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蒙养村,刻不容缓。
宋德洲和谢临瑃见过面后,则带着妻儿到山上看了阿溪。
阿溪走时还未出闺阁,按照民间的传统,走后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宋德洲当年在她的面前种了一棵小树苗,如今已经长出很高。
一家四口站在小树下,周泱泱一度哽咽。
“阿溪……”
犹记当年,那个爱笑的女孩,拉过她的手,说过好多贴心的话。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是最亲密的姐妹。
她说,“我一直喜欢一个男孩,从小就喜欢了,可他从来都不知道。”
她说,“泱泱,以后我弹琴,你跳舞,我哥唱歌,多么好!”
她说,“我哥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不如你们就在一起过吧。”
后来,她又说,“我不属于这座城市,我想回家。”
这一回去,就真的没再踏上南城的一寸土地。
谁又曾想,天妒英才,墨染芳华,阿溪永远定格在最美好的年纪……
多么好的姑娘!
情到深处时,周泱泱趴在宋德洲的肩膀上,哭得梨花带雨。
经此一别,再也不想回到这片令人心伤的黑土地上了!
周泱泱拔掉墓地里的杂草,露出最初轮廓的样子,她背靠小树,双手合十,轻轻道:“阿溪,谢谢你那么爱小余,谢谢。”
不止是宋德洲,宋萍生一夜之间也变沉默许多,他在妻子和女儿坟前上了三炷香,上完各叩了几个响头,因为溺爱,因为教导无方,二儿子才会走上一条不归路,他悔,他愧,心头痛得喘不过气来。
宋德洲多次提出接宋萍生回南城一起生活,都被婉拒了。
宋萍生拄着拐杖,望向村头的那一株枯木头:
“小洲仔,阿爹老了,走不动了,也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阿爹这辈子就守在你阿娘阿妹身边赎罪吧。”
“阿爹,那不是您的过错!”
宋萍生摆摆手,让宋德洲别说了,他心意已定。
宋德洲着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不放心宋萍生一个孤寡老人在家,以前不知宋德义的恶劣本性,还以为会把老阿爹照顾好,如今得知真相担心得不行。
宋余想了想,就说:“爸,爷爷不想和我们一起走,不如这样,我们在村里请个品性好的叔叔伯伯就近照顾,怎么样?”
宋余的提议让宋德洲茅塞顿开,他有个小伙伴,倒挺符合这些特点,人长得老实巴交的,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于是就兴冲冲跑去和人家说了,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说宋德洲的老爹就是他老爹,这事儿包在他身上。
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后,大家踏上返程的路。
几天后,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南城。
一到南城,宋德洲就火急火燎赶去了部队,片刻都不得停留。
而黄景禛因琼县堆积的公文,也必须要回去批复,则连夜赶回了万泉河畔。
周泱泱心里对宋余有愧,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留给她。
宋余觉得,她现在要是想天上的星星,相信周泱泱真的会上天摘下来捧到她面前。
但是,她什么都不想要。
她想要的是这个家和和睦睦,父母恩爱,她爱的人深爱着她。
一切足矣。
可周泱泱得知这些年她过得不好后,心里就打了一个死结,在背后常常一个人掉眼泪。
她可能在恨宋德洲当初的决定,恨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恨……
宋余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件事挑开,她找了一个适当的机会,敲开周泱泱的卧室。
周泱泱见到她时挺惊讶的,问:“宝贝儿,怎么了?哪里需要妈妈帮忙的?”
这时候宋元琨已经睡着。
宋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他踢掉的被子捡起,重新盖在他的身上。
看宋元琨的睡相逐渐老实,才抬头对周泱泱说:“妈,我有事要和您说说。”
母女俩则相携走下楼。
宋余先给周泱泱冲了一杯牛奶热身,看着周泱泱喝了几口才缓缓开了口。
她小心翼翼地说:“妈,我那事儿您别埋怨爸。”
周泱泱气得把瓷杯放回桌上,“你就为这事?别为你爸说好话了,当初我要把你带在身边,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你爷爷奶奶在老家太孤单,执意要把你当成是他的孝心留在万县,我不埋怨他才怪,要不是因为你们姐弟俩,我都想和他把婚离了!”
宋余扶额,居然连离婚的念头都有了!
宋余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好话都说尽了,什么“我爸英勇神武!”“我爸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好男人!”“我爸宝刀未老,是盖世英雄!”
说得天花乱坠的,周泱泱后来忍不住吐槽了她一句,“宝刀未老和盖世英雄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读书少,就骗我!”
宋余呵呵傻笑,不过周泱泱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你呀,不就是为了让我原谅你爸么,就等着他回来再和我说吧,他还欠我一句话。”周泱泱苦笑。
那人明知她心里不快,却依然转身就走,他的使命那么重要,她不阻拦,但一码归一码,她不会那么快就原谅他的。
周泱泱嘴上说不会原谅,但听口气估计原谅得也差不多了。
见引导有效,宋余敛起笑意,正色道:“妈,其实我还有话要对您说。”
周泱泱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有何用意。
宋余思前想后,把所有事在脑海里捋清了一遍,才缓缓地开口:
“妈,其实您不必自责,我十四岁之前过得也很好。我很庆幸爸爸做出的决定,让我享受到爷爷奶奶,以及姑姑阿溪的爱,他们教我正直、勇敢,是他们让我知道怎么去爱人,懂得感恩,虽然后来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让我一时自闭,但请您不要担心我,我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真的,您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过,我还是那个我,永远是。”
宋余坦白时,定定地看向周泱泱,让她相信她。
小宋余的记忆里,并没有真正被侵害,第一次害怕到了极点时,身体里突然爆发出来的神力让她一脚踹开了臧添礼,对方踉跄逃走后,爷爷宋萍生就进来救走了她。
第二次被抓住时,又被刚好路过的阿烦救下了,意图侵犯她的臧添礼落了个右腿残疾的下场,还被阿烦郑重警告,若有下次必定不轻饶,臧添礼那几年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
而阿烦那天路过是有重要任务在身,没来得及向她透露真实的姓名。
后来在南城相遇时,阿烦失忆了,宋余想不起来,两人才没有当场相认。
宋余本是说不出口,小宋余经历过的事就像她自己经历过的般,害怕和痛苦的情绪在心头久久无法平复,再是心态强大的人都很难渡过这个心劫,宋余本尊也是在人前伪装坚强,背后却一个人默默承受痛苦煎熬。
但看到周泱泱心结太深,甚至有过不想和宋德洲过了的念头,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有些事必须要勇敢说出来。
周泱泱听完她的讲述,把她拥在怀里,再次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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