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剑小子 鬼剑小子 第二章 第一节

作者/刘建良 看小说文学作品上精彩东方文学 https://www.jcdf99.com ,就这么定了!
    眨眼已是残春,楚江龙坟头的草,已有尺许深了。

    这一天,姜氏精神略好一些,强挣起身子,到外厅,见楚天英正坐门槛上发呆,叫了一声:“英,没出去玩儿吗?”

    楚天英过来,摇了摇头,道:“没有,没心思。”

    姜氏搂着他,叹了口气:“你哥呢?”

    “他依旧每天呆竹林里,也不知他想什么。”

    不出龙腾霄所料,楚江龙刚死,少林寺便公示江湖,将楚江龙从少林弟子中除名,同时戒律堂首座大苦亲到楚家,告诫楚天雄,不许他使用或传授少林武功,否则少林将强制收回,同时告诉他,妙目已入关静修,入关前,曾了一句话:“天赋奇才,就这么毁了。”

    那天后,楚天雄便整天一个人呆屋后的竹林里,常常三、五天不吃饭,也不话。

    姜氏的泪又垂了下来:“龙哥,这可怎么是好啊。”

    楚天英低着头,他平日鬼灵精怪,但这一个多月来,他脑子里恍似灌了浆糊,粘粘乎乎一片,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母亲。

    姜氏突地想到一件事,收泪道:“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啊呀,明天就是十八,是先前和你龙叔好给天雄玉凤完婚的日子啊,亏得想起来,差一点误了大事。”

    楚天英也兴奋了起来:“对了,把嫂子娶过来,有嫂子陪着,大哥的心情也许就好了。不过不知道龙叔愿不愿意。”

    姜氏一怔:“对了,你龙叔好久没来了,他怎么不愿意?”

    楚天英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两次嫂子来看大哥,没上三句话,玉姣那臭丫头就来了,龙叔让嫂子赶快回去。”

    龙腾霄两个女儿,老二玉姣,今年还只十二岁。

    姜氏呆了一会,道:“这是定了十多年的婚约,你龙叔不会反悔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叫玉凤回去也有道理啊,终究是没过门嘛。来,英,扶娘起来,我娘俩一起去,跟你龙叔好了,明天我们就办喜事,娶媳妇。”

    娘俩刚站起来,门口进来了个人,却是这一带出名的快嘴李媒婆。来了客,姜氏只得重坐下,道了寒喧,问起来意,李媒婆出名快嘴,这天却有些迟钝,绕了半天才道:“楚家奶奶,这件事实不好意思,我是受龙大爷所托,来向你家天雄讨一纸退婚书的,龙大爷已给龙姐另订了亲事,听对方是一位巡抚的公子,一切都好了,只等你家一纸退婚书了。”

    这番话象一连串的炸雷,把姜氏完炸晕乎了,喃喃道:“不可能,他龙叔不会这样的,怎么可以这样呢?”

    “楚家奶奶,楚家奶奶。”李媒婆见姜氏呆怔怔的,有些发慌,连声叫道:“楚家奶奶,你也别急,这件事确是龙家不对,龙大爷了,他愿意补偿你家大少爷一万两银子,放心,有这么一大笔钱,姑娘抢着嫁,包我身上,给你家大少爷讨一房如花似玉的媳妇。”

    “不。”姜氏霍地站了起来:“我家绝不退婚,我也不信他龙叔会这样做。走,英,扶我上你龙叔家去。”

    “好。”楚天英也是气不岔:“我叫嫂子都叫了几百声了,怎么退婚就退婚呢。”

    “娘,我愿意退婚。”楚天雄突然出现了门口。一个多月,他瘦了很多,下巴上竟胡子拉碴的,衣服由于一直没换过,沾了不少泥,显得有些邋遢。

    惟一不变的,是腰背依旧笔挺,总是向上微扬的下颌似乎抬得高了些。

    “不。”姜氏的眼泪又下来了:“我们不退婚,娘知道你喜欢玉凤的,玉凤也喜欢你。”

    “娘,不要哭。”楚天雄的神情淡漠如水,霍地撕下一幅衣襟,顺手就用指头襟上写了起来,楚天英吃惊的发现,他指头所过之处,竟自动有血渗出来,又惊又奇,暗叫:“易筋经如此厉害,竟能把血真接从指头上逼出来,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楚天雄写完,往李媒婆手里一放,冷冷的道:“走。”

    李媒婆似乎站一座冰山前面,无由的寒气逼人,打个冷战,抓着退婚书,飞快的走了。

    姜氏伤心的看着儿子:“天雄,你不该写的。”

    “这样好。”楚天雄冷漠的眼神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了这三个字,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姜氏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大哥就象变了个人一样。”楚天英暗暗思,心中愤愤的:“龙大叔竟是这样一个人,以后见了面,我再不叫他,也不理他家的任何人。”

    谁也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上午,龙玉凤忽然来了,穿了一身娘子才能穿的大红喜服。楚天英第一个见到,给她怪里怪气的样子吓一大跳,忙撒身跑回房里,拉起姜氏道:“娘,嫂子来了,她脑子可能有点毛病,打扮古里古怪的。”把姜氏半搀半推扶出来,龙玉凤已到了堂上,见了姜氏,盈盈跪倒,叩下头去:“婆婆,儿媳玉凤给你请安。”

    姜氏又惊又疑,忙伸手相扶,道:“玉凤,你……你什么。”

    龙玉凤不肯起来,只抬起来头,两眼红肿,来之前显然哭过,而且哭得很厉害,但这时她的眼光却是平静而坚定的,还略带着一点微微的羞涩,道:“我爹悔婚,我不悔,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所以我穿上嫁衣,自己来了,只要婆婆肯收我这个儿媳,我从此就是楚家的人了。”

    “好,这才是我的好嫂子。”楚天英大声叫好。

    姜氏也是又惊又喜,笑着连连点道:“当然,当然,我当然要你做我的媳妇。”

    龙玉凤大喜:“多谢婆婆。”方要叩下头去,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喝:“慢着。”

    是楚天雄,他竟又奇迹般的出现门口。

    “怎么大哥每次都会关键的时候出现,难道他竹林里竟能听到屋里人话,不可能呀,好几百步呢。”楚天英又惊又疑,叫道:“大哥,悔婚的是龙大叔,嫂子自己没有悔婚,她自己把自己嫁过来了。”

    楚天雄不理他,看着龙玉凤有些错愕的脸,冷冷的道:“我已经写了退婚书,你我已再无关系,你回去吧。”

    龙玉凤没想到会从楚天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又羞又急,泪水夺眶而出:“天雄哥,我是真心的。”

    “我过了,我已写了退婚书,大丈夫一不二,决不会回头的。”他跨步进来,到龙玉凤身后,袖子一拂,龙玉凤一个身子忽地平平飞了起来,直飞到门外台阶下。

    “你回去吧,免遭闲言诽语。”楚天雄完,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这一手,不仅龙玉凤,就是姜氏、楚天英都没想到。

    “天雄。”姜氏想唤回儿子,但楚天雄恍似没听见。楚天英心中也有些愤愤的:“大哥这么对嫂子,太绝情了。”

    “天雄哥。”看着楚天雄消逝的背影,龙玉凤的泪水如决堤的江河,滚滚而出。她怎么也想不到,楚天雄会这么对她,她为这份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和父亲争了一夜,十八年来从未碰过她一指头的父亲首次打了她一耳光,而今天上午,当她义无反顾的出门时,父亲她背后怒叫:“你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不要回来。”

    她断绝了亲情,换来的,却是楚天雄的绝情。

    那一瞬间,龙玉凤真有万念俱灰的感觉。但随即回转念头:“天雄哥,不论你怎么对我,我对你的爱,永不会变。”

    姜氏看着跪台阶下的龙玉凤,抱歉的道:“玉凤,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他这么倔。你回去吧,我没福气收你这个儿媳妇。”

    龙玉凤主意已定,收住眼泪,摇了摇头,道:“我对天雄哥是真心的,他不信我,我就跪这里,直到他信我为止。”

    姜氏没想到她这么痴情,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楚天英大赞:“好嫂子,我和娘帮你去劝大哥。”扶了姜氏到楚天雄房门口,还没开口,房中已传出楚天雄冷冷的声音:“娘,我既然写了退婚书,就绝不会再收回来,请你不要勉强我。”

    姜氏到口边的话,再不出半个字,叹着气回来。龙玉凤的眼光由希望到失望,但心志却加坚定,她甚至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道:“婆婆,不要劝我,天雄哥信我之前,我不会起来的。”

    “你们这对冤家啊。”姜氏终于没了力气,颓然坐下。楚天英倒觉出了趣味,暗叫:“好,戏文上这叫针尖对麦芒,倒看你们谁犟得过谁。”

    天逐渐黑了下去,姜氏叫仆妇给龙玉凤端了饭去,龙玉凤摇头不吃。叫楚天雄,楚天雄也不吃。

    楚天英叫道:“娘,我也不吃,我倒和他们比比饿肚子看,倒看谁犟过谁。”气得姜氏敲了他老大一个爆粟:“你也来气我。”

    雷声刚天边滚过,陡然间就下起雨来了,姜氏这回真急了,对龙玉凤道:“玉凤,不论怎么,你先进来,避避雨。”

    龙玉凤凄然一笑:“天雄哥没应我,名不正言不顺,我不能进来。”

    姜氏顿足,到楚天雄房门口,叫道:“雄,玉凤已跪了大半天,你再有气也该消了,下雨了,会把她淋坏的。”

    “叫她回去,不走,就叫她淋着。”楚天雄的话冷硬如冰。

    “你……”姜氏顿足,回到门前,大雨顷盆而下,龙玉凤立即给浇透了,姜氏又怜她又痛她,急叫楚天英:“快给你嫂子拿把伞遮遮雨。”

    楚天英却不动,翘着腿:“拿伞有什么用,她身上早湿透了,多淋也是淋,少淋也是淋,不如浇个透心凉,后看谁心痛。”其实不只姜氏怜惜龙玉凤,楚天英也开始同情自己这位痴情的嫂子,他这番话故意放大了声音,其实是给楚天雄听的。

    但姜氏却没听出来,她只是急,霍地一道闪电,随即是一声裂天的雷声,姜氏惊得退了一步,看看儿子仍旧紧闭着的房门,再看一眼雨中摇摇欲坠的龙玉凤,猛地一顿足,道:“自古以来,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信我这个做娘的今天就做不了这个主,玉凤,你进来,我做主了,楚家收了你这个儿媳妇。”

    楚天英呆呆的看着母亲,长到这么大,他还从没见母亲这般威风呢,空中连翻两个跟斗,大叫道:“对了,这才是我楚天英的娘。”

    龙玉凤欣喜若狂,颤声叫道:“婆婆。”站起身来,跪久了,气血不畅,身子一晃。这个楚天英倒快,一闪身下了台阶,搀住了龙玉凤一只手,嬉皮笑脸的道:“子曰‘男女授受不亲’,但子又曰‘嫂溺,叔可以援之以手’,所以我来扶你,孔老夫子是同意的。”

    龙玉凤给他逗得扑哧一笑,真诚的道:“英,谢谢你。”

    楚天英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天哪,真肉麻,我晕了。”

    这一刻,楚江龙死前的楚天英又回来了。

    姜氏高叫道:“雄,你出来。”

    楚天雄不应,姜氏怒叫道:“英,把你哥叫出来,不开门,就把门撞开。”

    “得令。”楚天英以一个戏台子上的动作,一溜跑到楚天雄房门前,叫道:“大哥,老太君有令,令你出房。”他突然发觉门是虚掩的,伸手一推,门开了,房中空空如也,只有一幅夹门上的衣襟随风飘落。

    楚天英一呆,捡起衣襟,衣襟上一行大字:“孩儿绝不甘就此沉沦,娘,英,我走了。”

    字是用血写的。

    “哥。”楚天英大叫一声,飞跑转来:“娘,嫂子,哥走了。”

    龙玉凤一个踉跄,还是站稳了,脸象纸一样的白。

    姜氏接过衣襟,字还没干。

    楚天英叫:“我去追他。”

    “站住。”姜氏突然暴怒起来,她盯着龙玉凤:“玉凤,你是不是真心想做我们楚家的媳妇?”

