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春日,但是雨夜依旧寒冷,黎明前最黑暗的光景,汪凯便站在了秦淮河畔。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一双眼睛盯着远处的官道,紧抿着嘴唇,胸中激情在翻滚,体内热血在燃烧。
“父亲说了,只要这一票干成,不仅一万两银子的事情一笔勾销,而且东家还承诺让我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到时候,我白花花的银子花不完,嘿嘿,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汪凯心中暗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汪家从来都是捞偏门,杀人越货的勾当在汪凯看来就是一笔生意,尽管这一次要杀的人身份非同小可,可是对他来说不仅不觉得紧张,反而无比的兴奋。
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他的父亲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一次行动交给他来完成,此时此刻,所有的部署都完成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漫长的等待。
干他们这个行当,最重要的就是耐心,一个任务可能要等待好几天,几天的时间精神高度紧张,甚至不吃不喝,对他们来说都习以为常。
任务吃的苦多,任务完成之后,享受到的快乐才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顾家每年耗费巨资养这么些人,就是等到关键时候一击而中,现在那个关键时候到了。
黑暗过后,天色渐渐放亮,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早上有蒙蒙的细雨。路上的行人不少,很多都是秦淮河的恩客,一夜风流过后,早晨归家或者去工作,汪凯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内心却是古井不波。
约莫辰时,官道上来了一顶绿呢轿子,这轿子乍看很普通,可是轿子后面跟着四五个身形魁梧矫健的大汉看上去却分外的引人注目。
看到这顶轿子,汪凯的眼睛瞳孔遽然收缩,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就像是一只被人踩着了尾巴的猫一般。
他的身子迅速站直,眼睛死死的锁定轿子,他站的位置很隐蔽,根本不虞被人发现。
轿子慢慢的往这边移动过来,这一段官道靠近秦淮河,秦淮河两岸,商贩们摆了不少的摊位,虽然阴雨,可是丝毫抵挡不住来来往往买东西的人群。
轿子渐渐的走得慢了,终于,绿呢轿子甚至停了下来,轿帘被掀开,轿子上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公子悠然下轿。
看这少年公子,约莫十六七岁,人才并不出众,可是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浓浓的书卷味儿。
看到这个少年,汪凯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结轻轻的蠕动,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拳,指关节都握得发白了。
“就是他!此人就是陆铮无疑!”汪凯心中暗道。
他定了定神,眼睛继续盯着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下轿之后走向了一处胭脂铺子,亲手挑选了几盒胭脂后面的随从付了钱之后,他重新上轿。
轿子被抬起来继续往前走,汪凯一转身,甩了甩风衣,人如旋风一般往前走,他所过之处,路两旁有修鞋摊,银器摊,包子铺,点心铺子,他就那样走过去,一股无形的杀气便在街道上蔓延开来。
绿呢轿子从人流中慢慢的穿梭往这边走过来,走过了修鞋的摊点,路过了银器摊点,走到了包子铺门口。
忽然,包子铺之中发出“哄”一声炸裂,尘土漫天,这一声巨响过后,整个街道大乱,人们的尖叫声,呐喊声,街上的行人四散奔逃,如鸟兽散。
而此时,四面八方忽然冒出一彪黑衣人,看这帮黑衣人,皆蒙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更恐怖的是他们手中皆拿着明晃晃的弯刀,这帮人来得极快,动作整齐划一,一旦出现,便迅速杀向绿呢轿子。
跟随轿子的几名壮硕大汉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目眦俱裂,他们齐齐的抽出武器杀上去,可是这帮黑衣人人多势众,几个人迅速将壮硕大汉缠住,剩下的人不由分说,抡起弯刀便斩向了轿子。
“快,快,保护公子!”有人在尖声的大叫,然而一切都迟了,这帮黑衣人一个个悍勇无匹,根本不畏生死。
不仅如此,他们的武力值也极高,弯刀斩过去,只听“轰”一声,轿子被从中斩成了两截,隐隐看到有一名白衣公子鲜血染红,从轿子上滚落出来。
已经黑衣人冲上去,再在白衣公子身上补上一刀,一声惨叫响起,震耳欲聋,凄厉无比,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终结。
“公子被杀了!”
