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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忙之中,其实并未第一时间留意到那方动静,注意力被岳鸣珂和偷袭而来的一镖吸引,可是铁珊瑚却是被救之后,人虽配合行动,眼却一直牢牢锁了那方一瞬也不瞬,待到自己听见她撕心裂肺地喊声,再回头看去,金独异已然得手!
他或者忙乱之中根本没分清是谁,只是距离很近,吃了大亏之后踉跄两步,然后随手就是一掌横击,这一击虽然是随意,但毕竟此人以一双毒砂掌成名,但见雪尘弥漫中那人影生生被拍在肩上,雪落冰塌间也听不到声音,只是见她顿时被横着打飞出老远,落在雪坡那边尽头又滚了几滚,才停住不动了。
“贱人!”这一声怒吼倒是清楚,那金独异大约是近来连连吃亏,满腔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打了一掌不罢休,随之也拔腿过去,岳鸣珂见状再不敢耽搁,奋力冲去阻止,他轻功不下于练儿多少,转瞬追上,正要出手,那金独异叫了一声:“慕容冲,还不帮忙!”
这几个人距离本就很近,此刻二者双双由右往左冲,途径正距慕容冲不远,他刚咬牙拔出了腰上的蝴蝶镖,闻言下意识跨步一伸手,正好拦下了岳鸣珂,双掌一击,真气激荡下各自后退一步,而那金独异已乘机冲向倒卧雪地之人,大约是见势不妙,再想擒个人质。
此事说来话慢,其实现场发生之快不啻于白驹过隙一闪即逝,“九娘!”铁珊瑚情急之下奋然一挣,我竟没能捉住,被她挣脱开来拔足就奔,此时我们已后退至安全距离,她再往那处跑去不但凶险,而且也是赶不及的。“珊瑚!停下!”知道喊了没用,却也下意识叫了一声,边喊边拔剑冲了上去,果然还没等冲出几步,应修阳一柄拂尘已然杀至!
按常理说铁珊瑚不是这老头对手,可或是急中生智,但见她不管不顾冲上去,似要拼命,却在出手那一瞬蓦地低头弯腰,合身一冲一滚,竟从那应修阳的臂下足旁安然滚了过去,然后跃起身来头也不回继续奔行。
“呃……臭丫头!”应修阳全没料到有此一招,眼看就要恼羞成怒地转身下重手,这当口自己正好赶到,一剑削上去,对起招来,解了铁珊瑚的险,却也因此被绊住手脚,缠斗起来,无法再继续追她。
此时那金独异眼看已跃到瘫软在雪上之人的身边,正如老鹰扑食般张开五指要去擒拿,铁珊瑚却还离了十来步之遥,别无他法,急得大叫:“九娘,快躲开,九娘!”这一叫居然有效,原本一动不动的穆九娘倏地撑起身子,抬脚一脚蹬在那金独异伸来的掌上,借力又滚出了几圈,摇摇晃晃似想要站起反抗。而金独异一再失算,早已怒不可遏,再想扑将过去,铁珊瑚又奔近两步距离,忽尔将手上玉箫一竖,似触动了某处机括,但见绿玉箫中突然间激出了三枚寒光,破空而去,悉数射入了金独异背上!
没料到凶险关头她竟有如此一个杀招后手,那寒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金独异中招之后大吼一声,似疼痛非常,可惜歪了一下身,却不曾倒下,再回头过来时双眼已是赫然血红,疯了般就向铁珊瑚而去。
心中顿时大道不好,想要抢步而去,奈何那应修阳一柄拂尘又复挡来,虽对自己无甚威胁,却也难以短时间摆脱,珊瑚与金独异距离太近,但见那疯子转瞬反扑而至,铁珊瑚临危不惧,一只玉箫左突右挡,无奈实力差距太大,只拖延了两三招,就听得一声脆响,那只箫被碎为几段!随后金独异势大力沉地一掌下去,拍得铁珊瑚跪倒在地,张口就是一柱血箭,溅在无暇白雪之上,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珊瑚!金独异你这畜生,你有什么冲我来啊!”这一幕不远处的岳鸣珂显然也看在眼里,他一把剑对上慕容冲的双掌,虽和我这边一样占了上风,却也是一样无法立即脱身,只能是愤然大吼,那慕容冲百忙之中回首见状,也不由叫道:“金兄!使不得,留下活口!”可这时那红了眼的疯子怎么还听得进去?一掌拍倒了铁珊瑚,下一掌立即发出,掌风呼啸着往铁珊瑚头顶而去,竟是铁了心要将她当场立毙!
