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洞开,长孙云初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烟画立即就想要跟上,可……被人拦住。
“娘娘……”烟画当即叫了一声,众人面前,她小心地叫着娘娘,声音里透着紧张。
“皇上只召见皇贵妃娘娘。”
拦住她的人冷冰冰地说道。
长孙云初轻吐出口气,轻声吩咐:“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没事的。”
烟画纵然心头焦急,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孙云初走进去。
可,她的心跳的厉害。
她也不知为何,总是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长孙云初刚进去,门就从身后关上。
长孙云初下意识想要回头,却又硬生生忍住,只是向着慕容毅行了一礼:“臣妾见过皇上。”
房间里除了慕容毅并没有其他人,方才的门,也是慕容毅用掌风关上的。
她低垂着头,看不到慕容毅的样子,但却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的沉重和压力。
“你有没有话要和联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慕容毅沉沉开口。
长孙云初微微一怔,片刻后,大胆地抬起了头。
“有。”
她连腰身也挺直了。
慕容毅的瞳孔一缩,眸子幽暗地看向长孙云初。
长孙云初还是那副温婉和顺的样子,这几个月好吃好用地养着胎,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一点肉也没有长,看着还是那副纤细的样子。
但慕容毅向来知道,她的温婉和顺只是表面上的,这个女子的胸中自有天地,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远赴光复城的时候,放着城中那么多老臣不用,而把宫中托付给了这么一个女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长孙云初。
长孙云初也没有管慕容毅有没有让她把那些话说出来,只是径直开口:“皇上收手吧。”
慕容毅的瞳孔瞬间一缩。
长孙云初第一句话出口,后面的也就容易了,她深深地看着慕容毅,唇瓣轻启:“再执迷下去,终有一天,皇上会后悔。”
若是有另外的人在这里,一定能从长孙云初的语气里听出,她对慕容毅有多深的情意。
可是慕容毅却连半丝表情也没有,只是冷声道:“你要和朕说的,就是这句话?”
长孙云初心头一跳。
她为可觉得,慕容毅话中有话?
可一时这间,她又想不出来,慕容毅暗藏的玄机是什么。
她点头:“是,我要说的这就是这句话。
皇上,爱欲如逆风执炬,不懂放手,必会伤及己身,臣妾不愿见到皇上有一日后悔莫及。”
“所以你就自做主张来帮朕放手?”
慕容毅忽然伸手,将一样东西拍在桌上。
“朕在这宫中防着千千万万人,想不到有一日,连你也要防着。”
长孙云初定睛看去,一眼看到桌上是一块腰牌,而且是品级很高的腰牌,露在上方的牌面上,还写着一个小小的福字。
一道炸雷轰然在脑中炸开。
长孙云初上前一步:“皇上,福公公之事都是臣妾让他去做的,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还请皇上不要怪罪福公公……”这种时候,她想到的,竟是为那个阉宦开脱?
慕容毅闻言不由冷笑:“朕怪罪谁,不是你能决定的。”
长孙云初心头一片焦急。
令牌在此,福公公定然是已经出事了。
这事人证物证俱全,赖无可赖,她也不愿在这事上胡搅蛮缠,反而落了下乘。
福公公能被父亲郑重交代给她,定然是父亲的至交好友。
她这一次莽撞行事,该不会……害了福公公吧?
“皇上,请问福公公现在何方?”
她行至桌前,近乎大胆地盯着慕容毅。
慕容毅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把令牌翻了一面。
“这块令牌,可以销了。”
长孙云初身子顿时一阵踉跄。
西秦宫中,只有人死了,才会销牌。
慕容毅的意思,是现在福公公……她扶住桌子站稳,忽地一笑,说道:“臣妾谢皇上仁慈。”
若是正常情况下,慕容毅现在拿到她跟前的,应该是福公公的人头才对。
可……也许是想到她现在怀孕了,所以,没有拿那些血腥的东西,而只是拿了那么一块令牌。
慕容毅本以为长孙云初还会有更激烈的表现,没想到,她居然是说了这么一句。
被这一句一堵,他就算有别的话,一时也说不出来。
不过,他今日本来就不打算对长孙云初做什么,而只是来警告他一下。
他这皇宫,被萧惊澜当街市一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已经足够耻辱,绝容不下别的人也把这里当成筛子。
“今日之事,但愿能给你提个醒。”
慕容毅神情冷漠,却又透出一丝疲倦:“朕不想在这宫中,真的连一处放心之所都没有。”
说完,慕容毅不再停留,迈步往门口走去。
“你休息吧。”
越过长孙云初身边之时,他淡声丢下一句。
“皇上!”