    龙玉凤怔了一怔,庄重的点头:“进了这个门,生为楚家人,死为楚家鬼。”

    “好。”姜氏看向楚天英:“英,你去捉只大公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龙玉凤刹时间热泪盈眶。

    这地方的习俗,郎官若是不,可以捉一只大雄鸡,由郎官的嫡亲姐妹或兄弟抱了,代替郎官和娘交拜。这叫雄鸡拜堂。

    楚天英爱的就是鲜玩意儿,何况也实是恼了大哥做得太绝,大声应道:“好咧。”一阵风换了衣服,再捉了一只大公鸡来,揪住鸡冠子道:“鸡呀鸡呀,你就是我哥呢,今晚上给你讨漂亮老婆。”

    龙玉凤的衣服湿了,姜氏把自己当年做娘的大红喜服翻出来,还挺合身,龙玉凤穿了,出来,家人早已布置好喜堂,也就是一个大红喜字两枝龙凤烛,烛影摇红,却也喜气洋洋。

    礼宾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牵入洞房。”

    楚天英将大红绸巾鸡爪子上一绕,叫道:“哥呀,牵了我嫂子走吧。”

    红盖头底下的龙玉凤即悲又喜,却强收了泪水,暗暗祷道:“楚家列祖列宗,公爹天之灵,保佑玉凤,终有一日等到夫郎。”心敛神定,揭开盖头,她展颜羞笑,满脸霞光。

    楚天英怪叫一声:“哇,真漂亮。”扭头对姜氏道:“娘,今夜里是大公鸡和嫂子睡呢,还是我和嫂子睡?”

    姜氏他头上撮了个爆粟:“都给我滚出去。”

    楚天英“啊呀”一声,抱头鼠窜,龙玉凤忍不住扑哧一声。姜氏轻抚她手,歉声道:“凤儿呀,叫你受委屈了。”

    龙玉凤的泪差一点又喷涌而出,终是忍住了,伏到姜氏怀里,低声道:“不,婆婆,凤儿真的很感激你,不论天雄哥怎样,我终是楚家的媳妇了,天雄哥只是暂时心头想不开,终有一日,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肯定会回来。”姜氏重重的点头:“这是他的根,姓了这个楚字,他就一定要回来。”

    屋后的一杆翠竹上,楚天雄静静的站着,楚天英的猜测没有错,他真的可以听到百丈外的低语声,他易筋经上所达到的成就,比许多人意想中要高得多。龙玉凤与姜氏的对话,一一落他耳里,他将牙关紧紧的咬着,低声道:“楚家列祖列宗上,我楚天雄一定会回来,风风光光的回来。”他抬眼远望,远处静卧的群山如一头巨大的怪兽,他眼中射出蔑视的冷光,微昂的下巴慢慢的抬了起来,蓦地里仰天一声长啸,消失了黑暗中。

    “是天雄哥的声音。”听到啸声,龙玉凤姜氏齐跳起来。姜氏肯定的点头:“是雄,他没走。”

    楚天英光着脚丫子到了门口,激动的道:“娘,嫂子,我哥没走。我找他去。”一阵旋风出了门。

    楚天英找遍了竹林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屋前屋后的各个可能藏身的地方,没能找到楚天雄的影子,天明才回来,淋得象个落汤鸡,垂头丧气的道:“娘,嫂子,没找到,我还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藏猫猫这么厉害了,啊啾。“大大的打了个喷嚏。姜氏忙道:“快去换了衣服,趁热喝碗姜汤,别受了寒。你哥或许呆会儿自己就回来了。他和我赌气呢。”

    但姜氏错了,中午楚天雄没回来,晚上也没回来,第二天第三天同样没回来。

    眨眼过去了一个多月。姜氏每天倚门盼着,总是和龙玉凤,不定呆会他就回来了,远远的看见过路的人,她眼光就有些发紧,会问:“那是不是,好象是雄的样子。”

    每次龙玉凤都应着,相信楚天雄呆会就会回来,但她心里隐隐觉得,那声长啸后,楚天雄才是真的走了。然而她不忍拂了姜氏的想头,同时自己也怀了隐隐的希望。

    但失望总比希望多。姜氏渐渐出现了一种恍惚的神情,有些发福的身子悄没声的瘦了下去,慢慢的就起不来床了。龙玉凤楚天英都急了,却无从劝慰得。龙玉凤每天去祖宗牌位前烧香叩拜:“列祖列宗,公爹天之灵,保佑天雄哥回来吧,玉凤求你们了,婆婆千万不能有事啊。”

    楚天英的心里慌得厉害,这种感觉,楚江龙死时他没有,但现却无由的生了出来。就象风雨中的鸟,眼见大树即将倒塌,那种牺惶无助,没有言语能得清楚。

    他象一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有时一天能远出上百里外,希望能找到或打听到楚天雄的消息,然而楚天雄仿似从人间蒸发了,没有半点音讯。

    姜氏终于完起不来床了,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口中总是不停的念叼:“雄回来没有,雄,回来。”

    龙玉凤进门两个月后的一个早晨,姜氏终于撒手长逝。

    哭得一塌糊涂的楚天英突地跳起来,指着龙玉凤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死皮赖脸的硬要嫁到我们家来,哥哥就不会走,哥哥不走,娘就不会死,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娘。”

    龙玉凤没想到楚天英会这么,来就悲痛欲绝的她是肝肠寸断,然而她不能怪楚天英,从某一方面来,楚天英的确实有道理,然而,她错了吗?

    那一瞬间,龙玉凤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托付一生真爱的楚天雄远走他乡,婆婆这惟一的支柱现也倒塌了,楚天英又将丧母之痛部怪了她身上,她就象水中的浮萍,飘飘荡荡,天地虽大,竟没有扎根的地方。

    她好几次想到了死,但每到这个时候,婆婆后清醒时的那番话就会她脑中回响:“凤儿,照顾好英,他永远都长不大,我真的是不放心啊。”

    是呀,她若撒手不管,谁来照顾楚天英,不管楚天英怎么怪她恨她,婆婆是真的对她好,她不能让婆婆死不瞑目。

    “婆婆,我一定照看好英,你和公公天之灵,管安息吧。”给姜氏的坟头撒上后一把土,龙玉凤暗暗下定了决心。

    但楚天英是哪种爱恨都非常强烈的人,爱你,可以为你死;恨你,则恨不得生吃你的肉。他怪龙玉凤害死了娘,再不愿看龙玉凤一眼,断七后的第二天早上,他突然把家人都叫到一起,指着龙玉凤宣布:“以后再不要叫她少奶奶,我们楚家,没有少奶奶。”

    他的举动突如其来,龙玉凤又羞又急又气,叫道:“英,你什么意思?”

    楚天英扳起脸:“不要叫我英,我的意思就是,你从哪里来,还回哪儿去,我们楚家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楚天英竟不想认她这个嫂子。龙玉凤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站定,咬紧牙关道:“我是婆婆亲自收下的媳妇,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那是娘那会儿可怜你,到后来她一定反悔了,因为就是你进了门,才把我大哥逼走的。”

    “婆婆从来都没后悔过。”龙玉凤差点将牙根咬出血来,婆婆对她的爱是她惟一的支柱,这根柱子要是倒了,她真的再也话不下去了。

    “娘后悔了,她临过世那一会儿,我是她儿子,她的眼光我看得出来。”楚天英的语气不容辩驳。是呀,知母莫若子,做儿子的,当然了解母亲的心意。

    “没有。”龙玉凤失声痛哭:“婆婆到后一刻都是清醒的,她还托我照顾你。”

    “我们不必争了。”楚天英霍地一挥手:“要不要你这个媳妇,由娘决定,请她再做一次选择,她如果还要你,我就认你这个嫂子,否则,任你破天,我也决不会认你。”

    “再做一次选择?”龙玉凤睁大了泪眼:“婆婆已经过世了,还怎么选择?”

    “打卦。”楚天英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副桃木卦来:“娘天有灵,她若要你,自然准你的卦。”

    桃木卦就是用桃木削成的两块木片,内陷外凸,两片合拢,恰成桃形,以正反阴阳定卦数。两面卦心向上,称为阳卦,卦心向下,称阴卦,一正一反,称胜卦。打卦人就通过这三种卦形来探问鬼神的心意。

    这是楚天英耍的一个鬼把戏,因为这打卦,两块木片乱飞,是完做不得准的,姜氏就曾闹过一个笑话。有一回她生日,盼楚天雄回来,就拿卦来问,了心愿。问卦道:“如果天雄今天回来,就赐个阳卦。”扑的一卦下去,却是两面朝朝地,是个阴卦。姜氏就道:“明天才是生日的正日子,看来要明天才回来,如果是,赐个阳卦。”一卦下去,倒真是个阳卦。姜氏接着再问:“是不是明天早上回来,是,就赐个阳卦。”谁知打下去却是个阴卦。再问:“莫不是要中午才回来?请赐个阳卦。”打下去,又是个阴卦,于是再问:“难道要晚上才回来?这回要个阴卦。”谁知打下去,偏偏是个阳卦。姜氏这下急了,卦上明明明天回来,却既不是早上中午,也不是晚上,那是什么时候。莫非先前的卦错了?于是重问卦:“天雄到底回不回来?如果不回来,赐个阴卦。”一卦下去,两片桃木片弹得几弹,扑的翻身,扎扎实实一个阴卦。姜氏愣了半天,叹了口气:“原来天雄不回来。”话未落音,门外楚天雄已清甜的喊起:“娘,我回来了。”笑得楚天英打跌,姜氏又喜又恼:“这鬼卦,真该放灶里一把火烧了。”终是没烧,今天楚天英就拿出来了。

    龙玉凤当然也知道这打卦完是骗鬼的,脸上变色道:“这……这怎么打得准。”

    楚天英冷冷的看着她:“你不信娘天有灵吗?她即有灵,只要真要你,这卦就一定准,你是不是心里没底,知道娘后后悔了。”

    这子是把人往绝路上逼,龙玉凤身颤抖,俏脸上再无半丝血色,蓦地里一咬牙,叫道:“好,就让婆婆再挑一次。”

    接过卦,却是双手发抖,如果这卦打下去不准怎么办?

