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欢的眼睛越来越红,哪怕她极力克制。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问。
厉憬衍和她对视,好看的薄唇紧紧抿着,像是成了一条直线。
而慕时欢只问了这一句,之后好像再没有力气。
只有眼泪还在往下掉。
怎么也停不下来。
厉憬衍看着,终于还是开了口:“就算再有一次,我还是会送你走,郁临商是个疯子,再没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一字字,沉而低。
慕时欢听得清楚,眼眶里的酸意似乎更为强烈了。
她想忍住。
“没有奢求你原谅,我明白我这个人不值得你原谅。”厉憬衍说,声音艰涩,“对不起。”
第二次的对不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又好像包含了所有。
随着他的这句落下,慕时欢的眼泪再一次地汹涌,完全不受控制。
一滴滴地滑落,沾湿了整张脸。
身体紧绷到极致,胸口的窒闷像是要让人窒息,厉憬衍到底还是抬起了手,沾了水的毛巾轻轻地替她擦拭眼泪,无比温柔。
“对不起。”他再说,声音微不可查的发颤。
慕时欢还在流眼泪,起先是无声,没一会儿,像是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被打破,她终是哭出了声。
“我要走,”她抬着眸和他对视,用指甲掐入掌心的一丝疼痛保持最后的清醒,“你让我走,我不想看到你。”
眼泪肆意。
每一滴仿佛都滴落在了厉憬衍的心上。
灼烫,刺痛。
他说不出话,还保持着单手抱着她的姿势。
可下一秒,她开始推拒。
十分用力地推他,排斥他。
厉憬衍身体踉跄了下,往后退了步。
大脑浑浑噩噩,慕时欢没有其他的想法,唯一想的是离开。
离开这里,离开她。
她再也不能待下去了,也待不下去。
她必须走。
趁着推开他的那一刹那,她想也没想地跳下洗手台,近乎落荒而逃地想要走。
可是,还没走几步,他从身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和先前一样。
那么紧。
在她最不需要的时候。
“我送你回去。”敏锐感知她的情绪,厉憬衍在她开口之前抢先,而后不等她拒绝,先一步带她离开。
慕时欢不要。
她只想甩开他的桎梏。
可是,毫无办法,他抓得太紧太牢,哪怕她拼了命地不管不顾地挣扎,依然没用。
很快,门开。
他带着她走了出去。
不再是密闭的空间,空气里不再只有他的气息,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仍肆无忌惮地往下掉。
视线被模糊,眼前的一切看不清楚。
他抓着她,一直没有松。
……
黎烟放心不下,一直等在门口,冷不丁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她抬眸。
“时欢?”
那张被眼泪覆满的脸映入眼帘,她想也没想就要走过去。
不想——
“妹妹?!”时庭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有了一贯的玩世不恭和吊儿郎当,此刻的两个字分明含着怒意。
自然,这怒意不是对慕时欢,而是针对厉憬衍。
黎烟担心蹙眉,一转头就见时庭周和江闻。
时庭周两步走近。
冷冷睨了厉憬衍一眼,他直接去牵慕时欢另一只手。
“有四哥在,别怕。”克制着情绪,他柔声安慰,抬头,他又对厉憬衍吐出两字,“松手。”
声音和眼神皆是危险,毫不掩饰。
厉憬衍没有回应,只是看向了身旁人,看她的侧脸,看她的眼泪,看……
他松开了手。
几乎是得到自由的同一时间,慕时欢抬脚直接跑进了房间。
时庭周没有防备,本也没有握紧,被她挣脱。
他想也没想要跟进去。
“让我去。”江闻挡住他,低声说。
时庭周眉目间敛着寒意,在听到他的话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他没忘了江闻的职业。
“好,”喉结滚动,他说,“别让她有事。”
江闻和他对视,郑重点头,之后,他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只有他。
慕时欢会和他独处。
这个念头涌出,厉憬衍身体紧绷,薄唇抿得很紧,呼吸更是艰难。
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长腿下意识动了动,他本能地想跟进去。
一只手拦在他面前。
时庭周面容覆满危险的寒意,没有说一个字,但意思很明显,要他滚。
甚至,他还想揍他一顿。
黎烟连忙开口:“四哥!”她将他拦住,“我送他走。”
时庭周疼慕时欢,也的的确确是把黎烟当妹妹看。
他冷冷地最后睨了眼厉憬衍。
黎烟见状,示意厉憬衍跟她走。
厉憬衍喉结动了动,哑声说:“麻烦照顾好她。”
时庭周本不愿再和他说一个字,听到这话,当即冷笑出了声,甚至难得爆了粗口:“你他妈以什么身份说这话?她是我妹妹,你算什么,有什么立场资格?”
