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说他自己,也是在说她。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能耐犟嘴,扶辰恨不能打醒她。
“为了你自己的那点私欲,当真是可以不择手段?你害皇后不成,便杀了瑶瑶,你知不知道有些错犯了是得不着原谅的,没有人会饶恕你的,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这辈子只当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两人都红了眼睛。
暮词微微仰脸,不让自己哭,依旧倔强的道:“在你的眼里,几时有过我这个妹妹,我身在这个家里,活得像一个孤儿。”
从来就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也没有感受过他们的关爱。
晚歌忍无可忍,走了过来,道:“二哥,你何必对她浪费你的眼泪,起来。”
她使劲把人给拽了起来。
扶辰伤心欲绝。
晚歌站在暮词面前,看着她道:“三姐姐,我最后再叫你一次三姐姐。”
“在这个家里,你感受不到她人的关心,你又几时关心过她人?你一个人在角落里自怨自艾,好像全府的人都对不起你,都罪该万死,说来说去不过是你那点嫉妒心在作祟,这么多的姑娘中,你为何不针对旁人,偏偏针对朝歌。因为你嫉妒朝歌得到的宠爱过多,嫉妒朝歌过于优秀,嫉妒朝歌被大哥疼爱迎娶。你嫉妒她拥有的一切,你一样得不着。因为你的这点嫉妒心,你不顾沈家的未来,不顾你二哥的感受,玉瑶再不是,那也是你二哥喜欢的人,连皇上都放过的人,轮不到你来结束她的生命,为了你那点私心,你不惜杀了你二哥喜欢的人,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你还不知悔改,全是旁人的错,你就一点的错没有?”
晚歌这个人向温婉有度,今个对她说话是咄咄逼人,铿锵有力。
不留余地,一针见血。
暮词面色苍白了几分。
晚歌说:“我们不会处置你,你的事情依旧等着大哥过来处置。”
转身,她走到沈老夫人的面前。
老太太被气得胸闷气短。
晚歌和她说:“奶奶,她走错了路,这不是您的错,是她自己心胸狭隘,容不下人,您也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回去歇息吧,我会让人好好看住她,等天一亮,就派人去宫里通知皇上,由皇上来发落她。”
除了这般,也只能这般了。
沈老夫人站起来,悲伤的往外走。
“二哥,您也回去吧。”
晚歌又过来把人打发走,不让他们在这儿继续听三姑娘的话。
这个人,死不悔改。
你说一句,她顶一句。
她在这个家是孤儿,真可笑。
待人都走了,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表情木然的沈暮词,道:“自己活成孤儿,还怪上了全世界,你可真有能耐。今夜你就跪在此处,好好反省吧,或许等到皇上过来,看你有悔改之心,给你一次机会也不一定。”
转身,她出去,把门关上,外面落了锁。
时候不早了,她匆匆往回去,打算回自己的永宁阁。
吴国师跟着她一块去了,就听她说:“某人止步吧,不必跟了。”
吴国师忙说:“天黑,我送你回去。”
“我眼神好得很。”
吴国师说:“再给个机会。”
“你看暮词还有机会吗?”
不是什么事错了都有机会再重来的。
吴国师据理以争:“……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他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栽赃陷害。
晚歌懒得理他,心里烦着呢。
谁家发生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太痛快的。
吴国师一路紧跟着她。
天黑,她踩过一处台阶,还就被绊了一下,吴国师眼疾手快,扶了她,说:“夫人小心。”
晚歌拍开他扶来的手,道:“有些东西是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莫名感觉是在骂自己,又没有证据,他又不是小人。
晚歌匆匆往回去,很想甩开他。
他步伐较大,不紧不慢的跟着。
好不容易回到永宁阁,走到门口,她停了一下,转身说:“留步吧。”
伸手,她前去拉门,要把大门给关上。
吴国师说:“夫人不必这般辛苦的去关门,我不进去便是了,等你消了气,我再来接你回去。”
晚歌扭身便走。
吴国师怅然若失。
不轻易发脾气的人,忽然发起了脾气,也不是他三言两语的软话就可以化解的。
他的夫人,向来温柔可人,为人和气。
她的每一处,又都恰好长在他喜欢的点上。
经过这两回事件,他不能不对他的夫人有一个重新的认识。
她刚对三姑娘所言,他一旁听着,一边为她叫好,一边又为自己暗暗捏了一把汗。
她爱憎分明。
说一不二。
那份雷厉风行的气势,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只能盼着她气消,一切过往都一笔勾销。
~
想要一笔勾销是难的。
晚歌回屋坐下,气得不轻。
吴子越该不会以为,说几句软话,这事就过去了吧?