    她闭上眼睛,心中叫道:“婆婆,你若还要我,还可怜你苦命的媳妇儿,你就准我的卦,准我百呼百应,万叫万灵。否则,就让玉凤到天国来服侍你吧。”开口道:“婆婆,你若后悔收了我做媳妇,你就打个阴卦,告诉我。”

    把卦往下一丢,她的眼睛却闭上了,她不敢看那个结果。

    “阳卦,老夫人没后悔。”议论声纷起。龙玉凤心中一颤,睁开眼睛,只见两片桃木心向天,是个阳卦。

    “婆婆。”龙玉凤悲喜交集,哭出声来。

    一旁的楚天英大是懊恼:“这一卦竟叫她撞上了。”叫道:“一卦不算,我哥出走,都是你逼的,她心里一定怪你,怎么还会要你。”

    龙玉凤这回有了信心,捡起卦,合掌轻拜道:“婆婆,天雄哥一定会回来的,你若怪我,就赐个阴卦。若不怪我,就赐个阳卦。”

    一卦下去,阳卦。

    “谢谢婆婆。”龙玉凤喜泪长流。

    “这卦今天出鬼了。”楚天英挠着脑袋,忽地上前把卦捡起来,叫道:“我来打,娘啊,哥不想要这个老婆,我也不想这个嫂子,你不要这个儿媳妇了吧,若准我,赐个阳卦,否则就赐个阴卦。”

    一卦下去,扑扑两声,两片桃木扑翻地上,是个结结实实的阴卦。

    “娘难道真的知道?”楚天英又惊又疑,叫道:“娘,你若硬要这个儿媳妇,你就连赐三个阳卦。”

    扑扑扑,连打三卦,竟然真的都是阳卦。

    “我的娘。”楚天英一屁股坐到地,半晌作声不得,暗叫:“娘看来真是铁了心了,到阴间还帮着她。”

    龙玉凤合掌向天,暗暗祷告:“婆婆,谢谢你,我一定不负你的嘱托,好好的照顾英。”此之前,她虽下定决心,要遵照婆婆的嘱托,照顾好楚天英,但心中其实一点底也没有,然而这回打卦,那不可思议的灵验,突然就往她的心底注入一股强大的力量。她突然间就感觉到,她不再孤独,婆婆没走,公公婆婆天之灵帮她,守护着这个家。有了这股力量的支持,她什么也不怕了。

    楚天英打卦失败,无可奈何。但他心底里仍然不肯原谅玉凤,既然必须一个屋顶下相处下去,他就专一和龙玉凤对着干,龙玉凤要他做的,他绝不做,龙玉凤苦口婆心劝他不要做的,他就偏偏要去做。气得龙玉凤抹泪,他却只是冷笑。

    这一天,楚天英外面玩到半夜才回来,进门,龙玉凤还坐大厅上。他不回来,龙玉凤就不会去睡,这已成习惯了。他也不乎,昂着头,径自往自己房里走,耳边忽听得龙玉凤一声低喝:“英,你站住。”

    平日龙玉凤总是陪着笑脸和他话,口气软软的,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楚天英斜眼瞟过去,叫道:“做什么?”却忽地一呆,原来龙玉凤做了个古怪的举动,她先恭恭敬敬的楚江龙夫妇灵牌前拜了三拜,然后把楚江龙的灵牌抱了怀里,转过身来,俏面凝霜,喝道:“英,跪下。”

    “你?”楚天英又急又怒,却发作不得。原来那日姜氏临去前,叫龙玉凤把公爹的灵牌抱怀里,叫楚天英下拜。并交代:“英将来若不听话,你就抱着你公公的灵牌让他下跪,算是代公公惩罚他。”

    “见牌如见父,你跪是不跪。”

    “我没犯错。”楚天英扑通一声跪下,瘦脸涨得通红:“你若想故意为难我,我也自有法子对付你。”

    龙玉凤并不理他,喝道:“金刚门七大戒律第三条是什么,背。”

    楚天英不得不背:“凡我金刚门弟子,不得逛妓院、赌场,违者罚三鞭。”

    “那好,你,这几个晚上,你都到哪儿去了?”

    楚天英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原来近段时间他学会了下赌场,这几个晚上都是赌场混。

    “你暗中监视我。”他又急又怒。

    “,你去了哪里。”龙玉凤俏脸发寒,厉声顿喝。

    她再不留半分情面,楚天英硬不起来了,垂首道:“我去赌场了。”

    “很好,自己趴到凳子上去。”龙玉凤随手取下了刑具,戒鞭。

    金刚门弟子,从苦练外门硬功,一般的刑具打身上,权当给他搔痒,红印子都难得留下一条,但这戒鞭却是个恶物,原是天竺一种野竹的竹鞭,也不知吸收了什么邪恶地气,打人身上,就象给烧红的铁条铬一下,那种麻辣火烧的痛味,能叫记性不好的人也记上一辈子。楚天英大铁锤打一锤哼都不哼,但戒鞭一鞭子抽上去,立马鬼哭狼嚎。楚家下人把这叫“麻辣豆腐”。往日楚家便经常流行这样一段对话:“那猴儿今日怎么了,倒安静。”旁边便笑吟吟的答:“昨夜加菜,麻辣豆腐”。

    “你不能打我。”楚天英腾地站了起来。

    “你想造反?”龙玉凤举起灵牌:“趴到凳子上。”

    看着龙玉凤完没有半点通融余地的冷脸,楚天英只有极不情愿的趴了凳子上。

    龙玉凤低声祷告:“公公婆婆上,儿媳不得已,今夜代公公执行家法,二老有灵,当能体谅儿媳的苦心。”

    高举起戒鞭,还没打下去呢,楚天英忽地号啕大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仿似黄河决堤。

    他这种哭法,倒把龙玉凤吓了一跳,喝道:“鞭子还没打下来,你就先痛上了!你这是哭什么?”

    楚天英哇哇叫道:“我才不怕痛呢,大丈夫杀头都不怕,还怕痛?”

    龙玉凤奇了:“那你哭什么?”

    “我哭……我哭……”楚天英略一犹豫,终于冲口而出:“男子汉大丈夫的屁股,怎么可以给女人打呢?”

    龙玉凤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再想不到,这家伙的脑袋里,大男子主义思想竟这么重。

    笑了一回,重又扳起脸,道:“既然这样,今夜我看你男子汉大丈夫的面子,就先记下这三鞭,但有一条,从明日起,你得听我的话,乖乖的学好。”

    听不打了,楚天英喜出望外,一咕噜爬起来,连声道:“多谢嫂子,一定,一定。”

    第二天果然一早起来,龙玉凤早给他定下了功课,上半日习文,下半日练武,楚天英乖乖照做。

    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龙玉凤又悲又喜,暗叫道:“英,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想这样,我也想做个温柔体帖的好嫂子,但不这样不行啊,不这样你不学好。”

    原来龙玉凤与楚天英磨了一个多月,发现软办法根行不通,无论她付出怎么样的诚心怎样的努力,楚天英都是油盐不进,眼见他来野,没办法,终于一咬牙,扮起脸,做起了恶人。不想还真管用。当然,她知道这样做楚天英会恨她,但她宁可楚天英恨她,也不能辜负了公公婆婆的天之灵。

    龙玉凤自经放下脸来,楚天英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既要兴顽皮,又要想保住他男子汉大丈夫的屁股不挨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日自思:“整日提心吊胆,看这泼妇的脸色,可不是个事,还是找大哥去。”想起母亲不赞成自已出去,心里道:“妈,我不是要离开家,只是去找大哥回来,不算违背你的意思。”

    他也不做声,知道夜里容易被发觉,他就安心睡觉。这日吃了早饭,钻个空子,将一身换洗衣服,一柄宝剑,先藏外头的茅草堆里,再回头装个幌子,见龙玉凤并未起疑,声:“玩儿去”。拔脚就溜,直奔长江边。

    他生怕龙玉凤发觉赶来,不走大道,见路就岔,到午饭时分,估计赶了五、六十里,却长江的影子都没见着,心下慌了,肚子里又叽哩咕噜直闹,自思:“这样走可不是个事,遇着人家,我得问问,顺便要碗水喝。”肚里叽咕一叫,因又想:“不定有哪位好心的大爷大嫂,见我个子,就留我吃饭呢。”想得倒美。

    拐过山角,前面一个村落。到近处,只听得人声嘈杂,哭声,喊声,叫声,响成一片。这子天生爱管闲事,好奇心一起,倒把正经事给忘了。循声而去,老远只见一座大院子,熙熙攘攘,围着不下二、三百人。

    楚天英个子,到近前,只看见人家的屁股,不知道前边的情景。焦躁起来,人缝里,硬钻进去。三钻两钻,到了前头,已是人家大门口。只见大门前席地坐着一个老者,呼天抢地的大哭,那老者六十上下年纪,衣着富气,想来是此屋主人,此时披头散发,老泪纵横,已然不顾体面。有两三个老者劝他。边上人议论纷纷。“可怜,申老爷五十岁才得这一点骨血,这一给强盗掠了去,便是羊入虎口了。”“那也不然,强盗打的是申家宝物的主意,献出宝贝,公子不就换回来了?”“得轻巧,申老爷若肯献出宝贝,早升官发财了,还用得着这乡下做土财主?”“的是,公子虽是申老爷的心肝肉,这宝贝却是申氏一族的命根子呢。”