这一声喊,几名壮硕的汉子个个面如土色,而那帮黑衣蒙面汉子则迅速如潮水一般的褪去。
他们从周围的这些摊点铺子里面冲出去,又按照原来的位置退回去,一旦退走便迅速销声匿迹,走得无影无踪,真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站在远处的灌木丛后面,汪凯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这边,看到乱成一团的场面,看到那帮面如土色的壮硕汉子,他嘴角微微翘起,浮现出一抹冷笑,迅速转身,消失在人流之中。
秦淮河边杀人了,被杀的人是陆家的陆铮公子,这个消息瞬间轰动了整个秦淮河,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这一条街道便被挤得水泄不通,无数好事者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秦淮河上的画舫,人去楼空,连那些姑娘们都从画舫中下来跑到出事的地点看热闹。
陆铮太响亮了,他可是金陵第一的才子,其诗文才华,整个江南无人能出其右。一次花魁大赛,他名扬天下,风头真是一时无两。
可现在,他竟然被人杀了么?如果真是如此,那实在是太可惜了,江宁陆家可还指望着靠他重新崛起呢,江南才子还要靠他扬眉吐气呢!
现在一切似乎都迟了,天妒英才,陆铮年纪轻轻竟然夭折了,一时无数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今天可是陆家老爷子的寿诞呢!陆铮肯定是去江宁给老爷子做寿的,我的天,竟然被人埋伏杀死了。这肯定是有人预谋的,说不定就是秦王的人!”人群中有人议论。
“太可惜了,陆家这一下乐极生悲了,陆铮公子没了,陆家也完蛋了,陆善长这个寿宴也可以散了!”
“散了?怎么散得了?陆家这一次是大办宴席,不仅金陵的各大家他们都邀请了,而且连扬州的张家,还有陈家,阮家他们都邀请了呢!
不夸张的说,今天的陆家宾客云集,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寿宴也散不了。只是,陆善长大喜的日子倘若收到这样的噩耗,真不敢想他怎么才能撑住!”
“……”
议论中,人潮越来越猛烈,连外面闻询赶过来的应天府的铺快衙役也没办法挤进来,这样的人潮越来越猛烈,很快官道就被堵死了。
远处的秦淮河上,一艘船儿在河面上悠悠的荡漾,船舱用布幔遮住,布幔稍稍的被掀开,后面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
看这少年,活脱脱就是陆铮,哪里是被人杀的样子?
陆铮眯着眼睛盯着河岸边喧闹的人群,看着无数的铺快衙役从四面办法围拢过来,他的神色冷静,一语不发。
“二弟,几个跳梁小丑而已!哪里是你的对手?你这一手真是妙,金蝉脱壳,利用下车的时机巧妙的换人,让人防不胜防!”船舱里,传来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此人恰是陆铮的结拜义兄程虎。
更匪夷所思的是程虎身边还坐在一个人,这人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年龄约莫二十左右,却赫然是外面传言已经死在画舫的陆俊。
陆铮道:“柳松受伤了,就不知道伤情如何!”
“没有什么大碍,他既然是你的人,就应该替你挡刀,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你放心,他是我的徒弟,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是不会让他送死的!”程虎道。
陆俊道:“铮哥儿,这帮狗杂种实在是可恶。他们不光是要弄死我呢,连你也要弄死!狗日的,倘若让我知道了他们是谁,我非得让他们死无葬生之地!”
陆铮嘴角微微翘起,淡淡的道:“二哥,温柔乡,英雄冢,我倘若告诉你,你身边的女人便是最大的问题,你动得了手么?”
“你……你说晚舟?”陆俊豁然站起身来,他盯着陆铮道:“不……不可能吧……我……我……我……”
陆铮轻轻摇头,恰在这时候,船头轻轻的晃动,陆铮从帘子的后面看过去,却是童子如一只轻盈的鸟一般踏上的船头,然后如旋风一般的进到了船舱。
陆铮双目之中浮现出严肃之色,道:“怎么样?都盯住了么?”
童子点点头,道:“放心吧,东家,所有人的人都盯住了,其中有一条大鱼,我们全盯得死死的!”
“好!记住,盯到了目标先抓那条大鱼。我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觉,抓住了也绝对不声张,都清楚了没有?”陆铮冷冷的道。
“知道了!”童子肃然道,他压低声音道:“柳松公子背部中了一刀,伤势有些沉重……”
“啊……”陆铮脸色瞬间大变,童子道:“公子莫急,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郎中,柳松公子一定会无虞……”
陆铮铁青着脸,森然道:“这一次,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应天顾家,要让他们见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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