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老头瞧着顾北北,忽然捋起自己的上衣,露出铜皮一样干涸的胸膛,肋骨一排排露出来,怪瘦嶙峋的身躯简直捏不出二两肉。
“看这里。”疯老头指了指自己的脉门胸口,说道:“当年你娘掩护我们退到结阵内的时候,是我顶在最前面,这是他们四大家族的流矢飞弹——用这些凡品的东西中伤我们,实在是侮辱!”疯老头的颜神亢奋。
他指着自己胸口上的一道疤,疤痕像是一个斜斜的箭头,白色的创口历历在目,直把他原本就消瘦的胸膛剜去了一大块肉,触目惊心。
“还有这儿。”疯老头嘿嘿笑了笑,又拍了拍自己的腰腹,说道:“半边胃让那帮孙子削了去,老子现在也不能进食,吃的都是流食,法力不知比当年差了许多,原本玄门正宗的法术统统用不得,只有手边这些旁门左术赖以生存,也是拜他们所赐!”
说完,疯老头循着身体各处,指出了一十八道重创的伤痕,每一处似乎都还原了当年酣战怒火的疯狂。
但疯老头的眼里没有疯狂,只有无尽的落寞和哀伤。
末了,他放下衣摆,眼见怔怔发呆的几人,他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如今再提这些,只不过是聊增恨意,并无用处。说到底,北北,咱俩的确沾些亲故,你娘本是我师侄,算得上娘家人。真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叔祖咧。”
“……师叔祖。”
顾北北听了,动容地低下了脑袋,咬紧唇齿的嘴微微颤抖,她找了二十年,孑然一身了二十年,终究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疯老头见状,安慰道:“哈哈哈,北北,不必那么客气。我隐姓埋名,化作苏姓,你叫我一声苏伯伯,已算是尊敬了。至于这些个陈年旧事,那已经过了二十年,跟如今你的生活并不关联。”
顾北北仍不吭手,只捏着小手掌,握紧了拳头。
“说来,我虽是祖宗的不肖子孙,但不敢忘了自己的名讳。我叫风颠,单名便是颠倒黑白的一个颠字。”
吴根听到这,忽然大笑起来,捧着肚子笑的弯了腰。
“好名字好名字!”他竖着大拇指笑的岔了气。“风颠疯癫,疯疯癫癫!太适合你了!”
风颠不气不恼,反倒摇晃着脑袋,微微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不错。那天风家血流成河,尽数被这群恶魔屠戮殆尽,自那天起,我就是风颠,疯癫得不成性!”
这时候,顾北北的脸色阴沉,她细瘦的肩膀颤抖。
“风……苏伯伯,你有没有想过——报仇?”顾北北的眼睛通红,盯着风颠的目光有些殷切。
“报仇……”风颠沉默了,他抓了抓满头的
白发,忽然伸出胳膊,捋起袖子来。
“看这里。”他露出的右臂上,煤黑色的痕迹像是大面积的刺青,又像是凹凸有致的壁画,从手腕蔓延到了手臂弯的根部。
“我三次复仇,三次惨死。要不是命大,早就归天了,这条胳膊,是第三次被他们的毒火炽心烧成这样,要废不废,还有这条腿也是一样。如今我只要运劲,就连走道,都是一半偏疼,尾大不掉的。”
三人听了,脸上都是一惊。
“您这么厉害,也斗不过那群家伙?”吴根不信,他说道:“我看你那红绳子操使起来可厉害,要是有个什么利器在上面,谁能挡得住呀。”
风颠却摇摇头。
“这你便有所不知。我能运用的法力有限,之所以盘踞在这宅子之中,除了化用地缚灵的阴气作为阻挠之外,也有我多年研究的结阵蛇的妙用。但是他们四大家族人多势众,又依傍了豪绅富家,我一个人,拿什么斗得过他们!”
“苏伯伯,你不是一个人!”顾北北忽然站起来,眼光十分决绝,她拽住苏辰良的胳膊,说道:“加上我和苏师兄,我们三人,不管最后能不能成事,至少要让当年谋害我们风家的那群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吴根听了,忽然有些气恼,他腾地站起来,拍了拍胸脯,道:“师姐,你怎么不把我算在内?我吴根本事虽然不大,但是嘛,关键时刻什么时候掉过链子?!”