    听这一回,楚天英已明白了其中底蕴:这老者姓申,家藏一个什么宝贝,强盗绑了他儿子去,要他拿宝贝换人,正是江湖上典型的绑票案,楚天英从父亲口里听得多了。楚江龙的许多江湖典故,关键之际,总有一位大侠客挺身而出,大施神勇,化危解难。此时楚天英心里痒痒的,寻思:“未必别人做得到,我就做不到,这十多年苦功岂非白费了?”正要挺身而出,反过来又想:“我个子太,这一出去,寒酸呢。”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钻入人堆里,弓着头一阵乱窜,口中鬼哭狼嚎:“强盗来了,杀人了,放火了。”他个子,嗓门却大,叫得又凄惨,一干村民,哄的就炸了窝,呼爷揽女,东奔西窜,一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那申老儿是吓破了胆的,忙要爬起来,心慌手颤,又到了这份年纪,一时怎挣得起?正惊慌,只觉腋下伸过一只手来,腾地托起,脚不点地,进了院子,忙叫:“快关门,快关门。”下人手忙脚乱关了院门,闩上大栓,心下稍安。先以为扶他的是自家仆人,看一眼,却是一个生脸娃娃,不暇多想,只命:“好生呆着,莫出去。”又命管家,召集家里健壮佣仆,各执家伙,守住院墙,楚天英看着一干蠢笨大汉,慌慌张张,奔来跑去,心下好笑。大笑道:“没什么强盗,我逗你们玩呢。”

    申老儿侧耳细听,林中静悄悄地,并不闻杀叱哭叫之声,遂命下人架梯窥看,也报:“不见强盗。”这下恼了,提起手,便楚天英头上撮一个爆粟:“哪里钻出你个老爹来,拿强盗糊人玩。”

    楚天英心底冷笑:“打得好,呆会你就要求我了。”叫道:“申老丈,你还要不要你儿子的性命?”他这话猛生里冲出来,申老儿着实吓了一跳,眼呆呆看着他,心里打鼓:“这老爹也是强盗?这下好,放家里来了。”他边上立着一个仆人,叫牛二,是家里出了名的大力汉,暴叫一声:“好贼子,就拿你换我家少爷。”扑上去,抓着楚天英双肩,却提不起来,正发呆。楚天英伸一只手揪住他腰间汗巾,举上半空,喝声去,一扔,就有两、三丈远,砸倒了老大一丛芭蕉,半天爬不起来。也是有这一丛芭蕉,否则非摔个半死不可。

    那申老儿见他如此神力,顿时挤舌不下,半晌才道:“……大王高抬贵手,老汉情愿献出宝贝,但求大王放还犬子。”楚天英摇头:“我不是强盗。”申老儿又是一愣:“那……公子刚才的话……?”楚天英打个哈哈:“我不是强盗,乃是强盗的克星,老丈若想要儿子的性命,正是时候。”申老儿复又一愣:“什么时候?”“吃中饭的时候啊。老丈只需请我吃饱了,包这双拳头上面,救出你儿子。”楚天英将一双精瘦拳头,撞得咚咚响,倒仿佛不是肉做的,而是石雕的,铁铸的,这一手加上刚才摔牛二的神力,直叫申老儿喜出望外,喜道:“原来公子是个行侠救义的大侠客。”忙命备办酒饭,相请少年侠士。

    席间互询姓名,楚天英方知申老儿名申百福,是临江县出名的富翁,只是子息不繁,五十上头方得一子,取名晚灵,今年十岁。早间院门外玩儿,突然窜出几个强盗,扛了就走,留下一句话:“明日午间,村西二十里,刀头岭下,拿申家传家宝笑弥陀换人。”

    原来申家先祖,曾于一天竺僧手中得一玉雕笑弥陀。此物有个奇处,能知吉凶祸福,家道兴衰,奥秘就他的脸上。家道中兴,人口安康,笑弥陀便喜笑颜开;反之若是去财运,或者人丁夭亡,笑弥陀则紧锁眉头,面带愁容,百试不爽。

    楚天英是好奇,给他得心里痒痒的,极想看看笑弥陀是否真的灵验。但他听父亲江湖掌故多了,知道其中许多禁忌,不可随便开口。申百福年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心中寻思:“这娃娃年纪,行事却老到,看来还真有点名堂。他如此功夫,若生歹意,我家老少性命都他手里,遑论笑弥陀,我不妨与他赌一赌,若好时,是个人情,不好时,也落个直快,免他另生歹意。”声少陪,到里间,捧出一个檀木盒子来,先就满屋清香,打开盒子,锦垫上一尊半尺来高的白玉弥陀,直捧到楚天英面前。楚天英不想他如此坦诚,喜动颜色,接过手来细细端视,见那佛晶莹剔透,眉目生动,极是传神。此时,两眉紧锁,却是一脸愁容。楚天英啧啧称奇,端祥一阵,盖上盒子,复递还申百福。笑道:“老丈放心,明日此时,玉弥陀必定笑逐颜开。”

    申百福接过盒子,心中一块石头方落了地,暗叫:“侥幸。”拱手道:“一切仰仗少侠。”亲自捧了宝盒到内间收藏妥当,出来殷勤劝酒,但言词间却总有些不自,楚天英人鬼大,如何不知这申老儿心中想法,乃嫌他年纪,有失体统呢。心里道:“我得弄个鬼,装回大,话才有份量呢,否则不好救人。”

    原来楚天英身体有一桩奇处,自经霹雳丹煅炼后,五脏六腑坚如钢铁,万物莫能伤。任你穿肠毒药,到他肚中,也只当一道点心。

    喝得几杯,他便装醉,手舞足蹈,斜着眼看那申老儿,上上下下的瞄,申百福心中惴惴,却听他道:“申老弟今年高寿?”申百福心中有气:“你这么一个毛人,就称我老弟,我若争气时,重孙也大过你了。”但不敢发作,忍气道:“不敢,今年整六十了。”楚天英啧啧摇头,又道:“几月几日生?”“三月初七。”楚天英扳起手指,乱掐一阵,申百福看他弄鬼,心中嘀咕:“难道他还会算八字?”却听楚天英道:“我那第三个重孙子,今年也六十岁,却是三月初八的生辰,比你一天。”

    此言一出,申百福心中大是光火:“这混账子,灌多了黄汤,倒拿老夫消遣耍子。”换平日早命人赶出去了,今日一则忌惮楚天英神力,二则还抱着个救人的想头。只微愠道:“公子醉了,请到客房歇息。”使个眼色,两个庄丁便上来搀,却给楚天英手一挥,各跌出丈远,嚷道:“谁我醉了?我没醉。”笑眯眯的看着申百福:“老弟不妨猜猜,我今年多大年纪了。”申百福心下嘀咕:“你能有多大,有十岁顶天了。”却防着他借酒装疯,年纪大,给他舞一下,不是玩的,只得奉承道:“请教公子贵庚?”楚天英一挥手:“唉,什么贵庚,你要请问高寿,告诉你,老夫到今年,足足一百零八岁呢。”

    申百福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我看你一百零八天,也许倒有。”却听楚天英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老夫话了一百多岁,长相身材仍只看得十来岁光景?”申百福心中已老大不耐烦,勉强摇头:“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请教我?”“请教。”

    楚天英呵呵大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也罢,老夫便传你一个与天地同寿的秘方。老弟家中可有砒霜?”砒霜又名“心一跳”,“穿肠刀”,是绝毒,一般大户人家用来药老鼠,都备得有。申百福果然应道:“有。”“拿半斤来。”申百福吓一大跳:“干嘛?”“先莫问,只管拿来。”“可没那么多。”这砒霜只偶尔药老鼠用得着,每次也只挑一丁点儿,谁家备那么多。“有多少,只管拿来。”申百福瞧他不耐烦了,怕他发蛮,只得命仆人取来,桑皮纸包着,约有二、三两。

    楚天英拿过来,都倒酒碗里,拿一根筷子慢慢的搅。申百福大惊:“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刚才不是了,教你一个与天地同寿的秘方啊。”申百福一弹而起,连退数步,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楚天英忙摇手:“放心,你现还喝不得,我这碗砒霜酒,喝之前,得先请师傅给你布气,洗毛伐髓,方才喝得,否则立死。”申百福抚着胸口:“原来你也知道喝得死人,我倒看你这个把戏怎么玩?”眼睁睁看着,暗道:“你若喝下去我才服你是个真狠呢。”楚天英将碗端到嘴边,申百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楚天英却又放下,道:“老弟可知世人称老夫做什么?”“不知道。”“猜一猜。”“猜不着。”“也罢,就告诉你吧,世人称老夫做‘快乐童子’,‘不老神仙’。都是这砒霜酒的功力呢?”“是吗?”申百福口中淡淡的应着,心中冷笑:“牛皮你净管吹,我只看你怎么圆得拢。”冷笑未已,蓦地张开了嘴巴,半晌合不拢来。原来楚天英果真端起碗,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大口,夹一块鸡,慢慢的下着。

    申百福心中估算,这一口酒中的药量,若用来毒老鼠,可以拌一斗米。人吃下去,十条壮汉也倒翻了,眼前这子却恍如未觉。能不叫他挤舌不下?百思不得其解,心想:“难道果真真人不可貌相,这毛孩真是一百零八岁的不老神仙?”突然想到:“莫非他是做样子,没喝下去。”挨拢来,到桌边坐下,眼睛睁睁看着楚天英端起碗,“滋”的一下,去了一截。伸出舌头,再也缩不回来。

    楚天英端起碗:“老弟可要来一点?”申百福慌忙摇手:“不敢,不敢。”楚天英眯眯笑:“好东西啊,不仅延年盖寿,且是解酒,你看我,喝清醒呢。”他就没醉。一碗酒下去不再装疯,落申百福眼里,还真以为砒霜能解酒呢,呆呆的看着楚天英,一时做声不得。

    这时有一只狗,闻着香味,窜了进来。楚天英心道:“我再吓他一下,叫他死心塌地服我。”夹一块肉,酒碗里擦两下,抛地上,那狗一口吃了。打两个圈,一声哀叫,抽翻地,顿时死去。

    申百福先尚有一两分怀疑,至此,方死心塌地的信服,拜伏地:“上仙若能救得犬子性命,申百福生生世工,永感大德。”楚天英偷笑:“我只要你信我手段,这却不敢当。”忙扶他起来:“一切都包我身上。你也别上仙不上仙,依旧叫我楚公子好了。心漏了风声,强盗害怕不来。”申百福唯唯。

    第二日上午,楚天英取了申百福夫人一个首饰盒子,到院中拾块石头装了,带了牛二,各骑劣马,径往刀头岭来。

    未到地头,先嘱咐牛二,呆会接了公子,快回家,不必管他。牛二应了。

    楚天英天生的牛心胆大,那牛二却是个浑人,也不知害怕。远远看见一伙持刀执棒的横壮汉子,知是强盗了,直撞过去。

    那伙强盗见来这两个人,一个五大三粗,黑铁塔也似。一个却是个娃娃,又不怕人,心中反倒没底,为首的强盗头子便喝一声:“咄,站住了。”

    楚天英冷眼斜瞟:“就这伙蠢人,也敢打抢,看我捉弄他一下子。”

