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父子四人正是僵持着,席桌上自是安静,兄妹俩的对话就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刘老丈明显不知道名次的事,更不知道柳文苏也过了,他愣了一愣,就再顾不得赔罪的事,忙问道:“什么?柳小郎也过了,还是第一名!?怎么可能!为何没宴客?”
言语之间,显然不信柳文苏高中榜首。
刘青山状似没听懂刘老丈的言下之意,认真道:“不会有错,孙儿亲眼看的榜单,阿舅就是第一名!”
见孙子回答的斩金截铁,刘老丈转头去看大儿子,一见大儿子表情,便知道是真的了。
可柳小郎才多大年纪?
满了二十没?
怎么就高中榜首了……
刘老丈有些发愣。
刘辰星见了笑眯眯地继续补刀道:“为何要宴客?阿舅说县试不过刚开始,庆祝还太早了。与其浪费时间宴客,不如备考下月的州试。”
怼起人来,刘辰星可是自觉不输人的,今天也正好为自家阿耶出一口气,她又看向刘万里道:“大伯请这么多人吃酒,是已经准备好下月的州试了么?但阿星还是劝大伯有时间多温书,毕竟大伯是县试最后一名,州试可不会也那么容易就过了。”
声音还带着稚气,可话却在理。
又正因为是五岁稚童说的,让人都无法怀疑她是故意下人脸。
刘万里无从反驳,一张满是红潮得脸被臊得轻一阵白一阵。
刘老丈想到这半月来他们父子的所作所为,脸上也只觉得臊得慌。
如是,有了刘辰星这番话,父子俩哪还好再居高临下的逼人道歉,至少也得过了州试再这样说。
刘辰星看着又羞又怒尴尬站着的刘老丈和刘万里二人,她无辜地耸了耸肩,不是她乌鸦嘴说刘万里州试要落榜,而是狗屎运可能走一次,却不能次次都这样走运。
所以,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她还是认真的按部就班,争取早日学完《论语》,接着再学小经。
且说有了柳文苏高中县试第一名,刘老丈不好再借刘万里过县试这事来利诱刘千里放弃分家的念头,就憋足了劲让刘万里一定要顺利通过州试。
虽是吊尾车通过县试,但自认为时运来了的刘万里,对州试还是充满了莫名的自信。
然而,现实却是如刘辰星所想,好运可能会发生那么一次,却不会接二连三的发生。
十二月一日,柳文苏和刘万里作为青阳县的考生共赴贝州治所青阳县,相当于现代的省会,参加州试。
数日后,州试榜单揭晓。
得意忘形的刘万里名落孙山,始终认真备考的柳文苏再次蝉联州试榜首,一时声名大燥,加之刚及弱冠之年,在“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背景下,二十岁的州试榜首实在太过难得,当算得上少年英才,全国亦属少见。
是以,不仅有青阳、清河二县的县令亲自送来贺仪相庆,贝州刺史,也就是现代的高官,也拨冗一见,鲤鱼龙门可谓实现了一大半。
眼见柳文苏前途不可限量,更难得还仪表不俗,自然被不少豪绅大族引为乘龙快婿,也不管年关将至,尽是往柳家说媒送礼的人。
还不知从哪打听来柳文苏自幼由柳氏教诲,十分看重柳氏的话,因此柳氏也成了众相讨好的对象,各类走礼络绎不绝,甚至柳氏回到刘家准备新年诸事,他们也追了过去。
知道柳文苏有大报负,柳氏自不可能收那些贿赂,却也不想结亲不成反结仇,少不得好言好语的劝退,这样多了不免累人,但却被刘家人看在眼里,认为来往都是权势之人,再不敢轻视,倒算是因祸得福。
柳文苏见亲友村邻都深受其扰,便对外道:“某,一日不过省试,一日不成家。”
此言一出,这场说谋盛况才终于消停。
然后爆竹一声除旧岁,就过年了。
没有鞭炮的年代,竹子炸裂的声音就当鞭炮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刘家院子里一个大火堆熊熊燃烧着,一旁还有刘千里提前削好的竹节。
竹子一扔进火堆,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响。
有了胎穿这样的奇事,刘辰星对古老的传统还是心有敬畏,就和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拿了一节竹子扔进了火堆里。
刹那,火花四溅,竹节哔啪有声。
刘辰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道:“新年新气象,希望年后顺利分家,找到新的挣钱法子,学馆能招收女子……还有柳阿舅能再次成为榜首,高中状元……”
默念完,忽然觉得愿望有些多。
刘辰星吐了吐舌头,看来她是一个贪心的人,赶紧又捡了一抱竹节往火堆里扔。
噼里啪啦——
这一天整个安家村都是这样的爆竹声,小孩们玩得不亦乐乎。
等欢欢喜喜的大年初一过了,就该走亲戚拜年了。
刘老丈的兄姐,便在大年初六的早上,拖家带口从清河县城乘马车来了。
常言道:一人有福,带挈一屋。
据说五十多年前,老刘家从外地迁至安家村,刚开始过的很不得意,刘老丈的阿耶一直缠绵病榻。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适逢一老财主听说乡下女子能生,于是就到安家村寻农家女纳妾生子。
这时一过路的道人见大姑婆刘氏后,直言有宜男之相,更能旺夫旺子旺家,但需得为妻不可为妾,不然便是败家之命。
乡下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人尽皆知,消息自然被老财主听到了,他也的确是丧妻的鳏夫,可也不能随便娶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女。却也好奇之下亲自见了大姑婆刘氏,见其生得标致,和普通农家女十分不一样,仔细一问,原来刘父曾当过布肆掌柜,只是东家惹了官司,刘父自己又得了重疾,才沦落到异乡这等境地。可大姑婆刘氏身为长女,自幼随父在布肆打下手,不但会些生意门道,还会认字算账。
老财主就是做布匹生意的,一听只觉缘分来了,便重金下聘娶了大姑婆刘氏为妻。
靠着这笔重金,老刘家修起了土木结构的大屋,良田也增至现在的六十亩,当然如今被刘老丈卖了一亩,只剩五十九亩了。
大姑婆刘氏也争气,进门头一年就为老财主诞下一个儿子。
娇妻幼子,哪能不疼?
大姑婆刘氏在夫家的地位渐重,没过几年开始插手夫家生意,又感慨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便将大弟带到身边,至于幼弟刘老丈那时还不到十岁,自然就被留下了。
而这一留就是一辈子。
虽然一个人继承了安家村的房子和土地,但看着阿兄跟着阿姐生意越做越大,还从青阳县举家搬迁到青河县,就不知道刘老丈心里可有怨?
反正刘辰星是无从得知的,但对一年只见一次的大姑婆,她还是喜欢的很。
“大姑婆新年好!”刘辰星脆生生地磕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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