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故意吓老头子我,心脏血压都不好!”顾老头听了师兄的这话,手猛地一抖,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他知道师兄的本事,卦象星卜是以命理来算的。既然他说北北命里有劫数,那想必不会是危言耸听。
玄虚子也不多做解释,反倒是轻轻顺了顺顾北北前额的刘海,为她擦干净脸上的虚汗。
“大造化者必逢劫难,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不比强求,师弟,不必强求啊。”
顾老头两眼一翻,露出大大的眼白,心里早已骂了千遍万遍,这话还要你说?
安顿好顾北北,只待她的呼吸顺畅,整个人的脸色也好看的多了,玄虚子才站起身,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吴根。
“你。”玄虚子忽然说道。
吴根愣了愣,原本呆滞的目光像是被忽然惊醒一般,抖了两抖,愣愣的看向玄虚子。
“啊?什么?”
吴根的反应看在顾老头眼里,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自从邱芳山下来之后,这小子的情况就一直没变过,手里始终抱着视若珍宝的那颗“伪精元”,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一路上除了“啊,是,好”之类,也没听他主动说过任何话。
直到回到这儿,这小子除了遵照顾老头的吩咐之外,简直像是个机器人一样,眼睛又痴又呆,整个人又傻又懵。
玄虚子又说了一遍“轮到你了”,吴根仍然没领会过来。
顾老头闷着一肚子火,一把抓过吴根的手腕,拽到师兄手边,骂道:
“臭小子,你别不识抬举,我师兄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望的道医,你什么能耐在我师兄面前摆谱?”
玄虚子却无奈的摇摇头,只是轻轻抓过吴根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又捏住了顾老头的腕子。
“我?”这下顾老头可懵了,谁知道玄虚子微微触诊,不过几秒钟,便得出了结论。
“师徒二人一个毛病,你二人抽空血脉,强行用逆练的符箓引出体内真元强化体能,本无大碍,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施用,一个已经是风中残烛,另一个也是千疮百孔,真是惟妙惟肖的师徒俩。”
玄虚子固然不苟言笑,但是这明嘲暗讽的话说出来,却一样铿锵有力,说的一张老脸一张小脸红在了一起,低着脑袋不吭声了。
玄虚子给两人施针用药,修复了两人身体里破损的经脉,又恢复了两人身体组织的疲劳,才无奈的摇摇头。
“这一次是我在,还能替你们善后,倘若我不在了,你们这伤势,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忍痛,十天半个月,身体连一点儿法力也用不出来。”
玄虚子的告诫让顾老头跟吴根一句话
也反驳不了,只得乖乖蹲坐,不敢吱声。
“尤其是你这徒儿。”玄虚子扫了一眼吴根,说道:“基本功修的驳杂,根基不牢,你这师父是怎么当的!”
顾老头的确没法反驳,吴根的根基不是他打的,但毕竟也是他名下的徒儿。
吴根沉默着摇了摇头,只觉得手心里一阵炽热,就看见玄虚子的脸色一时蒸腾万分,一时又无比清晰。
“师父……?”吴根有些慌乱,连忙看向顾老头。
“别慌,师兄在拔除你血脉里驳杂的法力。”顾老头说道:“原本担心你身体吃不消,但是现在看来,刻不容缓了。”
玄虚子拿住了吴根的手腕,内里绵融温暖的法力在吴根的身体里流窜起来,就像是划破坚冰的破冰船一般,破风穿行,在吴根的身体里来回流动。
吴根的脸上冷汗之下,这感觉真叫拆骨剥筋似的难受。他投入顾老头门前,在江湖相师一行混迹了不少时日,体内修习的法门更是斑驳无序,因此身体里的各种乱流涌动,早已互相冲撞,因此才引导不出强大的法力来。
玄虚子耗费了好大力气,这才把吴根的身体打通一气,两人俱是一般的难受。
顾老头狠命拍了拍吴根的肩背,吼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谢过师伯!”
