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良被顾北北的神情吓了一大跳。
“北北?”他赶紧扶住顾北北的肩膀,后者就势软了下来,嘴唇发白,脸色却是通红,除了反复念叨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旁的字眼。
苏辰良反手贴在顾北北额头上,滚烫。
“雨下大了,先让这姑娘在这歇一晚,咱们进屋里再说。”苏辰良当机立断。
吴根却面露难色,他只瞧了那阴森洋馆一眼,就觉得触目惊心。
“何必淌这浑水呢。”吴根摊开双手,对苏辰良摇了摇头。
“你师姐现在发烧,情况很危险,再淋一晚上雨,哪里还有命!”苏辰良却忽然红着脖子吼道,少见地发了脾气。
吴根自当是拗不过苏辰良。
“你拳头大,听你的咯。”吴根吐了吐舌头说道。
苏辰良背着顾北北,三人来到屋前。到了屋檐下,顾北北身体开始不住哆嗦,情况更不乐观。
“我看师姐的样子像是中邪了。”
苏辰良却不以为然,反驳道:“你师姐天资聪颖,是不世奇才,哪里会中什么邪——要让她中道,起码得是顾先生那个级别还不止咧。”
到了屋前,苏辰良抓住门把手,又放开来。
吴根噘着嘴瞅了瞅,打趣道:“怎么,天才,你也怕了?”
苏辰良摇头,耸了耸肩,把顾北北背得更紧——柔软的躯体十分轻盈,只是北北滚烫的呼吸让苏辰良有些担忧。
“只是我觉得古怪。”苏辰良收回手,说道:“刚才北北一抓住门把手,整个人就古里古怪。”
吴根也记起来,那一瞬间,自己师姐整个人的气氛都变了。
有点恐怖。
“要我说还是算了。整个村子都不如这屋里邪门,咱们原路返回,看有没有好心人家收留收留,也好啊。”
吴根想了个主意,苏辰良却苦笑一声。
“你既然知道这里邪门,那你也是个相师,难道不明白,有些地方进来容易,走可不简单。”
吴根不领会意思,苏辰良便又指了指他们来时候的大门——哪里还有大门。
吴根看过去,雾蒙蒙的操场四周,几乎看不尽的浓稠烟雨下,只剩下高大诡谲的墙壁竖在四面。
“靠!”吴根骂了几句,也无计可施。
“那你还不开门?”吴根抱怨道。
苏辰良仍旧摇头,他犹豫了片刻,说道:“这里的确有古怪,吴根兄,你的借我一臂之力。”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吴根戏谑道。
苏辰良却勾起嘴角,笑了笑,说道:“不,不那么麻烦,但是只有吴根兄你这样的天资才办得到。”
“哦?”吴根没怎么听人如此恭维,尽管心里自己都八成不信,但还是来了兴致。
“你说说。”
苏辰良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没有吭声,从他的包里取出一张符箓。
只听他默念咒文,符箓应声法力流转,忽然在空中结阵成盘,一道朔光闪过,吴根目瞪口呆地见到凭空浮现出一把斧头来。
“我靠,这这这,这是通灵的法术!你,你这都会?”
吴根吓呆了眼,这类秘传的法术,旁门左道的小相师哪里见过,就连顾老头,恐怕也不甚精通吧。
“顾先生只是不屑用罢了。”苏辰良自谦地说道,把斧子递给吴根。
吴根心里只得叫苦不迭。
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无奈之下,吴根抡起斧子,想起在顾老头家里劈柴倒水的日子。
苏辰良则在一旁颂念法文。
“莫怪。”他说道。
只听哗啦一声,木门应声被斩开一条洞来,吴根毫不客气地把斧子随手扔开,一脚揣在门上,吱呀呀的一声,整扇大门被他横着撑开。
内里浑浊的空气膨胀起来。
苏辰良背着顾北北跟在身后,对着木门鞠了一躬,这才几步抢出,来到吴根面前。
“这是个什么道理?”吴根仰起头,见到四周的景象,怔怔出神。
洋楼里肉眼可见的一道法力残像,一半是壮硕森林,一半则是泥沼潭水,两者一起退让散去,留下眼前的洋楼除了腐臭烂木头的气味,一切如常。
“嘿,真有你的啊。”吴根回归头瞧了一眼苏辰良,后者却像是堆满了心事,脸上挂着一抹不安神色,连脚步都格外小心。
“还有什么玄机?”吴根问道。
苏辰良不语,回顾四面格局,怔怔出神。
这洋楼内的陈设并不新奇,农户家庭里的大户人家自建的小洋楼多半如此,虽然外面看去气派,但是内里却充满了生活气。
苏辰良小心翼翼来到烛灯旁,他点亮烛灯,油灯,把整个房间点的透亮之后,才把顾北北小心翼翼安置到正厅的沙发上,心里忐忑。
吴根四下里看去,房间内格局颇有情调,除了西洋式的沙发座椅,古旧的黑胶唱盘,传统杂糅的师爷椅和孔雀屏风,还有正台边上让他十分费解的一缕红绳。
这红绳从这里出发,围绕整个一层,转了好几圈,似乎把整个房间都笼罩在红绳的荫庇下。
吴根试着要去碰碰看,苏辰良眼尖,立刻喝止。
“别动!”