就在慕容毅要伸手拉开门的时候,长孙云初忽然叫住他。
“皇上,你真的信任过我吗?”
若是信任,为何让她在京中看顾,同时又要留下江桐制衡。
若是信任,为何这满宫之人,尽数被换了个干净?
若是信任,又怎么可能抓到福公公?
这分明,就是有人一直监视着她,所以才能发现马脚。
长孙云初面向门口,看着慕容毅依然挺拔的背影:“或者我再问一句,自去年十一月廿五那场?惨剧之后,皇上还能信任任何人吗?”
一年来,没有人敢提去年此时的事情。
那一场血夜,慕容毅被他最信任的母家背叛,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就连他寄予无限善意的凤无忧,也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
那一夜的大火,那一夜的残杀。
那一夜的背叛,还有那一夜突然冒出来的效忠。
他还有哪些可以信任?
这些事情,无人能提起,也无人敢提起。
可是此时,长孙云初却提出来了,而且如此尖锐。
慕容毅豁然转身。
长孙云初微笑着,却又带着眼泪:“皇上真的曾经信任过我吗?”
慕容毅动了动嘴唇,片刻之后,缓声道:“信任,是要培养的。”
长孙云初微怔。
慕容毅慢慢道:“云初,你觉得,你做到值得朕信任了吗?”
说完,慕容毅再不停留,打开门大步迈了出去。
长孙云初愣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
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信任是要培养的。
可是……她不是江桐,她不能每一件事情都盲目地去服从。
她总是想着,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他,要把最正确的东西给他。
她不忍见他犯错,不忍他将来为了现在的一时执迷后悔。
她基于这样的心态所做出的选择和事情,到了最后,却成为了让他信任的阻碍了吗?
“小姐……”烟画冲了进来:“你……”方才慕容毅一个人走了出去,虽然面色如常,可是周身的阴沉气压,却让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敢大声喘气。
一看到慕容毅离开,她就立刻冲了进来。
慕容毅明显心情不好,该不会为难她家小姐吧?
还有,他这么晚过来,找她家小姐到底有什么事情?
一进来,看到长孙云初泪流满面的样子,烟画立刻急了,冲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是不是伤到了?
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千万不能太伤心啊,小心伤到孩子!”
听到孩子两个字,长孙云初略略回神。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我没事,皇上没有对我怎么样。”
“那……”烟画还想要问什么,却一眼看到了桌上的牌子。
“腰牌……”她伸把那块牌子拿起,看到上面的字时,立刻惊呼:“是福公公的!小姐……”她看向长孙云初,似乎是想要让长孙云初否认自己的猜测,可结果,却看到长孙云初不仅没有否认,反而轻轻点了下头。
烟画瞬间僵住了。
给福公公的消息是她传的,现在福公公被处置,那就说明,她的一举一动,也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某种程度上,是她害了福公公,而再换个角度想,那是不是,连她也……惊恐地看向长孙云初:“小姐,奴婢是不是,也不能再伴在您身边了?”
她自幼和长孙云初一起长大,又一起在宫中经历了这些日子,情意早比亲生姐妹还要深厚。
她不怕死,只是害怕,若是没有了她,那长孙云初在这宫中的日子,会不会更苦。
“别胡思乱想。”
长孙云初牢牢地攥住了她,微微苦笑:“他已经警告过我了,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若是真的要动手,方才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烟画恐怕早就已经被处置了。
现在烟画还在,那就说明,慕容毅放了烟画一码。
不论是看在长孙云尉的面子,还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总归,他还是为她留了一线。
她……应该感谢慕容毅的仁慈么?
“传个消息给父亲,请他……厚待福公公的家人。”
这个消息,已经没有必要再走隐秘的渠道了,反正,慕容毅已经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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