顾北北脸上露出难色,说道:“你也听伯伯说了,这事非同小可,师弟……我们血仇在身,无路可退,但是你不一样……”
两人相持不下之时,苏辰良却忽然冷言讥讽起来:“北北,你最好别把这老头算在内,他本领怎么样,我不予置评。但是他人品怎么样,你最好擦亮眼睛看清楚,否则……”
顾北北却不理解。
“苏师兄,你是不是跟苏伯伯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苏辰良冷笑一声,盯着风颠,笑道:“那你让他自己说,我告诉你,师姐,不出意外,他是不会帮你的。”
风颠见着几人吵得不可开交,连忙站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顾北北有心澄清两人之间的误会,于是问道:
“苏伯伯,你是不是跟苏师兄之间有什么……有什么过节?”
顾北北小心谨慎的问道。
风颠苦笑一声,长叹一口大气,才摇头晃脑地说道:“什么过节不过节。我看,是天注定的命数有劫。北北,不瞒你说,我跟你这苏师兄,算得上是师徒情分。”
苏辰良冰冷的视线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刻在风颠的脸上,心里。
“当年风家满门被灭,但也不是尽然——毕竟我们家大业大,四大家族想要连根灭除,一网打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年我复仇心切,但是又苦于身单力薄,于是想出一个办法来,召集风家残余的人丁,大伙儿既能互相扶持,也能谋定大计。”
“那……当时还有多少人幸存呢!”顾北北担忧地问道。
“除了你父母力保的你之外,剩下的不多——但也不少。”风颠说道:“差不多也有二三十人的样子,其中在内的,便是辰良他一家。”
听到风颠的话,苏辰良的手里就止不住地颤抖着。看到苏辰良的模样,风颠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继续说。”苏辰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风颠摇摇头,说道:“只是当年这计划有个莫大的漏洞——我风家人,血脉之中便是冲动,是一腔热血,只道聚在一起残灭他们四大家族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混进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内应!”
顾北北听了,心里一凛。
“你们应该听过,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故事……”风颠说道:“四大家族的人越是忌惮我们风家,越不肯轻易放过我们,于是特地从风家人手里找出了这样一个内应,安插在我们当中。”
“这个人是谁?”吴根吞下一口唾沫,问道。
风颠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如果能知道,也不会有那么惨痛的结果……那年冬天,我们在地下密谋重振家族,当年资格最为尊贵的是辰良的父母,他们主持大局,我当时的职责是在外巡视。”
“那时候辰良才不过刚学会走路,咿咿呀呀连话也说不清,我见他从屋里出来,陪他玩耍了一会儿——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敌人并不是由外而内,而是深埋在内……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别无选择,只有带着辰良逃离那里,稍晚一步,恐怕我们也……”
“你这胆小鬼!”苏辰良忽然一跺脚,猛地直起身来,冲动地就要冲上前去,立刻被吴根和顾北北拦住。
“苏师兄……你,这也不能怪苏伯伯!”
苏辰良倏地软了身子,他咬着牙,低着头,抽泣一般地道:“我……我当然知道……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回去救人……为什么要带着我像个胆小鬼一样逃开……”
风颠的眼色也落寞了下来。
“……为什么……”苏辰良越说越恨,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往外涌。“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没错。”风颠看着苏辰良,说道:“你跟你的父母一模一样,辰良,冲动,易怒,血性,恩怨分明,就连对待这些妖魔
鬼怪时的一视同仁,都一模一样。但是,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告诉你的原因。我只想你成长,你平淡一生,不再过问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的手段——是,这些废物的本领不怎么样,正面交手,我们风家几时怕过他们?但是你想过没有,风家如此家大业大都如此不堪一击,更何况我们几人势单力薄呢?”
苏辰良低声啜泣了起来,他无话可说。
“而且辰良,你不是不明白,风家的诅咒究竟有多可怕——当年那内应便是种下了这阵法,在我们风家遗族集会的所在设下阵法,卯时便发作。你不明白那样的死状意味着什么,我……我除了逃离那地方,别无选择,你明白么!”
风颠锤着胸口,狠狠道,他单薄的身体猛地咳嗽起来,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摇晃着,几乎像纸片一样站立不稳。
“北北,你苏伯伯我是胆小,是不堪重用……但是我也是打心眼里明白你父母的用意。”
“他们拼尽全力救下你,不是为了让你们去做无意义的牺牲,去复仇!而是应该带着他们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才是。”
风颠语重心长的话,就像是一把沉重的木槌,狠狠敲响了顾北北心里的鸣钟。
“我……”顾北北犹疑许久,一个字耶说不出来了。
风颠忽然站起身,说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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