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五月初五,端午。
天还没亮,河曲和保德两地便突然驶出上千艘大小船筏,一部分趁着黑夜划向对岸,一部分顺流而下,以极快的速度直奔青龙渡。
几乎与此同时,秦川部和虎大威部迅速越过长城,紧逼神木堡和皇甫川堡。
此时,西路的山猫儿已经和李定国汇合,并在榆林城北十里外扎下营盘,大张旗鼓地打造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
曹变蛟则率领两千横冲营和四千蒙古骑兵,在榆林北部游弋,阻击明军调动援兵。
由于月初没有月光,直到天蒙蒙亮时,府谷临河城楼上的明军才发现已临近岸边的大量船只和木筏。
“敌袭!敌袭!”
城楼值夜的明军连忙竭力大喊,将仍在营地里呼呼大睡的众多明军惊醒了。
府谷守备周铮冼从梦中醒来,得知关帝军突然渡河而来之后,连衣甲都来不及穿戴,急急忙忙点兵镇守府谷城各处城门。
待周铮冼和府谷知县滕中仁上得临河城楼时,天已微亮,已大概看得清河中船筏上的人影。
但,那些船筏并没有直奔府谷城而来,而是继续顺流南下,一边斜斜地往岸边靠过来。
对方的目标,似乎是府谷城以南五里外的孤山川。
果然,领头的一艘皮筏靠在了孤山川和黄河交汇处,皮筏上数名关帝军依次跳上了岸。
紧随其后的其他船筏也纷纷靠岸,没多久岸边就聚集了上千关帝军。
这些关帝军没有马匹,清一色步兵,集结完毕之后,便迅速登上孤山川旁边的一座小山,并在山上摆出防御阵型。
周铮冼算是看明白了,这支关帝军是在防备他们明军突袭。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周铮冼看的一头雾水。
只见仍在河面上的众多小船和木筏并没有靠岸,而是直接驶进了孤山川。
一艘接一艘,足足进去了将近两百艘小船和竹筏。
“他们是要去攻打神木堡和木瓜堡!”一旁的知县滕中仁脸色突变。
周铮冼的脸色僵住了。
前些日刚下了几场春雨,冰雪刚融不久,孤山川水位高涨,完全可以行船。
“错不了,那些小船上载的肯定是大炮,督宪说秦川军中无炮,他们这是给秦川送大炮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
滕中仁张了张嘴,本想让周铮冼出兵拦截关帝军,可一想到关帝军的威名,终究是说不出口。
连建奴都敌不过关帝军,糜烂已久的大明边军又如何敌得过?
更何况,督宪早就把主力调去镇守榆林和北方各军堡了,因府谷城建于山上,一面临河一面临峭壁,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所以督宪只留了一千八百兵力镇守府谷。
若出兵少了,绝对敌不过关帝军,若全军出战,又怕关帝军来偷袭府谷城。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关帝军将火炮送进去给秦川。
他们只祈求神木堡和木瓜堡能守得住,否则下一个就会轮到府谷城。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河曲对岸。
河曲对岸没有城池,也没有明军的军堡,只有一座不久前扎下的军营,营内仅一千明军。
关帝军在皇甫川登陆后,同样以一千兵力结阵防备明军出击,剩余的关帝军则撑着竹筏或划着小船沿着皇甫川北上。
过了长城之后,虎大威部便立即分兵,一部围困皇甫川堡并打造云梯等攻城器械,一部则如入无人之境般四处扫荡周围的墩台。
明军在这一带军堡众多,仅方圆十里就有三座军堡,守军不足且过于分散,所以这一带战略地位最重要的皇甫川堡内也仅有一千守军。
这一千守军自然不敢出城浪战,只一边四处求援,一边加固防卫,想固守待援。
离皇甫川十里的灰沟营堡和唐家会堡闻讯后,也连忙紧逼城门加固防卫,这两座军堡加起来兵力不足八百,自保都难,更别说支援别人了。
皇甫川只是一条季节性小河,河水只半人深,关帝军的船筏仅靠竹篙撑船就能驶得飞快。
正午刚过,运送火炮的船筏就抵达了皇甫川堡。
火炮刚到,虎大威便立即发起了进攻。
到他手中的火炮共四十门,其中天威将军炮四门,红衣将军炮十二门,大佛郎机十门,除了这二十六门射程达一里外的大炮之外,还有十四门小佛郎机炮。
这一带的明军军堡大多由黄土所筑,也就皇甫川堡在外墙包了砖,但砖墙年久失修,且城墙高度不足两丈,并不难攻打。
有了数十门大炮更是轻而易举。
虎大威指挥二十六门大炮对准大门轰了半个时辰,皇甫川堡的大门便塌了。