厉憬衍眸色一下变得幽暗。
立场,资格……
他都没有。
“走吧。”黎烟心中叹息,率先往另一边走。
厉憬衍僵硬的身体终于动了动。
一路无言。
直到两人走到外边小花园。
黎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聊的不好吗?”
其实不过是明知故问,看时欢的情况,看他的神色都能猜到。
她轻声叹息,没有再说话。
厉憬衍亦是。
是喉间发涩发不出声音,也是此刻他竟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蔓延。
片刻后,黎烟终究是不忍心,说:“你知道时欢最在意的是什么吗?她……”
“我知道。”
很沙哑的一句。
黎烟下意识看向他。
视线所及是一株在冬日里依然开得热烈的鲜花,美得夺目。
就像曾经的慕时欢。
最初卧底时期的她,在她知晓他骗她之前的她。
可现在,截然不同。
厉憬衍看着那株鲜花,再开口的声音更哑更紧绷了:“她或许恨我自作主张送她走,她更恨的,最在意的,介怀的,是她最需要我时,我不仅不在她身边,连一丝消息都不给她,更拒绝她的消息。”
最需要他的时候,就是他们有第二个孩子的时候。
第一个孩子时他不知,第二个仍是不知。
别说她不能原谅,他更不能原谅自己,那不仅仅是她的坎,也是他的。
黎烟能清楚捕捉到他眼底的暗色。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
想问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也想问他会放弃吗,但话到嗓子眼,黎烟又后知后觉地想,其实并不用问。
……
房间。
江闻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慕时欢坐在了飘窗那,双腿曲起,一双泛红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
整个人没有灵魂。
她还在掉眼泪,没有擦。
江闻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慢慢走过去,在飘窗的另一边坐了下来,递给她一块自己随身携带的干净手帕。
慕时欢没有接,好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江闻收回了手。
他没有刻意安慰她,而是安静地坐着,和她一起看向窗外。
“看到他很难过?”半晌,他低声打破压抑的沉默。
慕时欢的眼泪已经停止了,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她下意识地想要摇头,江闻转过了头。
他重新抬手,将手帕递到她面前。
“我还是你的医生。”他温声说。
慕时欢指尖一颤。
江闻定定地注视着她,有冲动蠢蠢欲动,想替她擦眼泪,等他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快脑中所想一步,已快要碰到她的脸。
只要他再往前一点点,就能……
她躲开了。
“自己擦?”心跳仿佛漏了拍闪过难以言喻的失落,江闻恍若无事地将手帕放在了她的手中,“擦擦吧,等你情绪平复后我们再聊聊。”
慕时欢下意识攥紧了手帕,眼神仍是茫然的,而茫然下,还藏着逃避。
……
黎烟回来时时庭周还守在外面,江闻还没有出来。
时庭周手指间夹了根烟,已快燃到尽头。
他抽了口,摁灭在一旁的灭烟处。
“走了?”他问黎烟。
时欢红了眼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中浮现,越想,他越是后悔,他该揍厉憬衍那混蛋一顿的!
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他皱了皱眉解释:“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黎烟点点头,看向紧闭的门。
时庭周也忍不住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末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无声地等着,终于,江闻出来了。
“怎么样?”时庭周急声问。
“她累了,睡着了。”江闻回应。
时庭周眉头再紧皱。
江闻看向黎烟:“进去陪陪她吧,看着她,如果有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们。”
黎烟本也有这个打算。
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轻轻推门进去。
时庭周胸口堵着口气。
“走吧。”江闻率先提议。
时庭周舌尖抵了下后槽牙,冷嗤:“别让我再见到他。”
江闻不置可否。
可脑中,却冒出了先前厉憬衍看时欢的眼神,以及方才时欢失神的样子。
他们……
江闻忽然间觉得心头有什么情绪拂过,但又一时间抓不住。
……
是夜。
厉憬衍所在的房间灯火通明,他刚结束一个海外视频会议。
莫远瞧着他的神情不对,提醒:“厉总,您该休息了。”
厉憬衍没有应声,只是抿紧了唇。
莫远还想说什么,这时厉憬衍的手机忽然振动。
屏幕上闪烁的,是黎烟的名字。
莫名的,空气中弥漫了一股紧张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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