吴根吓得连忙缩回手臂,就感觉到整个屋子一阵摇晃。
“这是暗格机关,你随便触碰,恐怕会有灭身祸事。”苏辰良笃定地说道。
吴根喃喃收回手,将信将疑地盯着这红绳,不敢再随便碰他,只是抱怨:“这屋子里到处都是这玩意儿,不让碰?”
苏辰良神色复杂,他来到陈设柜旁,从里面拿出两样东西,一样八边形的木盒,另一样则是一本厚厚的书。
这两样物件沾满了灰,他一取下,尘雾缭绕,呛得吴根直哆嗦。
“这啥?”
“八卦板和幻灵大阵的教程。”苏辰良回答,随手把两样东西摆在桌上,擦干净了灰,又来到唱盘边,手指轻轻抵触。
“这我知道,老唱片机!”吴根叫道。
谁知道苏辰良一句话不说,只轻轻用指甲盖敲了敲唱盘边沿,沿着三七分肩,五步堪舆的步法,时而三两,时而六八地来回敲动。
吴根正觉得古怪,这唱盘忽然散出光彩,黑胶表面上绽露出红光走线,一条条横截的红线在唱盘上画起一道六芒星来。
“啊?”吴根正吓了一跳,就见到苏辰良额头上冒汗,神情紧张,一手空中疾点,在唱盘的关键之处分别划出几道血痕,这才阻住了唱盘上的红线走势。
“这里处处有机关,像这样的阵法更是不计其数,一不留神,便要中了他们的圈套。”
苏辰良摇摇头,站起身来,到了楼梯间。
“这么邪乎……”吴根哪见过这样的架势,他只道相师一行是驱魔辟邪,顶多驱使妖鬼,哪里想到这些个法阵,一样能害人。
“人心才最可怖。”苏辰良笑道。
“怎么,你这么了解的?搞得好像是你家一样?”吴根嘲弄了几句,苏辰良权无应答。
两人围着一层转悠了一圈,破解了不下十几道机关,吴根筋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可算能休息了。”他斜着眼瞧了瞧苏辰良,这家伙越发古怪了。
只见他盯着楼梯间缠绕的红绳,冥思苦想了好半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进到屋子里来,这苏辰良的脾气也变了。吴根觉得古怪,多番询问,也的确没有个结果。
“北北刚才果然是中了这屋子里设下的幻术。”苏辰良研究了半晌,总算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就知道!”吴根一拍沙发,大喊:“肯定是哪个鳖孙儿暗害我师姐,好家伙!”
苏辰良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也很奇怪。真要害我们,北北恐怕没法恢复,但是当时她却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还没有!”吴根骂道:“你小子脑子缺根筋吧,师姐她都烧成这样子了,脑子烧坏了还不是损害?”
苏辰良对着吴根摇头,半晌才说:“我检查过,那是北北身体里的隐疾,并不是幻术所致。至多说是一种催发作用罢了。”
吴根却不信邪。
“不可能,师姐身体好好的哪有什么隐疾?”他咧着嘴问道:“你可别凭空造谣,那你倒是说说,我师姐她有什么毛病!”
苏辰良仍旧摇头。
“我医卜之术不精,实在查不出来,只道北北身体里的五气六运残识总受到桎梏,但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吴根骂骂咧咧地嘲笑苏辰良不学无术,两人又是闹到不欢而散,也想不出办法来。
但吴根终究关心顾北北,跟苏辰良怄气也不是个办法。他双手搓动,抿着嘴过了好半天,才说道:
“那你想个主意,至少先让师姐恢复。”
苏辰良抵住下巴,说道:“北北损害虽无大碍,但是这种幻术的巧妙就在于,只攻心。我恐怕,北北受到的是精神上的刺激,她这时候最需要的便是休息。咱们在这洋楼里歇息一晚,切不可轻举妄动,明日一早立刻赶路进城,也就对了。”
吴根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忽然压低声音问:
“这虽然是个办法,但是苏老弟,我问你,你觉得吧,在这儿当口阴我们一手,是不是‘他们’干的事?”
“他们?”苏辰良大惑不解。
吴根急了眼:“哎呀苏老弟,你脑筋怎么转不过弯呢!他们,就他们——你跟我师姐的仇人啊,什么四大家族五大家族的。”
苏辰良“哦”了一声,才说道:“是四大家族么?那不可能,他们再厉害,也不会这般旁左幻术,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吴根急问。
“没什么。”苏辰良吞下半截话,摇摇头,说道:“无关紧要,总之,只要留神别揭下楼梯间的符箓,暂时没有危险。”
“哦。”吴根伸了个懒腰,斜斜地瞥向楼梯间,忽然问道:“符箓,什么符箓?”
“黄色的符咒,上面……”苏辰良抬起头,看向楼梯,忽然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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