    假作才看见,失惊道:“糟了,糟了,撞着强盗了,要买路钱呢。”问牛二:“你有没有。”牛二横挣了身子:“俺钱是没有,拳头倒是有老大两只。”楚天英心道:“原来你是北方人,怪道这一身好肉。”口中害怕道:“莫逞强,莫逞强,有钱便把他一文。”牛二身上恰有一文铜钱,即听楚天英如此,便掏出来,鼓起铜铃大一对牛眼道:“拿去。”抛地下。楚天英便催马,口中喝道:“买路钱给过了,各位好汉让条路。我们急着赶路,拿宝贝去换人呢。”

    那强盗头子听他这等,不仅不让路,反横路中,“站住了,娃娃,你清楚,拿着什么宝贝,去换什么人。”楚天英嘻嘻一笑,举起首饰盒子,道:“起这宝贝,可是大有来历,乃是天地生成,鸿蒙初判时生成的一个异宝,有呼风唤雨之力,翻天覆地之功,我这盒子若打开时,日月无光呢。”强盗头子裂嘴而笑:“这娃娃人,倒会大话。我且问你,即是这等好宝贝,怎肯拿去换人呢。”楚天英扮出一副哭像:“没法子呀,这宝贝是我姨丈的,若是我的呀,亲爷娘也不换呢。我姨丈六十岁了,只生得一个儿子,却叫一伙天杀的强盗掠了去,言明要拿宝贝换人。我的宝贝呀。”他裂开嘴干嚎,斜瞟着强盗,心里却念叼申百福:“申老丈,起先我叫你老弟,没大没,现叫你姨丈,两下就抵过了,你莫见怪。”

    他哭,强盗却乐了,伸出毛耸耸的一个巴掌:“既如此,拿来。”楚天英搂紧盒子:“干嘛。打抢啊?”一指牛二:“我有保镖呢。”牛二便晃着拳头哼哼。强盗摇头:“不是抢,不是抢,是换呢。”一挥手,树背后转出一个强盗,手上牵了个孩子,和楚天英差不多高,穿金戴玉,却一脸惊恐。看见牛二,哇的便哭出声来:“牛二叔叔。”牛二鼓起牛眼,就要冲过去,却给群盗阻住了。楚天英知道他就是申晚灵了。心中不屑:“这等脓包,换作我时,这种儿不要也罢。”他却不想,人家不似他一般,自习武。一般的孩儿,遇到凶神恶煞的强盗,哪个不怕?

    楚天英举起手中的盒子:“你把人交给他。我给你宝贝。”为首的强盗点头。牛二奔过去,抱起申晚灵,跨上马,撒开腿就跑。众盗忙要阻拦,强盗头子摇手:“不必,不必,看住这一个就够了。”伸出手:“拿来。”楚天英递过盒子。强盗头子方要接时,他却又缩了回去。拿眼瞄着强盗头子,自言自语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心上当呢。”强盗头子接口道:“娃娃多心了,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上什么当呢。”楚天英一个脑袋摇得似拔浪鼓:“上当了,上当了,我把宝贝交出去,你若反把我扣下来,再要我姨父拿宝贝来换,我岂不吃亏?”强盗头子呵呵而笑:“孩子家,算计倒精明,依你要如何?”楚天英一指山岭:“那半山岭上有块大石,我爬到那儿,将宝贝放石头上,撒脚就跑,然后你们再去拿宝贝,这样你们就不能扣下我了。”边上一个瘦个子强盗插口道:“不行,你抱着宝贝跑了怎么办?”为首的强盗不乎道:“谅他也没这个胆子,且这丁点大一个人儿,要逮他还不容易。”楚天英个子实太,强盗头子完未想到要起心提防。楚天英暗暗点头:“我的儿,若依我脾气时,先就赏你一顿老拳。”但想归想,强盗人多势众,他手中没有家伙,还是心为上。

    他抱着盒子往山上爬,也不使轻功,老半天才爬到那大石头上,一屁股坐下,众强盗却早等得不耐烦了。为首的强盗喝道:“娃娃,快放下宝贝,回你娘怀里吃奶去吧。”众强盗都笑。

    楚天英蓦地里纵声长笑,笑声之响,山鸣谷应。众盗一齐住口,脸露惊异,这可不象一个孩子的气势啊。却听楚天英道:“强盗,你知道你家爷爷今年多大了吗?”为首的强盗不自觉道:“多大了?”“你爷爷今年整整一百零八岁了,我孙子的孙子,都做得你爷爷呢,竟敢视我。”他占大石头上,将首饰盒子高高举起。群盗大惊,那强盗头子惊喝道:“喂,你要干什么?”楚天英笑道:“你们这伙毛贼,有眼无珠,怎配得这宝物,爷爷要将它扔山沟里去呢。”这话一出口,群盗顿时炸了窝。有叫“扔不得”的,有叫“你敢扔”的,有叫“快逮住他”的。乱哄哄往山上爬。

    楚天英哈哈大笑,瞄准不远处一条山涧,用力扔去,恰好落涧中。时当夏季,正是山水充足的时候,山洪滚滚,将盒子直冲下去,撞得几下,顿时四分五裂。群盗或叫或骂,急奔过去时,只见到几块碎木片时沉时浮的漂过来。抬头看楚天英,则已影踪不见。

    众盗站涧边。望着浊黄的山水冲着岩石,哗哗作响,做声不得。那宝贝除非是铁铸的,或许撞不碎,纵如此,也给山水冲得无影无踪,却到哪里去捞。

    那强盗头子呆得半晌,猛然捶胸痛哭起来:“都怨我,都怨我,大哥,我对不起你呀。”竟然操起刀子,就要抹脖子,边上盗匪慌忙抱住。先前那瘦子夺下刀道:“这也怪不得你,我早该想到的,如此三寸高的一个娃娃,竟然不怕人,定然有诈。都是我大意。”那盗首拉着他的手,哭道:“那现怎么办,拿什么去换大哥?”“拿什么换?劫牢,硬抢,不成就和大哥死一块。”瘦子眼中放光。那盗首一挥拳头,大叫道:“就是这句话了,劫大牢,不去的,吃我大头蛟一刀。”抢过刀子,横视群盗。瘦子按住他的手,道:“二哥,不可如此。”看着众盗惨笑道:“众兄弟,此去劫牢,十九有去无回。我和大哥、二哥拜把子时曾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至于各位,却不必强去求死。若念着我兄弟一分半分情意,明年草坟头,洒一杯黄酒,便心领了。”却听众盗群情激愤:“三哥怎这等话。要劫牢,大伙儿一块儿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怕死的便是那江里的王八。”

    群盗正脸红脖子粗的嚷,猛听得对面一人鼓掌大笑:“好好的不活着,竟要去求死,真是一干蠢人。”竟是楚天英。原来他并未走开,只是躲了一堆山石后,听群盗一番言词,不免心有所感:“便这些强盗也知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亏他龙腾霄自命侠义,我家一落难,他就来逼着退婚。若听了这些话时,不知他脸红也不脸红。”心中感动。遂起了一个帮强盗的心。

    众强盗见是他,当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持刀拿棒,怒叫着纷纷冲过来。楚天英只是冷笑,待群盗冲到面前,猛然大喝道:“你们想不想你们大哥活命?”他这话恰似一个炸雷,顿时将群盗都炸懵了,一齐停步。那瘦子老三抬脸望他,犹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很简单,诸位若想你们大哥死,便先来杀了我,然后再去劫牢,送死,若想你们大哥活嘛,哼哼……”这子刁,哼哼两声,他不了。大头蛟是个性燥的人,急得嚷道:“你倒是啊,若想我大哥活要怎地?”楚天英斜了眼不理他。大头蛟恼了,持刀便要冲上。瘦子一把拉住。恭恭敬敬抱拳道:“下白面蛟,恳求公子指点一条明路,相救我们大哥。”楚天英个,偏爱做大,见他言词有礼,点点头,道:“救你大哥不难,你先,你们是哪一路盗匪,大哥是谁,又怎么失的风?“

    听救大哥不难,白面蛟心花怒放,虽然他并不信眼前这孩子能有什么事,但到底是一线希望,加恭谨,答道:“我们是三蛟帮的,专水上讨生活。”楚天英心道:“原来是一伙水贼。”道:“你大哥是什么蛟?”“我们大哥外号闹江蛟,是我们一伙兄弟的首领。前几天上岸办点事,给临江县的捕快抓去了。”楚天英摇头:“县衙门的捕快都对付不了。你大哥的事也太过稀松平常。”白面蛟脸色一正:“公子错了,我大哥功夫甚强,寻常二、三十条大汉近身不得。但这临江县衙里,隐得有条好汉,外号铁臂仙猿,十分了得,我大哥便是跌他手里。”“铁臂仙猿?”楚天英叫了起来。他时专爱缠着父亲讲论江湖人物典故,武林中凡是略上得台盘的人物无一不知。这铁臂仙猿名叫黄昆,是大圣门的第二高手,艺业精湛。数年前与师兄争做掌门不得,愤而出走,不知所终,想不到竟隐这的临江县做了捕头。

    楚天英心中嘀咕:“怪道这些家伙要死要活的,原来有这么一个扎手人物,这闲事看来我也管不了。”他曾听父亲过,平手相斗,输赢各占一半。父亲尚无把握,自己除了力大能挨打,功夫其实稀松平常,拿什么和人家斗。

    白面蛟听他惊呼,便拿眼直瞄过来:“公子原来也知道这铁臂仙猿厉害呢。”他这眼光语调,楚天英如何不知,顿时恼了:“你们眼里,自然厉害非凡,但我看来,不过菜一碟罢了。”白面蛟大喜:“公子的意思是……”楚天英慨然道:“你不必拿弯子绕我,若不是看你们兄弟间轻生重义,有几分可取之处,早拍拍屁股走路了,谁耐烦管这闲事。既然出了头,你放心,救出你大哥的事就包我身上了。”

    大头蛟欣喜若狂,叫道:“公子若真能救出我大哥,我大头蛟给你叩一千个响头。现先叩五百个做定金。”趴翻地,猛叩响头。倒把楚天英逗笑了,一跃而下,道:“不必。”提着他的衣领,轻轻提起。大头蛟还想挣扎,却怎抵得过楚天英神力,一脸惊愕佩服,落白面蛟眼里,顿时笑逐颜开。楚天英笑道:“叩响头是不必,但以后你见了我面,不能叫什么娃娃,要叫老大,依不依得?”大头蛟点就似鸡啄米:“依你,依你。”“既如此,少则三天,多则五日,必救你大哥出来。”一抱拳,运起轻功,如飞下山。骑了原来的劣马,径回申百福家。原来他想到了一个救人的好主意,却须申百福一纸之力。

    申百福正替他担心,见他回来,欣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下大摆宴席。只恨不得其所有,款待恩人。楚天英也不客气,他自便梦想做一个行侠仗义,万民感戴的大侠。今日初出茅庐第一功,即大获胜,心下着实得意。

