慈手软?
可以说,眼前这人的成功之路,便是从六亲不认开始的。
他这样做,从商人角度来看,是再对没有的事;但是从做人来说,到底失了柔和。这才是童掌柜当年选择离开齐家,跟着年仅十岁的女娃娃做事的原因。
傅振羽彼时虽然年幼,但是个知恩善报,你对她好一点,她必双倍、三倍的还你。
事实证明,他跟着傅振羽要什么有什么,傅振羽拿他当齐阳一样看待,都是合作伙伴,平等互利的关系。在傅振羽跟前,他不必为自己的出身卑微、不必因为自己的容颜羞愧。从前齐阳给了他一丝丝温暖,让他苟延残喘,傅振羽却是给了他自己就朝阳的自信。
不需要他人给予,就可以自己温暖自己、温暖别人的朝阳。
齐阳怔怔地望着不一样的童掌柜,他自嘲一笑:“亏我还以为这几年,只有我不同从前;原来,你们也都变了。”
童掌柜反对:“没有都,傅姑娘没有变。”
一如从前。
齐阳想起傅振羽,轻叹:“是,她没变。”
她没变,她身边的人都变好了。
童掌柜离开后,齐阳颓然许久,派人去跟齐老爷说:“我今年会娶亲,人选我心中有数,请他不要插手。”
下了决定的齐阳,玩味一笑,低声道:“李子坚竟然要去金陵,他在谋划什么呢?”
未几日,齐阳便知道了。
李子坚竟然请调南京国子监,严阁老身为吏部尚书,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李子坚的奏章,直接爆吼:“李子坚这是脑子进水了么!培养子弟,京城的国子监又不是进不得,何必舍近求远?”
然而,当圣朝直接下令让他出调令时,严尚书这才知道,李子坚脑子好得紧!
堂堂天子,竟有空关心南京国子监忌酒的身体!直接说,你身体不大好,需要致仕。可怜的钟祭酒,比陆忌酒年轻十岁,被迫致仕,不过是为了给李子坚腾地方。
且,李子坚一越四级,直接到了从四,可封妻荫子。
因李家往上数三代的女性,皆已是夫人之称,这一次随着李子坚的升迁,傅振羽直接被封从四品的恭人。傅振羽得到消息后,只感慨一句:“论讨好领导的重要性。”
可不砸的。
虽说赴职要时间,但是提前四个月就下调令的,就是去大西北,也不必这样早啊!说起这个,李子坚就忍不住气恼:“圣上也太着急了些……”
他原本打算悄悄离开的,现在这样,在某个层次等于半公开了。
傅振羽又问李子坚:“咱们几时离京?”
李子坚说:“正月二十一到任即可,咱们今年回汝宁过年。”
下剩的,便不急了。
说是不急,还要先回去立宗祠,十月里到比较好,也就是说,他们最迟十月初就从京城出发。但无论哪个日子,李宗延娶媳妇,他们是赶不上了。
得了消息,沈明月十分慌张。
她知道绣春风定于八月初八正式营业时,便想将婚期定在年后,好多攒几个钱给弟弟,以备不时之需。但李宗延那里不应,不说他着急娶媳妇之心,就说他才进翰林院,有个能出门走动的妻子,十分要紧。二人最后各退一步,亲事定在了腊月里。
现在,傅振羽十月就要离开。
不说傅振羽对她恩同再生父母,便是她家弟弟,如今已拜在傅振羽门下,是要跟着走的!
沈明月匆匆赶到李家之际,傅振羽正在接待严夫人,沈明月便去了帽儿胡同见弟弟。沈明阳见着一脸急切的姐姐,立即安抚:“姐姐也是听了消息?且放心,我总要看着姐姐出嫁,再去金陵的。”
李宗延也过来了,跟着安抚沈明月:“此事勿要放在心上,先生散馆后本就要外放的,我原本就知道他们两个不一定能见着我成亲。”
见他没恼,沈明月这才淡定下来。
李宗延那里问沈明阳:“先生此番南下,可是你师父的意思?”
沈明阳不解地看着李宗延,道:“姐夫这话好奇怪,先生去哪里,师父不就去哪里吗?问我也问得怪,我不过跟着师父读书,她和先生要做什么,我哪里知道?”
沈明月因为弟弟的这声“姐夫”羞红了脸,李宗延却叹一声:“夫子果然好眼光。”
便是自己来问,沈明阳都不曾露口风,可见这孩子的嘴多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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