瞧他一脸不知悔改,依旧潇洒风流,神采奕奕,哪有半点和她分开后的颓废。
转身躺在上榻,冷冷的哼了一声。
时间过于晚了,她也累了倦了,不想再想了。
这一个个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全都是吃饱撑的,没事找事。
沈家的夜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她辗转反侧。
寂静的夜晚,暮词静静的跪在原地,木然。
扶辰又回到了灵堂,守在那里不肯离去。
姜颜默默的陪在他的身边,一起守着。
黑夜过去,天色泛白。
随着姬渊上朝不久,朝歌也跟着起来了。
坐下,吃一些御膳。
晚歌的婢女绿果来见,就是把府里发生的情况传达过来。
朝歌听完,颔首。
待把人打发走了,她呆坐了一会。
玉瑶死了,是被暮词杀死的,这也是她没想到的。
心里有几分的难过,就想到了墨兰。
墨兰若是知道玉瑶是如何死于沈家的,心里也会很难过的吧。
又想到了姬渊。
玉瑶的事情已经让他不开心了,现在又出了一个暮词,这是让姬渊的心雪上加霜。
姬渊这个人重情重义的。
两世为人,他向来重情义。反倒是她,一直铁石心肠,真正在乎的人并不多。
她有些惆怅的站了起来,来到门口张望,一边等姬渊回来。
远远的看见他回来,她迎了过去,发现他面色沉沉的,心里琢磨着他会不会已知道府上发生的事情了。
国师大人来朝后,岂会隐瞒他。
“皇上。”她也面色凝重的站在他面前。
“外面热,进去说吧。”
两人一块进了殿里,朝歌这边也已让宫女备上了御膳。
待他净过手,坐下,朝歌把御粥放在他面前,道:“饿了吧,先吃些吧。”
姬渊也就把粥喝了。
朝歌又把小笼包摆在他面前,让他多吃一些。
吃了几口后,姬渊忽然说:“暮词把玉瑶杀了。”
朝歌轻轻点头,说:“我知道,等你吃过,我们就回去看看吧。”
姬渊也轻轻点了头。
两人再无话。
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谁的心情都不好受。
本以为这次天降异象事件也就玉瑶一人参与了,没想到暮词也在其中。
她本该走一条锦绣大道,终是把自己走到无路可走。
除了为她叹息,伤悲,身为帝后,也无法再帮她一分。
乘坐在帝王的龙辇上,两人一起去了沈府。
一夜过去,暮词依旧跪在原地。
沈家的人迎来,把帝后往里面请。
姬渊来到暮词面前,看着她。
知道有人进来了,暮词也抬了一下眼皮。
见是姬渊人来了,她本就面如死灰,这会越发没了颜色。
姬渊说:“你所行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你可还有要为自己申辩的?”
暮词说:没有。
姬渊说:“联合徐玉瑶设计皇后不成,杀害徐玉瑶灭口,你都认罪?”
“认罪。”
“既然你都认罪,我判你终身监禁在公主府上,你可有怨?”