    酒足饭饱,楚天英想起了闹江蛟的事,对申百福道:“申老丈,现得请你帮我一个忙了。”申百福连连答应:“公子管开口,但凡申家所有,老儿决不吝惜。”楚天英忙摇头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请老丈将我绑起来,送到衙门里去。”申百福大惊,心中惭愧:“我申百福真不是人,一定是什么地方亏待了恩公,致使恩公如此恼我。”扑通跪了下去,哭道:“恩公要打要杀,请动手,以恕老儿之过。”楚天英忙扶他起来,道:“老丈误会了,误会了。”心中骂自己:“是我孟浪了,猛地里出这一番话来,不是骂人家忘恩负义吗?不过直也不行。得,再捣个鬼。”扶申百福坐下,编出一番话来,只是要行计歼残匪,以免再为害乡梓。请申百福帮忙,将他绑了送到衙门,假是擒到了来抢劫申家的强盗头子。

    既是行计,申百福自然一切依从。亲自带了牛二等一干健仆,将楚天英绑上衙门,乐得县太爷眉花眼笑,着实夸奖了一番。

    县太爷姓钱,号为民,父母替他起这名字,意是好的,但后来就难听了。因他贪脏枉法,专拿昧心钱,众人背后便叫他钱为命。知道这县太爷叫钱为命,便不难猜出三蛟帮的好汉们为什么要夺申家的宝贝去换他们大哥了。钱为命眼里,别一个不相干的贼头子,便是他的杀父仇人,谋妻奸汉,只要有钱,有足够的钱,就一切好。

    申百福交楚天英送上衙门,他眉花眼笑,并不是为县百姓又除了一害高兴,而是听得是一个强盗头子,可以诈一笔钱来而开心呢。若是一个喽罗,他不定反要骂申百福多事了。

    当即升堂,提上堂来却傻了。

    眼前这强盗头子,站着不到三尺,躺着不满凳面,一张皮包着骨头,若过秤呀,可怜,只怕无处安得秤铊。明明半死的痨病鬼,落魄的猴子精,称什么强盗头子,油水大王?

    钱为命一拍桌子:“来人呀,给县将刁民申百福抓了回来。”衙役尚未应声。楚天英却叫了起来:“奇怪,奇怪,县官老爷,强盗这呢。你抓申百福干什么?”“申百福胆大妄为,欺蒙县,是以要抓。”“他哪里欺蒙你了?”“还没有?你这鬼,明明是街上饿得快死了的叫化子,他却将你冒充什么强盗头子,骗到县的奖赏,欺上瞒下,罪该万死。”罪大,赎金就多。楚天英呵呵而笑:“原来县官老爷害眼病呢,不识得人。”钱为命道:“县明镜高悬,明察秋毫,怎地不识得人?”楚天英厉声道:“既明镜高悬,怎地就不识得我?”

    钱为命倒有点迷糊了,心道:“这鬼,见了老爷,既不下跪,不怕惧,还有点揽事呢。看我吓他一下。”一拍惊堂木:“咄,堂下何人,从实招来。”众衙役齐助威:“哄。”

    楚天英心底偷笑:“这昏官,装模作样,倒想吓我,看我给他充个大的,反唬他一下子。”胸膛一挺:“出我名,别吓着你,坐稳了。你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楚名天英,外号刀枪不入神力无敌霸王,是天字第一号的强盗头子,管着长江两岸,水陆八十一寨,老少一百万兄弟呢。”他胡吹大气,原想那县令一定吓得屁滚尿流了,谁知不是那么回事。只见那县令眉花眼笑,摩拳擦掌,高兴得差点坐不稳太师椅。原来他不知,这些大话,听钱为命耳里,是钱呢。

    钱为命眼中放光,按着桌面,探出大半个身子,嬉笑道:“那兄台一定很有钱罗?”“那当然,我不出手则已,出手一定满载而归。”“真的?”钱为命身子伸出来,楚天英心道:“这傻瓜官,倒傻实了,看我吹。”道:“前天江上劫了一艘大船,舱中是金银宝贝,你猜有多少银子?”“多少?”“十斤一个的银元宝,有一万个呢。”“真的。”“金元宝有两万个呢。”“天爷。”“还有一百箱珠宝,真是数也数不清。”钱为命两只手臂再也支不起如此的重量,“扑”的一下趴了桌面上,口水横流:“我死了,我死了,快请班头来,快。”

    一个衙役应声奔去,一会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汉子来,这汉子神情剽悍,目光如焰。钱为命一见他面,直跳起来:“我们发财了,发财了。”那汉子眉头微皱:“大人请冷静,慢慢。”钱为命招手:“你来。”凑到他耳边,眉花眼笑一通,那汉子蓦地转过眼来,箭一般直射楚天英。

    楚天英心头微颤:“好凶的眼光,这家伙一定就是那什么铁臂仙猿黄昆了,看来我的牛皮要穿。”他没猜错,这人就是黄昆,钱为命揽钱的第一号帮手。“你是刀枪不入神力无敌霸王、天字第一号强盗头子?”黄昆声音不高,却极富威胁。楚天英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对,刀枪不入神力无敌霸王、天字第一号强盗头子就是我。”黄昆点头:“既是如此一条好汉,想必有些事。你可怕打?”楚天英心中大乐:“乖乖儿子,想打你爹呢,这牛皮暂时还不得穿。”挨打正是他第一号拿手好戏。一昂头:“要做好汉,怕什么挨打。我的儿,你管动手,哼一声也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黄昆冷笑:“好汉子,来人啊,给我着实打一百板子。”

    楚天英呵呵大笑,也不要人按,自己就趴下了。几个衙役上来,找准他屁股,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板子风车般打下来,楚天英记得曾看过一出戏文,的是程咬金劫皇杠给逮着了,押上大堂打屁股,板子打完,他也睡着了。心道:“看我也来学他一下子,不定也有人编进戏文去喝,千古传名呢。”将双手歪枕着头,眼睛一闭,三、五板下去,他果真呼噜如雷。

    黄昆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一般黑道中出名的,他知道。眼见这猴儿般一个子竟胡吹是什么天字第一号的强盗王,就想破了他的牛皮,顺便教训他一顿。等着楚天英求饶呢。谁知却等来了一阵呼噜,程咬金挨打睡觉这出戏他也看过的,知道这猴儿呼噜的出处,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但同时心中也颇为惊讶,知道眼前这猴儿来历不凡,一挥手,几个衙役正打得没劲,当即停下板子。

    楚天英睁开眼:“怎么不打了。”黄昆看着他:“好汉,架你上杠子呢,怕不怕。”杠子又名老虎凳。将人大腿绑住,腿架一根横木上,绞动机关,横木上升,专伤人的膝关节,十分狠毒。楚天英漫不乎:“杠吧,好了,哼一声便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黄昆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子,仗着练了几天气功,就敢我铁臂仙猿面前逞强?”喝道:“杠上了。”

    几个衙役抬出刑具,将楚天英双脚高高架起,人体关节若是逆转,便用不上力,纵有硬气功也是无济于事,黄昆看准的便是这个弱点。他却不知,楚天英并不是什么气功到家,而是因为一种特殊原因,致使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产生了异变,如其是血肉凝成,不如是钢铁浇铸,连禀之先天的自然生长都遭到了禁锢,可想其骨骸之硬。

    衙役绞动木轮子,横木上升,将楚天英的双脚拉直,却再也绞不动了。仿佛横木杠着的是两根铁棒。黄昆嘿然冷笑,缓步上前,握住绞盘,猛然发劲,却听“啪”的一声,横木竟然断了。一衙上下,皆目瞪口呆。楚天英却充没事人,仿佛那两条腿,根不是他的,既不觉得痛,也不值得夸耀。

    “骨骸僵硬如铁,这是湘西僵尸门独家绝艺;经胳坚韧如竹,却是少林正宗嫡传金刚童子功。”黄昆喃喃自语,猛然盯着楚天英:“你到底是谁的门下,报出师门,免伤和气。”他的语气和缓了许多。

    湘西僵尸门,诡异古怪,尸功毒功,并称双绝,江湖中人皆敬鬼神而远之。黄昆可不想惹上这样的对头。少林艺传千古,名震华厦,素为武林擎天一柱。只怕寺中二、三流的人物,他铁臂仙猿也对付不了,又岂是惹得的。

    楚天英心中念头急转:“听他语气,僵尸门、少林派他都惹不起,要讲和了,我这班房岂非坐不成?不行,得给他壮壮胆。”哈哈一阵狂笑:“什么僵尸门,少林派,都和老子没半点干系。老子就是刀枪不入神州无敌霸王,天字第一号的强盗头子,你怕不怕吧。”少林金刚门已将楚江龙除名,楚天英他和少林没半点干系,这话也没错。

    黄昆舒了一口气,怒火上升:“既如此,你给我班房里呆着去吧。”铁臂急舒,拿着了楚天英双腕关节,拗到身后。大圣门擒拿手独有一功,黄昆为门中第二高手,功夫自然老到。楚天英暗暗点头:“乖儿子,难怪爹爹夸你,果然有一手。”他与别人不同,是盼着坐牢的,毫不抵抗。

    黄昆特别照顾他,给他弄了一副一百八十斤的大铁枷戴,一脚踹入死牢。这枷有个名堂,叫做铁钉铜叶千斤神仙枷。戴这枷的,必是特等的重犯,铁定要杀头的,人死了,讨个吉利,叫成仙,这枷也就叫神仙枷了。死囚牢里的滋味自然不怎么好,脏又臭,楚天英选个干净些的角落,先打个盹。

    一觉醒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尖起耳朵听听,里外声息俱无,正好动手。楚天英一弹而起,看着脖子上这又厚又重跟他差不多一样高的大枷,突然有点惊慌起来。心想:“万一弄不开怎么办,那可真是自投罗了,起先没和申老丈打个招呼……”。但随即就想:“打个招呼怎么着,难道跟他,万一我弄不开牢中的铁枷,陷里面了,你第二天来救我?呸,那多没面子。”想到颜面攸关,那劲腾腾腾就上来了,站个马步,吸一口气,一运劲,身骨髓噼噼啪啪发出清脆绸密的爆响声。黄昆猜的没错,正是少林正宗嫡传金刚童子功。他一声低吼,身之力,双臂一分,只听啪啪两声响,乖乖,这一百八十斤的一副重枷分做两扇,直飞起来,撞墙上,复落到地下。如此静夜里,可算得上惊心动魄了。倒把楚天英吓了一大跳。把黄昆给引出来了,那可是个麻烦。听听无影响。冲着那枷叶唾了一口,自吹道:“想两头斗红了眼的大蛮牛是何等力量,尚给老子扳翻地,这一面枷就扣得住我?铁臂猿啊铁臂猿,你有眼无珠,活该栽跟斗。”牢门栅木足有它大腿粗,他使发了性,一板两段,这下有反应了,左右几间囚房里,一齐现出一个人影来,牢中灯光昏暗,况且楚天英也不知道闹江蛟长的什么样,左右一看,轻声唤道:“闹江蛟,闹江蛟。”

