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生锈的铁栅栏门被重重地关上,幽绿的光团逐渐远去,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
所幸船板之间的缝隙还能透出一点星光,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陈兴打量着四周,这是一处位于船舱内部的牢房,头顶是甲板,星光从缝隙中洒落。
腐尸们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兴占据了其中一个角落,挨着船的外壳,透过拳头大小的破洞,可以看到外面的星光。
就像坐火车上靠窗的位置,起码能看到外面的风景,不至于旅途过于枯燥。
但其实,该枯燥的还是会枯燥,一成不变的星光总是会看厌的,只是看着星光发呆总比看着腐尸发呆格调要高一点儿。
过了一会儿,上方传来悠远的号角,船身晃动了几下,缓慢地移动起来。
船开了,终于踏上旅程了!
星空的尽头,是否就是夏德·辛克莱所说的沉船墓地?
而他又会获得什么样的船?
文学馆 fo陈兴不禁遐想起来,是万炮齐发的战列舰,还是纵横七海的巡洋舰,又或是海上霸主的航空母舰,甚至是征服宇宙的星空战舰……
其实是什么没有关系,但一定要够威风,够气势。
曾经有一位哲人说过,男人的浪漫就是巨舰大炮。原本他并不认同,直到他看见深海战船的那一天。
巍峨的船首自虚空中驶出,万千火炮昂首向天,庞大的船身遮云蔽日,恢弘的气势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仿佛世间没有任何可以阻挡的存在。
破洞里的星光忽然暗了下来,陈兴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下意识地朝外望去。
大片白色的影子正从外面飘过,轻薄如纱,如梦似幻。
定眼看去,竟然是一个个水母。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如同蒲公英,大的如同白鲸。伞子一张一缩,伴随着船身游弋。
低级灵体。
这是书本中介绍过的。低级灵体的生命印记十分弱小,无法形成稳定的灵能聚合体,会逐渐退化成水母的样子。
随着灵能的衰减,体积会越来越小,最后融入到无尽虚空之中,残余的生命印记也将随之消亡。
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魂飞魄散。
理论上的帝王级强者,就是纯粹的灵能聚合体,已经从碳基生命躯壳的禁锢中脱出,化蛹成蝶,从此遨游宇宙,不死不灭。
忽然之间,伴游的低级灵体像是受到惊吓,一哄而散。
陈兴半张脸贴在破洞上,费力地四处张望,想要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一个庞然大物缓缓飞入视线,遮挡了所有了星光。
那东西实在太大了,根本看不到全貌,只能看见坑坑洼洼,如同月球表面的皮层。
记忆中,似乎见过这种东西,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陈兴把眼睛瞪得更大了,努力回忆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灰暗的皮层上猛地睁开一只巨大的眼睛。鲜红剔透,如同血水晶。然后是第二颗略小一点的,接着是再小一点的。
从大到小,睁开了一排眼睛。
暗红眼珠子转动着,齐齐望向陈兴。
霎时间,仿佛有电流穿过身体,陈兴整个人都僵住了。
“呜……”
尖锐的汽笛声响起,无数孔洞出现在皮层上,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一个个细小的黑影从表皮中钻出,转眼间形成一片乌云。
蒸汽尸鲲!
陈兴头皮发麻,难道是因为他才惊动了对方?
“嗡嗡嗡嗡嗡嗡嗡!”
下一刻,膜翅鼓动的声音铺天盖地,朝幽灵船卷席而来。
陈兴迅速左右张望,寻找躲避的地方。他亲身体会过蒸汽尸鲲的厉害,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只怕一瞬间就会被飞蝗撕成碎片。
“轰轰!”
头顶响起沉闷的炮声,整艘船剧烈晃动起来,腐尸们东倒西歪,滚来滚去。
陈兴立即贴在船板上,想看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炮弹在蒸汽尸鲲身上炸出幽绿的光团,大片大片腐烂的血肉喷溅出来。尸鲲似乎遭受重创,发出巨大的哀鸣,缓缓掉转身形,逃离幽灵船。
成群结队的飞蝗也跟着掉头,没入尸鲲的躯体。
陈兴抹了把汗,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这幽灵船也是够厉害的,连尸鲲这种级别的存在都能轻易击退。不过也不奇怪,能在这种地方航行,没有两把刷子早就被灭了。
因为尸鲲的事情,陈兴换了个靠内的位置。好奇害死猫,这次遇到的是尸鲲,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时空暗流危机四伏,任何古老强大的存在都可能出现,或许就不是幽灵船能对付的了。
就在陈兴蜷缩在角落里,进行着漫长而枯燥的旅程的时候,林诗远带着参谋团赶到了哒哒镇。
安顿完手下后,他第一时间就冲进指挥部,找项彩蝶兴师问罪。
“我是远征军参谋总长林诗远,项副统帅,请你回答我的两个问题。”
林诗远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参谋总长是集团军的三号人物,有权利知道重要军情。
“第一,请问最高统帅现在人在哪里,为什么失联多日?”
“第二,在四国同盟大军压境,援军不明的情况下,为什么不选择撤退?”