这局面已来不及干涉,动手之余,只能眼睁睁看着,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金独异整个人都是一顿,似被什么制住了行动一般,再定睛一瞧,他身后那个身影却是穆九娘无疑!但见她此时浑身是白,连双眉和睫毛都仿佛被雪糊住,也因此更衬地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和唇角一缕血丝异常醒目,尤其那双眼中透着异样神采,全然不似个受了重伤的人。
兵器交接间一个错身,抽空一瞥,看清了她这眼神,心中就是一沉,穆九娘才受了一记重击,该已是苟延残喘才对,可看她现在这模样,要么是其功力莫名大增撑了下来,要么就……回光返照以图一搏!
豁出去搏过命的人,都知道搏命之时是怎样一种癫狂状态。
果然,就见那穆九娘死死擒住金独异双臂,两人实力本该是相差悬殊,可那金独异居然怎么也挣脱不开,兼之对手是在背后,竟一时无法可想,被穆九娘拖着一步步远离了铁珊瑚,只可惜这时珊瑚已是重伤,踉踉跄跄几乎无法站起,手中也缺了利器,否则上去一刀下去,或者就能将这祸害铲除!
生平第一次,盼着一个人能立即血溅五步。
可却只怕是事与愿违,穆九娘爆发再强,也只是强弩之末,靠一口气撑起来的癫狂根本无法延续太久……焦急之间,脑子突然灵机一动,手中短剑与那拂尘交锋不停,嘴里却对应修阳道:“你这般拼力拦下我,以为能给那金老怪争取时间擒人质么?也不看看,他如今已杀红了眼,一心只要人命,铁珊瑚要真死了,你们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到时候结下一桩血仇,只怕天涯海角也要给玉罗刹和铁飞龙追杀!”
这应修阳其实也一直有留意那边动静,不可能没有担心,只是势成骑虎,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如今被我一说,微微显得有些犹豫,手上愈慢,自己早在等这一瞬,立即一剑荡开那扰人不已的拂尘,腾身自他头顶一跃而过,向穆九娘处飞身扑去。
至多再待那么一点点时间,一点时间,就能赶到当场给他一剑,可就在此时那金独异怕也意识到情况不妙,蓦地一声撕吼,双手拼命一挣,也不知是穆九娘已然力竭还是别的什么,居然给他一下挣脱开来!
这一下风云突变,但见这人转身对着九娘连环出掌,掌掌凶辣,悉数拍在身上,那女子早已经摇摇欲坠,怎么经得起这个?在掌力之下节节后退,金独异却还不放过她,也亦步亦趋跟着出手,最后一掌击得她凭空飞出数丈远,竟就这么径直坠下了远处峡谷!
此时自己距离她们仅仅十步之遥,见状头中嗡地一下,有片刻发懵,却反而是铁珊瑚不哭不喊,反应奇快,只见她一声不吭地飞速窜去,连与金独异擦身而过也视若无睹,只是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也随之跳入了深峡!
这一跃,换来了岳鸣珂在远处的厉声悲呼,也唤醒了我的神智。
当前再管不得什么金独异,左右他此时也似耗尽精力,眼前发黑了一般,只顾摸索着跪地呼哧喘气,少不了与之算账的时候!此时我只越过他全力奔到峡谷边,探头下望,深峡风大,打所立之处远眺出去,只能见到天地间一片白雪苍茫,竟是一眼望不到底!
这可……如何是好?木立当场,心中荒凉,脑子里此时才有了模糊片段,虽然只是些零碎记忆,但这本该是铁珊瑚一个人的凶险没错吧?却怎么变成了两条性命?
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这样一个异端存在,才令一切变得更糟了么?
某些想法不受控地跳出来,快速闪过脑海,手脚渐渐冰冷,就在此时,余光倏地瞥见一丝色彩,那是一抹雪青,淡淡冷紫在迷迷蒙蒙一片惨白天地间甚为扎眼,却只是一晃之间,就如流星赶月,直往那苍茫之中投去。
今日练儿正是身着了雪青外衫,我亲手取出衣箱放在枕边预备着给她换的,绝不会记错!