    “半夜三的,叫丧啊。”声音粗豪,来自右手第三间囚房。楚天英一纵而前,一看乐了。房中一条虬髯大汉,戴着同样一副铁钉铜叶神仙枷,转动不灵,正斜着眼睛看他呢。

    “你就是闹江的蛟?”“你是哪家的娃子,半夜三的,吵什么吵?”他以为楚天英是哪个牢头的孩。吵了他睡觉,烦着呢。

    “放着救命的菩萨眼前也不知尊重,好,看爷怎么收拾你。”谁与楚天英打交道,凡是不客气又带了个字的,天生是他对头。他打定主意,笑嘻嘻道:“我是谁不要紧,我是来给你报信的。”闹江蛟仍是斜着眼看他:“报什么信?”他不信呢。楚天英心道:“我得先给他点甜头尝尝,提起精神来。”故作神秘道:“我告诉你,明天晚上,有人来劫牢,救你呢。”闹江蛟眼光一亮,却不吱声,也不动。“是你兄弟,大头蛟和白面蛟。”这下捅着关键了。闹江蛟一弹而起,不防头重脚轻,扑的跌翻地。他身子狼亢,加上一、二百斤重的枷叶,砸地上,那响声真有点惊天动地。楚天英掩住耳朵,啧啧摇头:“惭愧,惭愧。”外面传来牢子的喝骂声:“兀那死囚,不好生睡,作死啊。”闹江蛟爬起来,扑到门边:“兄弟,这话当真?”“当真。”“太好了。”闹江蛟咧嘴大乐,却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就他们两个?”“还有你三蛟帮其他的兄弟啊。”“没有外人帮忙?”语气甚急。楚天英心中暗暗点头:“有点意思了,看我套他。”装迷糊道:“有这么多人还不够?要外人干什么?”“啊呀。”闹江蛟直跳起来,大转圈子:“这怎么好?”“什么怎么好?有人救你还不好?呆这里舒服啊?”“兄弟,你不知道,来不得的啊,可怎么好?”“既如此,我给你捎信,叫他们别来了?”楚天英试探道。“真的?”闹江蛟脸露喜色:“那就太谢谢你了。”“那就没人来救你了呢?要杀头的呢。”闹江蛟脸色一暗,随即漫不乎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兄弟,不可怕呢。”看着楚天英:“兄弟,你给我送信进来,又给我带信出去,我没什么谢你,给你叩三个响头吧。”果然趴下身去。楚天英心道:“这人是条汉子,值得我救,不着急,再逗他玩玩。”伸手扯着他枷叶,闹江蛟便叩不下去,叫道:“对了,忘了件事,好象听,有外人帮忙呢。”闹江蛟脸露喜色:“是谁?”“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好象听是铁臂仙猿的师兄。”“太好了。”闹江蛟大喜,一屁股坐地上,再讲义气的人,也是不想死的,明明要死了,却又突然听活命有望,真把他喜坏了。

    “这个傻大个,看把他乐的,待我杀个回马枪。”楚天英蓦地装出一副哭腔:“你先别高兴,我还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呢。”闹江蛟一愣:“什么消息,是不是……他们不来了?”“不是。”“那就好。”他又高兴了。“我听,明天早晨,要将你斩首呢。”“什么?”好象从云端里,突然一下子摔到地面,这一声惊呼,真让人惊心动魄呢。楚天英忙又掩住耳朵,满脸痛苦的看着闹江蛟:“惭愧,不好意思。”

    外面牢子一声骂:“兀那死囚,真想作死呢。”接着是开门声,脚声接近声。

    闹江蛟垂头丧气的摆摆手:“兄弟,你走吧,多谢了。”“我走容易,你怎么办?就这么等死啊?”闹江蛟慢慢转身:“你走,我睡觉。”楚天英偏偏不肯走:“你就不想有人来救你?”闹江蛟叹了口气:“等他们来我脑袋早搬家了。”“没他们,别人就不能救你了?”闹江蛟又叹了口气:“还有谁能救我?”“远天边,近眼前。”“你?”闹江蛟蓦地转身,随即摇摇头:“别开玩笑了,走吧,走吧。”“你不信我?”“不是我不信你。”闹江蛟指指牢门和脖子上的大枷,道:“这两把锁,你开得开吗?钥匙黄昆手里,他会给你?莫非你是他儿子。”“我是他爹。”楚天英这下可气坏了,也算是报应吧。

    “闹江蛟,我若救你出去,你怎么?”楚天英气呼呼的道。闹江蛟看着他,慨然道:“兄弟,若真能救我出去,那便是闹江蛟重生父母,一切悉听吩咐。”楚天英一点头:“好,我也不要你做别的,只今生今世,你见了我面,先叫三声老大。”

    闹江蛟睁大眼睛:“兄弟……”给楚天英一瞪,慌忙改口:“老大……”楚天英叉着腰:“再叫两声。”闹江蛟果然喜滋滋的连叫两声:“老大,老大。”随的却是一声惊叫:“心。”原来,那守门的牢子掩过来了。“哪来的兔崽子。”他一边骂,一边便去抓楚天英的耳朵。

    唉,每个人都不把楚天英当一回事,也不知是楚天英的悲哀,还是他们的不幸。

    “你个奶奶。”楚天英头一侧,伸手便抓住了那牢子的腰带,高高举起,往下一砸。得,一句话,这牢子去了半条命。

    另一个牢子正奔过来,目睹这一惨景,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喊:“劫牢啦,杀人啦。”

    “老大……”闹江蛟一脸焦急,他怕黄昆来,希望楚天英快点救他出去,却又想不出楚天英怎么个救他法。正胡乱猜测,却见楚天英双手各攀一根木栅,一声喊,双木齐断,惊得闹江蛟张开嘴合不拢来。牢门栅木,皆是用整株的杂木削刨而成,坚韧异常。闹江蛟自付也是个有力的,屡次相试,无非蜻蜓撼玉柱,莫想动得分毫。眼前这位老大的手臂尚不及栅木的四分之一,却轻轻松松的一手攀断一根。如果楚天英不是紧接着又露了一手,他真要怀疑这些栅木一夜之间给虫蛀空了。

    闹江蛟钻出囚房,一踢牢子:“老大,他身上有钥匙。”楚天英一摇手:“不必。”双手各抓一面枷叶,两面一分,“吱呀”一声,铁闸也似的大枷,竟给他搿开了解。

    “老……老……老大……”先前虽已有攀断栅木的底子,闹江蛟的震惊仍然不由自主。结结巴巴的叫得一声,看着楚天英的眼睛里,净是惊讶敬佩,竟不知要什么了。

    楚天英得意的一翘嘴角:“跟我来。”大踏步往外冲,逢着门,一拳一脚,打得稀烂。先前那牢子已唤起同伴,人多胆壮,扑上来,铁尺兜头猛击,楚天英不闪不避,正中脑袋,当的一声响,铁尺弹起尺许来高,楚天英眉头也未皱一下,铁尺叮当落地。那牢子却虎口震裂,呆那里,做声不得。楚天英不等他反应过来,横抓着他身子,猛砸而出,众牢子给砸翻一大片,脚折手断,唉呀不绝,未挨着的也魂飞魄散,发声喊,掉头就跑,倒仿佛给楚天英开路。闹江蛟已从震惊中消醒过来,得意洋洋,跟楚天英身后横冲直闯,那些倒霉的牢子着实挨了他几脚。冲到院中,逃散的牢子却又掉头扑来,楚正奇怪,闹江蛟个子高,已看见后面的黄昆,惊呼:“老大,铁臂仙猿来了。”“慌什么?”楚天英喝一声,自己心中却也着实发慌,黄昆的身手他日间已见识过,自知不是对手。但大门正黄昆身后,想出去,非得过他一关不可。

    “我不走大门不行吗?”他想。四面一望,主意来了,这大牢的围墙高达三丈有余,楚天英可连一丈都跃不过,闹江蛟自然差。但楚天英却另有一功。他突然一把抓着了闹江蛟的背心,一手托他屁股,喝声:“仔细了。”直向墙头抛去。闹江蛟正发懵,老大抓他干什么?却已腾空而起,吓得他哇哇叫,叫声未落,身子早横架墙面上,可怜他猝不及防,这一格,差点把他的苦胆都给格出来。

    黄昆堵住大门,不曾想楚天英还有这么一手,又惊又怒,飞身扑进来,喝道:“好子,我看你自己怎么飞出去?”双爪“圣猴摘桃”齐拿楚天英双肩井,肩井穴肩胛骨侧后,左右各一,上身大穴,拿住了双臂软瘫。楚天英喝一声彩,使一招“金刚闩门”,双手齐格,四臂相交,黄昆虽号称铁臂,却未占到丝毫便宜,双臂酸麻。心中暗惊:“这子好大的劲。”他拳技精熟,经验老到,侧身跨步。“回头望月”疾拿楚天英后颈,出手如电,楚天英避已不及,一招“金刚蹬腿”,反踹黄昆腹,来个硬碰硬。

    黄昆可不跟他比挨打,微退一步,手一兜,捞着了楚天英脚腕子,左脚踹出,踹楚天英膝弯里,楚天英右脚悬空,左脚再挨一下,“啪”的一家伙就扑翻了,想那黄昆身手何等迅捷,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给双手反转,牢牢缚上铁链,转身便来对付骑墙上看热闹的闹江蛟。

    论拳脚,黄昆诚然称得上一把好手,收拾楚天英,干净利落。但头脑却实算不得慎密。他就没想过,楚天英是怎么从那一百八十斤重的大铁枷中脱身的,细细一副铁链子是否缚得他住。

    以黄昆的轻功,同样跃不上这三丈多高的围墙,正想着怎样把闹江蛟擒下来。猛觉脚下一紧,双脚仿佛给两道铁箍箍住了,方“唷”一声不好,身子已飞了起来,原来楚天英见黄昆不再管他,一用劲,铁链立断,随即偷袭,捞着黄昆两只脚腕子,便转风车一般抡着一阵猛转,口中发狠:“老王八蛋,死猴子精,竟敢让爷没面子。”原来他当着闹江蛟的面输了给黄昆,觉得很没面子呢,这时要加倍捞回来了。转快,转得十余圈,猛地松手,黄昆便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飞出去。

    黄昆身悬空,用不上劲,只能听任楚天英将他大抡圈子,十余圈下来脑中昏天黑地,但仍有一星灵智,察觉身子飞出,慌忙用双手抱住头,便此时,整个人已狠狠的砸大牢的墙上,双手骨头齐折,脑袋“轰”的一声,便晕了过去,归根到底,他是吃了轻视之心的亏。如果被缚住的是一个内家好手,黄昆便不会完不加提防,但能绷得断铁链的内家高手,又怎会三招两式即被他擒住?实是谁也想不到,楚天英会是这等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