吴根脸上仍然是那一副死相,玄虚子看在眼里,忽然指着吴根,说道:“到你了。”
吴根愣了愣,下意识吐槽起来:“师伯,您是不是老年痴呆了,我这不是才给你看过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啪的一声啐响,顾老头雷厉风行的巴掌就如期而至。
“师父……”吴根委屈地喊了一声,顾老头却颇为得意地狞笑道:
“老头子的巴掌——虽然会迟到,但从不缺席,啊哈哈哈。”
吴根无奈地摇摇头,却看见玄虚子飞快迅疾的手指点戳过来,吴根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胸前一阵风声,忽然大喊。
“师伯,那是……”
话音未落,就见到玄虚子手里已经多了一颗乳白色的圆珠,他捏在手里,身手如此迅猛灵巧,吴根压根就没法反应。
“这,这是……”吴根的脸上烧的通红,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颗精元本是顾老头给他护身之用,没想到阴错阳差,竟然让那行尸附了体,成了它的伪精元——但是因此两人反倒是结下冤家一般的情谊,虽说这行尸是阴世鬼邪,但吴根心里却难以割舍。
“是你的朋友,对不对?”玄虚子却微微笑了笑,把圆珠捏在手里,问道。
吴根的心头一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玄虚子收起笑脸,忽然手上
用力,只听见“喀”的一声,这圆珠应声裂了开来。
“……师伯!!”
吴根见了,脸色都发青,他慌忙冲上前去,也顾不得什么前辈晚辈的礼数,恨不得一口气夺回来。
然而吴根的身手实在不足一晒。玄虚子两根指头便制住了吴根,另一只手仍旧用力,只见到这颗圆珠光彩照人,陡然增生的光耀几乎点亮了整个夜晚。
吴根的眼泪鼻涕一道顺着涌了下来,他手脚并用,就差连扑带咬,心里无端的委屈拧成花儿一样。
玄虚子伸开手掌,这碎裂的圆珠一片片的白色碎瓣竟然落开,宛如一朵睡莲一般铺陈在手掌上,哪里像是皲裂?
吴根当即傻了眼,没等他反应过来,玄虚子已经输入了自己的法力。他温吞的法力带着一抹骄阳般的昏黄,在这颗圆珠的内芯里运转,不多时,“睡莲”转瞬之间如同冰雪消融,外壳逐渐升在空中,消失不见。
“师伯,这是……”吴根似乎冷静了下来,他仰起头看着这一幕,对脸上的眼泪鼻涕也不管不顾,只是望着花瓣片片升入空中,看的有些发痴。
“超度。”玄虚子说道:“这世间万物,阳世也好,阴世也罢,总逃不过一个道字。这阴世种种也有因缘道果,如今你的这位朋友,就自有他的果报。”
吴根低下头,尽管内心里无端的各式情绪挤在一起,但却只能默默接受,他双手攥在一起,酸楚的情绪也只有一口咽下去。
花瓣散尽,吴根也没眼继续往下看,低下头,眼泪不争气地一个劲往下淌。
“这是你的。”
忽然,吴根耳边响起了玄虚子的声音,他愣了一愣,抬起头来,就见到玄虚子宽大的手掌在自己眼前,手掌中央躺着一颗通体黝黑的小圆球。
吴根抹干净眼泪,见到这东西,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下意识问道:“这,这是……?”
玄虚子露出笑容,说道:“看来它对这世间仍有眷恋,尽管是偷来的肉,借来的魂,但看起来,只有这份患难之情,是真的。”
玄虚子看着吴根讶然的神情,一只手掰开吴根的手掌,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把这小圆球塞进手掌里,并包裹住。
“这是你朋友超度之后留下的,你可以理解为种子。想必终有一天,你们二人会再见面吧。”
吴根呆愣愣地定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旁的顾老头却冷笑着踹了吴根一屁股。
“傻愣着干啥?还不赶紧道谢!蠢蛋。”
吴根听了,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眼泪鼻涕一个劲地流了出来,匍匐在地上,扑通几声拼命叩谢。
翌日清晨,吴根便迫不及待地种下这颗“种子”,在玄虚子特意留给他的蒲苗息壤之中生长起来。他从太阳出来,就一直傻呆呆地盯着这颗小嫩苗,直到中午。
若不是听到顾北北的声音,吴根估计自己能这样坐上一整天。
“……师父!”
顾北北醒转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满脸担忧的顾老头。
“你你你可醒了北北!怎么样,哪里痛?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吃点什么?冰淇淋还是巧克力?哎呀这里没有……”
一见到顾老头这手忙脚乱的模样,顾北北就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她张开双手,身体并无异样,只不过胸口一下的气海温吞吞有一种暖热的感受。
她半坐起身,先安抚起惊慌失措的师父来,自觉得就像是睡了长长的一个觉,身体除了绵软无力,也没有什么痛感。
玄虚子的用药十分妥当,顾北北只觉得身体上的伤口一阵酥麻,既没有留下疤痕,也没有任何后遗症。
等到吴根也进到屋里,师徒三人说笑一时的时候,顾北北才好像想起了什么。
“苏师兄,玄虚子师伯他们……他们怎样了?”顾北北小声问道,谁知道这话音刚落,两人就好像堕入北风呼啸的极地一样,一声不响,脸色暗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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