项彩蝶没有回答林诗远的问题,而是将他带进了一条废弃的矿洞。
走过一段阴暗潮湿的道路,两人来到一个有着多扇铁门的通道。
石壁上挂着煤油灯,灯火昏暗。项彩蝶取下其中一盏,来到一扇铁门前。铁门上开着一扇小窗,用铁条焊死,项彩蝶将煤油灯举到窗边,示意林诗远过来。
林诗远不明所以,但还是伸长脖子看进去。煤油灯昏暗的火光中,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戴着镣铐,吊在半空,低垂着脑袋,奄奄一息。
“第四步兵旅第一大队大队长孟鸿振。”
项彩蝶介绍完,走到下一扇铁门前。林诗远看进去,同样吊着一个男人。
“第七装甲旅第一大队第二中队中队长乔治·加拉赫。”
项彩蝶带着林诗远继续看下去,十几间牢房都关着人,而且都是远征军的军官。
“他们的账户里都收到了一笔大额款项,用于刺杀远征军最高统帅。”
林诗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什么人主使的?”
“对方隐藏得很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打款账户在西大陆,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没有办法追查下去。”说到这里,项彩蝶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似乎对未来很迷茫。
林诗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原本可以留在安全的地方,但你还是过来了。这一点足以证明你的忠诚。”项彩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回答道。
“看来我差点儿被列入叛徒名单了。”林诗远微微一笑,说道。
“请原谅我在特殊时期的特殊手段,即便到了现在,我依然觉得这是必要的。”项彩蝶认真说道。
“赞同。”林诗远点头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换成我,或许会做得比你还过分。”
“我们的最高统帅正在沟通时空暗流,暂时无法与你见面,请见谅。”项彩蝶颔首说道。虽然她选择相信林诗远,但在最核心的问题上,她还是没有说真话。陈兴不是正常地沟通时空暗流,而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了昏迷。两者天差地别,前者是可控的,可以随时脱离,后者则是不可控的,无法主动脱离。
潜藏在暗中的敌人实在太可怕了,拥有巨大的权柄和财富,还有强大的情报能力,策反他们的人,精准到位,一策一个准。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就是蕾西·马里斯,用的是红龙公国的情报机构,王族的权柄,国库的财力,自然不是区区一个集团军能对抗的。
“好,我知道了。”林诗远点头回答。
听了项彩蝶的话,他心里也大概就明白了。虽然项彩蝶有意隐瞒什么,但说辞太过于粗劣,脑子稍微好使点的人想一想就明白了。
如果陈兴不是出事儿了,以对方谨慎的作风,看见这么多部队围过来,早就带着人撤了。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带着整个集团军陷入险境。
不过这种事情没必要说破,心里明白就行了。
片刻之后,两人回到作战指挥室。
“以现在的处境来说,参谋总长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项彩蝶问道。
林诗远想了想,说道,“上策是跑,中策是拖,下策是守。”
“怎么拖?”项彩蝶问道。
如果能跑,她早就带着队伍跑了,所以上策没有意义。如果是守的话,谁都知道,也没有意义,所以只有“拖”这个策略有询问的价值。
林诗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我们占领的六个镇里,应该还有不少流民吧?”
“是的。”项彩蝶点头。
“把他们管控起来,不让他们随便离开。攻打的时候,银爪公国就会投鼠忌器。”林诗远说道。
“他们会在意流民的死活吗?”项彩蝶反问道。流民没有人权,无论死多少都不会有法律责任。
“不,他们会在意的……”林诗远顿了顿,“如果有人大肆宣传的话。”
项彩蝶马上就听明白了。虽然她不算聪明,但也不傻,普通的权衡利弊还是懂得的。
虽然流民没有人权,杀死他们也不需要负法律责任,但这只是个人层面,并非国家层面。
没有一个国家敢公开屠杀流民,甚至大多数时候,都要对他们表现出友好宽容的态度。
很简单,流民也是生产力。如果没有流民,那些底层的脏活累活,谁来干?那些环境恶劣的边缘地区,谁去居住?
一般来说,每个国家都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流民人口,有的国家甚至是百分之四十甚至更高,只有像冰蓝城、河雀公国这样的特殊地方,流民的数量才会低于百分之十,但也不是没有。
同时,流民里也会产生新的公民,公民里也会产生新的流民。彼此互换新鲜血液,促进生产力。
所以,即便银爪公国无所谓这六个镇的流民,也要考虑到舆论带来的压力。
流民之所以被称之为流民,其中一点就是因为人口流动性大,全世界到处跑。如果一个国家对他们不友好,他们换个地方生存就是,没有必要留在那里任人宰割。
“但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项彩蝶有些犹豫。
用无辜的流民做挡箭牌,有点儿下三滥的味道,在她的潜意识中十分抗拒。并且他们的理想是建立佣兵国家,如果连最基本的人道主义都没有,只怕还没有到梦想的彼岸船就沉了。
“为了达成目的,有些必要的牺牲是无法避免的。”林诗远说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中只会有一小部分人受到伤害。一旦事情闹大,银爪那边就会要求跟红龙谈判。”
“这样一来,拖延的目的就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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