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仲父明,江南的才子们对仲父明倒不熟悉,可是跟在世子身边的门客和才子们对仲父明则是太熟悉了。
北地仲父家,好大的名头,秦王世子为了得到仲父明,据说是耗费了极大的心思,这样一位大人物,在关键时候甚至比世子更有分量呢!
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听听他怎么说,他是不是有奇谋?
仲父明从进来就没有说话,他一袭白衣,本来特别的引人注目,可是今天他刻意站在靠后的位置,似乎是要将自己隐藏起来。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神色淡然,道:
“世子殿下真想听我的话么?如果我记得不错,整件花魁大赛的事情已经由世子殿下一手接管,我这个老朽已经不再办差了,既然如此,世子……”
“仲父先生,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错,这件事不管最终落到怎样的结局我都负责到底,然而,事情到现在才刚刚开始,关键还是在冠军之战,这个时候,我是真心希望听到先生的意见。”龙中云正色道,语气非常的诚恳。
仲父明淡淡一笑,道:“那恐怕让殿下失望了!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们早就失败了!而且,在冠军战上我们也将继续失败,殿下倘若真听我一句话,那就是立刻停止一切准备,带着芊芊姑娘北上回京城,花魁大赛承认失败,这是最妥当的处理办法!”
仲父明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道:“世子,恕我直言,陆铮此人之才,不在于作诗作词,诗词歌赋只是小道,此子真正厉害的是运筹算计。
如果不出我所料,世子今天做的事情,一切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世子精心准备,自以为稳操胜券,结果可能会事与愿违,世子,以我的意思,您现在收手来得及,也并不太丢人!”
仲父明这话说出来,全场傻眼,所有人盯着他,神色均古怪之极。龙中云的脸色极其的难看,他让仲父明说话本来是想提振一下信心的,没想到仲父明竟然泼这么一盆冷水,这让他很恼火。
他堂堂的秦王世子,身边跟着这么多门客才子,而且还要秦王府以及戴相府两方联手,江南才子一多半都在自己这一方的掌握之中,在这种情况下,陆铮有什么厉害的?
龙中云不服,他也不信,仲父明说得越玄乎,他心中唯有反感:“这个老东西,真是岂有此理,他分明是欺我年幼无知呢!等花魁大赛之后,我非得找到他狠狠的羞辱他一顿不可,唯有如此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一念及此,他冷冷的道:“仲父先生,我以为你会有什么妙计,没想到你还是老调重弹,毫无新意,既然如此……来人啊,送客!”
仲父明淡淡一笑,拱手道:“世子不用客气,老奴自己走便是,三天之后,我将一睹世子殿下的风采,哈哈……”
仲父明说完,哈哈大笑,甩袖而去。看其模样,一袭白袍,风度不凡,笑声之中却尽是嘲讽和奚落,龙中云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如果对方不是仲父明,他肯定当场下令将其格杀。
龙中云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不仅对手羞辱他,连自己家的门客奴才都羞辱他,实在是不能忍!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老东西该死!”一名门客朗声道,他当即跪在地上道:“世子殿下,我等当同心协力支持世子殿下,三天之后的花魁大赛,我们一定凯旋!”
这人一说,立刻很多人都跪下,异口同声的喊道:“一定凯旋!”
龙中云环顾自己身边的这些随从跟班,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目光投向李芊芊,道:“芊芊姑娘放心,三天之后,你将成为秦淮河第一花魁!”
龙中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斩钉截铁,双目瞪大,隐隐浮现出一抹杀机。
此时此刻,龙中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退路了,如果这一次不能赢,龙中云有什么颜面回去见父王?
更重要的是秦王府可不只他一位公子,他这个世子的位子并非是固若金汤呢,江南的事情搞砸了,他的地位恐怕就更危险了。
而且,他还得罪了仲父明,仲父明虽然刚刚追随秦王,可是秦王相当重视他,如果龙中云把事情办好了,那自然皆大欢喜,可是事情一旦砸了,仲父明保不准会把江南的事情添油加醋的给秦王禀报,到那时候,龙中云连分辨的机会恐怕都难有呢!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现在就是华山一条路,一切三天之后见分晓!”