这个念头闪过,心中就渐渐又有了一线希望,那定然就是练儿没错,她与红花鬼母的交手不会长久,一旦对方停手她就也会停下,虽然可能还会斗气,也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急事,但我已向卓一航交代清楚了去向,退一步说即使她不太担心我,那铁珊瑚一曲凄凉箫声,她却也是不会错过的。
如今赶来,虽然晚了半步,却也许还有回旋余地。
心中唯有如此默默期待,望了那峡谷,恨不得把这苍茫雪幕看透,一时倒也忘了身后的种种战局,直到听得一声大喝,这才惊回了神!一回头,但见那岳鸣珂终于摆脱了慕容冲的纠缠,眼泛血丝,势如疯虎,嘴里吼道:“姓金的!”长剑一翻就往这边奔杀过去。
那金独异昨夜先被练儿所伤,又连中铁穆二人暗器,一番拼杀兀自喘息未定,听得这一声虎吼,一个哆嗦跳起将起来招架,却是赤手难敌宝剑,才闪避几下,那岳呜珂身随剑走,疾若惊飕,陡然大喝一声:“拿过头来!”腾起一脚,把金独异踢翻,慕容冲再相救已是不及,只听得金独异惨叫一声,剑光一闪,头颅已拿在岳呜珂手中!
该死,死得太晚,见这血腥一幕发生眼前,自己心中却唯有这么一个闪念。
岳鸣珂杀了金独异,并不耽搁,把头一扔,回身又对那慕容冲提剑杀去,嘴里喝道:“你要我回京面圣,我要你到黄泉去见阎王!”说罢长剑风翻云涌,慕容冲见他拚命,约也知道此事非死斗不能罢休,一边挥拳出击,一边对那边应修阳道:“还不帮忙!我若身死,你焉能独自逃生?”
他说这话,无疑是要对方相助,那知这应修阳先在旁目瞪口呆,如今被一言惊醒,想了一想,反而往外奔去,奔到尽头就手脚并用,攀上峭壁越去越远,竟是想要独自逃生。
慕容冲见状,气得放声大骂,却也无可奈何,但见岳呜珂越攻越猛,拚了不惜一死也要杀敌,想来也是觉得不妙,就见他且斗且退,退到一处陡峭的山壁边上,倏地纵身一跃,竟也效法铁珊瑚般跳了下去,不过这一处山壁下却是一个大山坡,虽然陡峭,但此时覆盖厚雪,一路滚下去也不失为逃命之法。
我自己守了峡谷边上,一心只想快些知道下面状况,这些拼斗反而不怎么放在心上,是以也没有上前帮忙,只是原本一场僵局却以这种方式解开,不禁有些恻然。
那岳鸣珂心中之哀,想必更甚于我,他眼见对手死的死逃的逃做了鸟兽散,面上一片却只是木然,松了长剑,任凭它哐当落地也不管,不看我,也不看那地上死尸,只是走到铁珊瑚之前倒地吐血之处,捧起地上那抹殷红之雪,呆愣愣跪在那里,仿佛魔障了般。
不忍看他如此,想要告诉他或者还有一线希望,张口却变成了:“岳兄,你……你别这样,你这样,珊瑚会不安的,并非你的错……”
如今峡谷下情况不明,如果贸然给了希望,又再生生打破,未免太过残忍。
那岳鸣珂就是不语,仿佛没有听懂般,过了半晌,才道:“是我的错,人是被我引到广元的,若我不来,什么事也没有……我本想,本想给她道歉……拒婚之事,只是意气之言,可我却没做到……连从别人手下救出她也做不到……眼看她被生生打下去……”
听这一番断断续续的话,才发现好似他是误会了什么,以为铁珊瑚是被金独异杀害的,或者是混战中瞧得并不真切吧,于是负疚甚深……心里想要劝慰于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讲珊瑚不是被杀害的,是殉情的?这未免也太……左右为难之际,却陡听得不远处又是呼声不断,这次换了是熟悉地女声,正四下叫道:“玉罗刹,你跑到哪里去了?玉罗刹!你说引我来看金独异的,人呢!躲什么躲,快把人交出来!”
只听这声音,就知道唯有一人,再看看地上死尸,顿觉头大不已,还没决定好怎么做,岳鸣珂似也被这叫声惊醒,把那捧赤雪宝贝似地小心放下,再蓦地跳起身,拎起地上人头怒气冲冲喊道:“金独异在这儿!”
他话音刚落,山峰上就飞下一道红影,落地后视线一投过来,就见红花鬼母倒吸一口凉气,再盯那血肉模糊的头看了几眼,巅巅巍巍举起铁杖,指了拎着人头的岳鸣珂,颤声叫道:“是你把他杀了?”