紧接着,大炮对准了大门上方的城楼,几轮轰击便将木建的城楼轰烂,然后转为压制城头守军。
担任主攻的关帝军也开始推着盾车前进,冒着守军的弓箭和各种火炮,径直抵达城外百米处,开始用火枪压制城头。
待明军撤离城头,冲车和云梯开始登场,一边冲撞堆积在大门后面的砖墙,一边利用云梯登上城头。
晌午刚过,明军在伤亡不过百的情况下就投降了。
陕西边军被拖欠甚至克扣军饷的情况非常严重,流寇造反的大旗就是从这片地区掀起的。
王嘉胤、张秉忠、李洪基以及其他很多流寇头子都曾是陕西边军,各路流寇的老营也基本都是边军组成的。
可以说,这里的边军的朝廷的忠诚度非常低,皇甫川堡的明军能抵抗小半日,已经出乎虎大威的意料了。
修整了一个时辰,虎大威只留五百士兵驻守皇甫川堡,自己则趁着黄昏率军朝灰沟营堡进发,随行的还有皇甫川堡投降的数百明军。
灰沟营、唐家会这两座军堡与秦川的领地隔河相望,相距不过一道河面,秦川领地内的事,大多都传到了对岸。
包括偏头关、老营堡、老牛湾堡那些归降秦川的明军的现状,也多多少少传到了对岸。
灰沟营和唐家会两座军堡的守军,都知道归降秦川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据说,秦川从不克扣军饷,还给他手下的兵一日吃三顿,隔天还能吃上一顿肉,每天吃饱喝足身强力壮打仗有力气,饷银还多,残了死了都有钱发,不想当兵了还给发钱回家买田娶媳妇。
这种将领,谁不愿意卖命?
灰沟营和唐家会的明军,也愿意给他卖命。
所以,当虎大威率军抵达灰沟营的时候,堡内守军便立即出城纳降。
一个时辰后,唐家会堡的明军也主动来到灰沟营纳降。
神木位于榆林东北部两百里处,乃延绥镇北部最重要的隘口,军事地位与榆林城同等重要。
其实,神木并非只是一座军堡,而是是一座实打实的城池。
元朝初年,元廷置云州于神木,至元六年废州为县,明朝洪武六年又废县为堡,洪武十四年复置神木县至今。
不论是州,还是堡,都改变不了神木的军事重镇地位。
鄂尔多斯境内有一条窟野河,南北走向,由伊克召流至陕西境内罗峪口处汇入黄河,全长五百余里。
以往,蒙古人便沿着这条河饮马南下,越过长城劫掠延绥一带。
神木城便建在这条窟野河河畔,西临二郎山,东靠九龙山,两山夹一河,南北屏三地。
这里也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将的故里,杨业的父亲杨弘信便是在此自封麟州刺史,并倾力培养杨业,带领杨氏数代人在此扼守边疆。
如今,驻守神木的是大明朝延绥东路参将杜昇,守军六千二百余人,是秦川的两倍兵力。
秦川自然没有傻到强攻神木城。
这座城,没个一两万兵力和几十门大炮,不花个十天半个月是打不下来的。
他只是来这牵制明军的而已。
就是故意让洪承畴和杜昇知道他在这。
若洪承畴和杜昇出兵围他,山猫儿和曹变蛟等人便可截杀对方。
若洪承畴和杜昇按兵不动,虎大威便可一路畅通无阻地扫清延绥镇的其他军堡。
等察哈尔的部众安全抵达萨日湖一带,等虎大威将神木和榆林之外的所有军堡一扫而空之后,再合兵一处攻打神木也不迟。
这就是皇太极入关劫掠的战术。
围点打援,扫清四面之后再合兵一处攻打一座大城池。
牵制也需要做做样子,所以秦川命人从孤山川运了二十门大炮过来,天威将军炮和红衣将军炮各十门。
这些大炮加上虎大威那些,全部是从河曲、保德和偏头关三地调来的。
现在河曲、保德和偏头关是一门大炮都没有,甚至连守军都寥寥无几。
因为那三地的守军除了有少量兵力给秦川和虎大威送炮之外,其余的兵力全都乘船南下,直奔青龙渡而去了。
如果皇太极此时绕过清水河,并直取偏头关的话只能说轻而易举就能攻下偏头关,并一路南下可势如破竹连下河曲保德。
只不过,任他再聪明绝顶,也想不到秦川竟如此大胆。
赵武封锁得很严密,或许等他收到消息时,罗大牛已经回兵偏头关了。
在府谷城外以及河曲对岸结阵的关帝军并没有攻城,而是当天夜里又悄然渡河回东岸,并在罗大牛的率领下迅速撤回偏头关。
他们的任务只是护送火炮,阻止府谷城及河曲对岸的明军劫船而已。
火炮一送达,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护送火炮的关帝军则临时编入秦川部和虎大威部,各五百人,其中有众多炮手。
火炮到手,秦川便下令炮轰神木城。
先把城墙轰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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