……
三天,这可能是很多人一辈子最长的三天。
而短短的三天之中,金陵发生了很多事情,据说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的驿马跑死了好几匹,南朝廷六部衙门,通政司,甚至五军都督府的官员都收到了各方势力的传讯。
本来就受关注的秦淮河花魁大赛,这一下更受关注了。而花魁大赛的意义也终于偏离了事情本身太多。
当下已经成了秦王和江南本土权阀之间的死磕,双方谁都不愿意退这一步,那就唯有火星撞地球,花魁大赛最后一战,便见分晓了。
在花魁大赛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今年的花魁大赛会演变到这种程度,而现在,陆铮将花魁大赛变成了南北之争,被秦王府硬生生的变成了朝廷和地方势力之争。
大康究竟是谁的大康?江南权阀目无皇族,这还了得?金陵学界,江南才子,有多少人愿意跟江南权阀一条路走到黑的?
这一下,局面就扭转乾坤了。
江南是朝廷的江南,天下是龙家的天下,“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凡是读书人,谁没有求功名之心?
要求功名,要登金銮殿,那就得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做皇帝的臣子,乱臣贼子,那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呢!
仅此一点,陆铮之前的手段便再无用了,龙中云凭此掌握了主动权,三天之后,陆铮该如何应对?
陆铮如何应对大家不知道,顾家现在可是高度紧张了,顾天养已经三天没去刑部了,下面的人也知道当下的事情,谁都不提这事儿,但凡是和江南权阀沾点关系的人,都忍不住替顾家捏一把冷汗。
江宁陆家的老宅,陆善长的书房里又迎来了客人,顾天养以一种请教的口吻对陆善长:“善长啊,这件事很明显,已经被人借题发挥了!咱们江南地界来了高人,这一下怎么办?
我们要不要退这一步?如果不退这一步,我们可能遭到皇族嫉恨,如果退了这一步,老弟啊,咱们江南的基业就这么没了……”
顾天养说到最后,不由得老泪纵横,陆善长也是焦躁无比,道:“顾兄,事已至此,你我都把控不了事情的走向了。就算你我有决策,以你我的身份能在这个时候去碧云阁那样的地方么?
还有一点,就算你我去了碧云阁,我那个宝贝孙子主意多得很,也未必听你我两个糟老头子的!
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去了断,不管是什么结局,就只能那样了。江南的基业……”
陆善长轻轻摇头,对陆家来说,江南的基业早就丢了。天下的权阀豪门,从来都是靠实力说话的,而最强的实力自然是军队。
江南的南府军已经不在四大家的掌握之中,四大家就必然成为朝廷砧板上的肉了,这些年顾家依靠强大的商业财富和朝廷博弈周旋,却终究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顾天养道:“善长老弟,有高人啊,要提醒铮哥儿小心应付啊。眼下的局面极其的微妙,稍有差池可能就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年轻人或多好少都有些意气用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善长兄……”
陆善长愣了愣,道:“顾兄,你这么说一定不是无的放矢,你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陆善长说到此处,汗颜的道:“顾兄,不怕你笑话,这些年我陆家已经支撑不住了,在消息方面远远比不上你们顾家啊!”
顾天养道:“善长老弟,我就说一个人的名字,此人叫仲父明!听到这个名字,善长你能想到什么?”
“仲父家的人?这……”
顾天养道:“所以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想办法,我们这一次就算是败了,可万万不能搭上铮哥儿这个孩子的前途,所以,善长,事已至此,我们得想办法啊,最好是能让铮哥儿下船一趟,你我两人一起和他见一见,您看……”
陆善长轻轻点头,心中却是有些狐疑,对顾天养此人他太了解了,他会如此关心陆家的一个后辈的前途?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表面上,陆善长却不动声色,当即让洪全进来,让洪全去安排,然后陆善长和顾天养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出了陆家大门直奔秦淮河。
秦淮河已经是人山人海了,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处安静的院落,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洪全佝偻着背慢慢踱步走进来,道:
“老太爷,铮哥儿说最近课业繁忙,他就不来给您请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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