岳呜珂哈哈仰天一笑,激愤道:“是,正是!这种东西,死上十个也抵不上我的珊瑚!”红花鬼母哪里受得了这个,大怒道:“你是谁?他再不是个东西,毕竟与我夫妻一场,杀也是那么多仇家杀,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辈?我也要把你杀了填他性命!”
这红花鬼母脾气极怪,又自负,还真怕她不问是非黑白就要动手,那就糟糕,可岳呜珂哪管那些,当即怒道:“岳某人在千军万马之中几十次险死还生,在奸阉追捕之下也早巳把性命置於度外,哈哈,你要杀我填命!好啊,那熊经略的性命,我珊瑚贤妹的性命谁人来填!”
这一番义正词严,令红花鬼母顿显得如受雷殛,她此时应该已听卓一航把是非曲折都说清楚了,只是恐还不能全信,如今遇得当事人,却再由不得她不信,当下就似脱了气力般,那高举的龙头杖也慢慢垂下,过了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叫岳呜珂?是那守边关的熊经略的参赞?”似还想再确认个究竟。
岳鸣珂见她不出手,自然也不会主动如何,当即点点头,道:“是!而且我也知道你就是红花鬼母,哼哼,人们叫错你了,你的丈夫才是个鬼!而你虽本身不算坏,却明知他本性,还顾着旧情数十年来帮他活命,他在外助纣为虐迫害忠良杀害无辜,你亦是帮凶!”
此时他刚刚经历大悲大恸,口气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那红花鬼母却是越听脸色越白,我虽然与她不算熟悉,但毕竟当年同路过一段日子,这般神色显在普通人身上只是灰心丧气,但如她和练儿这般高傲之人却十分有异,正待想开口调停,却见她忽地一声长叹,道:“罢了,罢了!若这厮果然迫害忠良,我当初救他就是大错,还有何面目再见武林同道!”说罢一紧那龙头杖,竟骤然往露出雪面的山石上一头撞去!
“使不得!”今日变故太多,已不想再见到任何横生枝节,赶紧跳起来去拦,可是哪里来得及?唯一来得及的岳鸣珂却只是愣愣看着,那红花鬼母本是高手,存心求死之下,速度奇快无比,眼看就要撞上,却猝然一丝银光破空,缠上那龙头杖一紧,竟硬生生消了冲力,迫得红花鬼母一个趔趄站下身来!
这一手顿时震住了全场,不仅是因为来得突然,还因为来得诡异,那银光似有生命般,在那杖头蓦卷即去,只隐约瞧见似是一抹细丝,而能以一道细丝止下红花鬼母身形的,这无疑令人咋舌,一时竟不知那是人是怪,何方神圣。
我与岳鸣珂面面相觑一眼,下意识里觉得应该防备,偏又觉得哪里不对,而那红花鬼母立在当场,却只是怔了一怔,思忖了那么一下,忽而狂笑道:“好好好!我这条命看来还有点用,活着也算有那么点滋味!老朋友,你以为换了兵器,我就认不出你内家真气么!”话音一落,纵起身就朝那细丝来向飞冲而去。
因她这一句,心中陡然一颤!自己也顾不得留下岳鸣珂一人会发生什么,甚至再顾不得练儿那边行动是否顺利,想也不想,拔足就紧盯那红花鬼母也追了上去!
四野荒凉,到处是白茫茫一片,虽是晴空,风却大了许多,卷起地上片片雪尘十分地妨碍视线,生平没有奔这么快过,几乎是豁出去般拼劲全力,那道赤色身影一直在视线中晃动,有时清晰有时模糊,红花鬼母轻功略逊于练儿,却绝不在我之下,紧赶慢赶,只能咬紧,却无法追上。
即使如此,也不希望见前面之人停下脚步,她在前一味全力而行,显得毫不迟疑,必然是发现了什么的……光是想想有这个可能性,就足以令心跳加速不已。
终于,最近的时候,视线的尽头,似乎在那道赤色身影之前模模糊糊闪过了一丝白,不同于雪的荒凉,那是一丝略带暖意的月白。
只是最好的运气也仅限于此。
一路死追不放,渐渐顺山势而下,就脱离了荒凉的白色世界,显出了绿意,可也更为碍事,当踏入一片茂密的雪松林中时,终于,连那一抹红影也再见不到了。
喘着粗气,胸口发闷,冷空气吸入太多,嗓子干疼得要命,却顾不得许多,仓皇无措地张望一阵,实在没有办法,唯有放开了呼喊,任凭那些风将自己声音带着四下飘荡。
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这声音始终只重复了两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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