“无怨。”
一夜过去,她到底是没有忍住,眼泪滴落下来。
姬渊传令,送她回公主府。
暮词忽然就低身下来,磕了三个头,说:“暮词愧对沈家的养育之恩,愧对皇上的恩宠。余生,罪人暮词,青灯佛前,吃斋念佛,为沈家为皇上祈福。”
起身,勉强起身,腿上一软,又跪了下去。
一夜过去,双腿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沈为民咬牙切齿的说:但愿你真的知错了。
她再次站了起来,勉强起身。
她一步步往外走,每一步,都似千金重,无法抬起。
扶辰迎面过来,盯着她。
整个屋里,站的都是沈家的人。
一夜过去,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忽然,她又停了步,说:“我想与娘娘单独说一句话,不知皇上可否允我。”
沈为民戒备的道:“你莫不是也想杀了朝歌?”
朝歌说:“我也想与三姐姐说几句话。”
众人回避,留下两人。
暮词说:“六妹说得没错,我一直都很嫉妒,嫉妒你拥有奶奶的宠爱,嫉妒你伶牙俐齿,嫉妒你人见人爱,嫉妒大哥对你和旁人总是不一样,我一直以为,我一无所有。我想了一夜,我知道不是我想的这样子,大哥是关心我的,二哥是关心我的,奶奶也是关心我的,看大哥二哥又失望又悲痛的眼神,看奶奶一下子又老了许多,我很震惊,也很心痛,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朝歌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当年从树上摔下后,情性大变,是不是真的升到了天上,看见了神仙?”
“……没有,书上写的,都是假的,骗人的。”
暮词仰了仰脸,眼泪还是又掉了下来。
她说:“你是在怕我会寻死吗?我都这般害你了,你应该恨我的,告诉我都是真的。”
等她回去后,死了,一切的痛苦也就解脱了。
朝歌回她说:“你刚刚说过,愧对沈家的养育之恩,愧对皇上的恩宠。余生,青灯佛前,吃斋念佛,为沈家为皇上祈福,希望你说得到,也要做得到。”
暮词点头,说:“我会努力,让自己做得到。”
转身,她朝外走了去。
门外,站了她的亲人,全都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她。
她走到沈老夫人面前,看着她说:“奶奶,请容我最后一次叫您奶奶,请您原谅暮词的不孝,沈家的路还很长,您要好好的,长命百岁。”
她这一去,这一生,沈家就等于失去了她这个姑娘。
在那个看似荣耀的公主府里,她只能独自渡过余生。
她走到沈扶辰面前,站住,和他说:“二哥,您可以不饶恕我犯下的罪,但请您饶恕您自己,余生还很长,我只盼望你也能幸福的生活,该忘记的忘记,该放下的放下,男子汉大丈夫,洒脱一些,不要像我。”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她慢慢走到晚歌面前,说:“六妹妹一席话,如雷贯耳,我知道我错了,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孤儿,她并不是孤儿。
如今惩罚她终生监禁,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目光落过二叔、三叔、三婶的面上。
落过四公子添香的面上。
他们都难掩伤感,为她悲伤。
扪心自问,对于她的关心,确实也是少了些。
大房去世得早,只留下年幼的他们。
马车已在外面等着,由羽林军亲自护送她回公主府。
传皇上的口谕:即日起,姬阳公主终生监禁在公主府上,有违此命,斩。
府里的婢女大惊失色。
子封人过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淡淡的说:“你可以去找皇上,给我一封休书,你就解脱了。”
他冷笑一声。
休书?
公主被监禁在府上,他就自由了?
事情岂能这般的简单。
沈家若不要颜面,皇上何不连她公主的封号一起废了。
保留她公主的封号,便是护住了沈家最后的颜面。
皇上的心里,偏着的还是沈家。
暮词对身边的婢女吩咐:即日起,我的每一餐都是斋饭,记住。
婢女应是。
她举步离去。
吴子封转身离去,想去找他哥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哥吴国师回朝后,独自坐在冷清的府里。
往日回府,都有晚歌在府里迎他,跟在他身边虚寒问暖。
身边忽然少了这么一个人,还真是不习惯。
吃了一口茶,好像也不是那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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