    闹江蛟见楚天英被擒,急得正不知怎么好,却不料转眼间,楚天英反把黄昆给砸晕了,乐得他咧嘴大笑,招手道:“老大,快上来。”楚天英可不能自己跳不上,其实他也知道闹江蛟知道他跳不上,但面子总归要撑的。眼珠一转,又生一计,叫道:“莫急,看我拆了狗官的大牢。”抱着梁柱子,一声喝,把顶梁柱拆了出来,屋顶立时便塌了半扇。复道:“看我再拆了他的院子。”抱着大梁,使一招“金刚撞钟”,“通”的一声巨响,牢墙给他捅了老大一个窟窿。闹江蛟骑墙上摇摇欲坠,惊叫:“老大,停手啊,我要掉下来了。”

    楚天英呵呵大笑:“既如此,那就算了。”扔下大梁,从洞中穿出,闹江蛟也从墙上跳下来,两个人大摇大摆,出了县城。

    三蛟帮名虽为帮,其实只是长江上的一股水贼,没什么基业,老巢筑临江的一个渔村里。哨探的喽罗见大哥回来,如飞往里报。刚进村,便见大头蛟气喘吁吁的奔来,老远便大喊大叫:“大哥。”楚天英禁不住的得意,却故意板着脸,看看奔近,他一步跨出,拦闹江蛟前面,大头蛟差点撞上。

    楚天英叉着腰,瞪眼道:“大头蛟,还认得我吗?”大头蛟忙陪个笑脸:“认得,认得,你是……老大。”他素来头大无脑,这回竟突然机灵了。楚天英喜笑颜开,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一督眼间,见大头蛟一身透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头上是鼻青脸肿。皱眉道:“怎么这么狼狈,不是高兴的吧?”闹江蛟也发现了,问道:“老二,出什么事了?”

    大头蛟呼呼喘气:“老大,大哥,你们回来得正好,咱们三蛟帮快要给人踹平了呢。”“谁这么大胆。”闹江蛟怒火上冲:“快领我去。”“是一个龟儿相公,领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厮。”大头蛟边跑边:“一早,泥鳅七,渡这两人过江,见那厮担子沉重,便起了心,江中起手,却给一脚踹到了江里,弟兄们得讯,飞船赶去,那厮却极是凶恶,将弟兄们纷纷打落水中。”楚天英笑道:“不用,你自己也是一个。”大头蛟有点不好意思:“那臭子,这回看我揍他。”着,已到江边,只见十余丈外的江面上,大大,盘旋着好几十条船,中间一条船,上面站着两个人,一个读书人装束的年青相公,背手而立,神情悠闲。另一个书童装束,却是穷凶极恶,口中大喊大叫,手上一根船缆,给他当作软鞭使,一鞭挥出,必有一人下水。三蛟帮虽然人多势众,却是近身不得,大呼叫,团团乱转。

    闹江蛟哇哇大叫,这时大头蛟已架一艘大船来,闹江蛟拉着楚天英一跃而上:“快划,快划,撞这子到江里喂王八。”便这时,上游水面箭一般射下一只大船,径向船撞去,正是白面蛟。

    大头蛟大叫:“撞死他。”叫声未落,“砰”然一声巨响,两船相撞,船四分五裂,就三蛟帮人众轰然大叫中,两条人影飞身而起。前面是那厮,半空中一鞭将白面蛟抽下水去,后面的是那读书相公。看他斯斯文文,仿佛弱不禁风,这时却露了一手惊人绝技。船中原有两只藤箱子,看吃水深,着实有些重量,想那泥鳅七,十有**也是因此起意。那书生却是一手提着一只,轻飘飘便跃上了大船。

    楚天英搔着头皮,看这人轻功,已到武林中一流境界,这人是谁?武林中各门各派,典故人物,楚天英脑中皆清清楚楚,凝神细思,却找不出哪一派有这样一个年青好手。

    主仆两个露了这一手,江面上一时静了下来,三蛟帮人众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生畏缩之心。不远处,白面蛟浮出头来,看来受伤不轻,挣得一挣,又沉了下去,几名帮众忙下水相救,其他人复又骂骂嚷嚷,却是不敢上前。

    闹江蛟恼了,道:“冲过去,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子。”楚天英一声冷笑:“勇气倒是可嘉,只怕也经不起那厮一鞭,莫那书生。”“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闹江蛟大是不甘:“那你怎么办?”闹江蛟愣了一会,突然灵智大开,躬身道:“我是奈何不了这厮,但老大一定有办法。”

    楚天英喜笑颜开,心下着实高兴,嘴中却道:“这人实已是武林中一流好手,平手相斗,我没有赢他的把握。”水份虽然不少,却是难得的谦虚。大头蛟急得捶胸:“三蛟帮这亏可吃大了。”却又听楚天英翻过口气道:“但对付这种江湖雏儿,略施计,便可手到擒来。”闹江蛟两个大喜过望,齐叫道:“便请老大略施计。”楚天英不慌不忙,果然安排下一个计策。

    三蛟帮人众已斗志失,却有眼尖的看见了闹江蛟,大叫起来:“帮主回来了,这厮跑不了了。”众水贼一片声欢呼,顿时信心大增。

    那书生两个跃上船,船上水贼眼快的跳了水,手脚慢些的便做了俘虏。那厮连踢带打,逼着众贼开船,众水贼帮主面前,怎肯从命,齐装死狗,那书生两个一时却也奈何不得。听众水贼嚷什么帮主来了。一齐看去,果见一条魁武大汉,右手提刀,左手却提着反绑着的一个孩,如飞驶来。那书生微微一笑:“青茗,待会捉那帮主来驾船。”青茗便是那厮的名字了,他清脆的应了一声。提了缆绳,站到船头。这主仆两个要算闹江蛟,却不料闹江蛟预得手中矮人指点,早有防备,隔水三丈,再不拢来。一手将孩高高举起,一手提着刀,大声道:“龟儿相公,快快束手就缚。否则我先杀了你的随从,再慢慢收拾你。”手中孩,自然便是楚天英了。

    那书生明明白白,只有青茗一个厮,想不到这什么帮主竟不知又从哪来给他闹出一个随从来,且老实不客气的以死相挟,既好气又好笑。忙跨前一步,举手道:“慢着,请问好汉,这孩子是谁?”闹江蛟早得吩咐,依计答道:“是你的随从啊,你休明知故问?惹得老子不耐烦,一刀便割下这子的头来。”书生忙道:“且慢,请问好汉,你从哪里抓来的这孩子?又怎么知他是我的随从。”却听闹江蛟得意洋洋道:“这家伙江边转悠,我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肯定是你这龟儿相公的随从,怎么着,老子的眼光不错吧?”那书生啼笑皆非,点头道:“果是眼光如神,佩服,佩服。”“那你还不束手就缚?”书生这回却摇头了:“不然,好汉这回的眼光却差了。”指指船头上横七竖八伏着的水贼,道:“你只逮了我一个,我却逮着你好几个呢。”闹江蛟懊恼道:“你想怎么着。”“我想与好汉做桩买卖,以船上众好汉的性命,换我的随从,好汉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口,闹江蛟差点笑出声来,暗道:“老大果然神机妙算。”故意拒绝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换,我手下帮众上百,你却通共两个随从,死得一个便少一个。”书生大大摇头:“好汉差了,我两个随从,便死一个也还剩一个,而好汉若不顾惜手下性命,他们寒了心,一哄而散。好汉便只剩得孤身一个了。”闹江蛟想得一想,懊恼道:“既如此,便依你。”双手将楚天英高高举起:“老子性爽快到底,先将你的随从扔过来,龟儿相公,接着了。”用力一扔,将楚天英直砸向那书生。他不怕摔了他老大,书生却怕伤了这无辜的孩,双臂轻舒,轻轻接着了楚天英,就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情形突变。只闻“砰”的一声脆响,楚天英臂上的麻绳断作数截,双手自后反转,一手揪着书生衣领,另一手却扣着一具匣弩,直指书生头脸。

    变起仓促,那书生既不防这一个孩童竟会算他,也料不到楚天英的身手如此之快,尚来不及转念头,便已受制于人。

    楚天英似笑非笑:“不要动,也不要恼。动一动,箭就出来了。恼一恼便是五个透明窟窿。”

    那书生格于形势,果然一动不动,抱着楚天英,既恼又气,想想却又好笑,是呀,从古到今,哪见过将敌人抱自己手里的?

    厮青茗厉叫一声,直扑过来。楚天英一眼瞟着书生,另分一只眼看他:“你也不要动,你一动,就是要你家公子的性命了。”这话直当得张天师禁鬼的符箫,青茗果然如钉子般钉当地,再不敢进一步,一双眼睛,盯着楚天英,直似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道:“你若敢伤我家公子一根毫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可怕,可怕。”楚天英口中啧啧连声,笑道:“狠话呆会,现先听我的,放下鞭子,背过手去,老老实实的让他们绑起来,你只要敢动一动。”楚天英咧开嘴:“那便真要劳你驾,将我碎尸万段了。”

    青茗气虎虎的,却是无法可想,只得扔下缆绳,那书生却叫了起来:“青茗,别管我,快跑。”“还想跑?”闹江蛟、大头蛟这时已靠过船来,一拥而上,将青茗按翻地,一子捆翻,他们早得吩咐,所用子乃是掺了牛筋的特选麻绳,水中浸湿了,便是神仙也莫想挣得它断。要知楚天英专以此算人,焉能不防人家也这上面算他?

    青茗有心还手时,再多两个闹江蛟也不是他对手,却并不反捆。眼见书生急得顿足,悲声大叫道:“青茗没有照顾好公子,怎么还有脸独自逃生?我死也要和公子一块的。”

    楚天英大赞:“有义气,是条汉子。”看着书生:“现轮到你了,慢慢的,先把我的脚放下来……对,再双手背过去,乖乖的,不要动。”闹江蛟过来,依样葫芦,将书生手脚皆绑了。

    主仆两个落人手,书生反而不急不了。看着楚天英,眼光中竟然满是笑意:“喂,你这孩儿,诡计多端的,到底是谁家鬼。”不防大头蛟砰的就是一脚:“你个头。”大拇指一翘:“这是我家老大。”书生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老大的公子。”正是祸从口出,话未落音,扎扎实实又挨了一脚,这回踢他的却是闹江蛟了:“老大便是老大,什么老大的什么?”他这一踢,书生方才想起,众水贼方才叫这汉子帮主,而这孩儿明显不是这水贼头的儿子。那么这鬼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内功深厚,挨两脚权当搔痒,看着楚天英,清明的眼光里,满是疑惑。

    众水贼马屁如云,楚天英得意洋洋,来者不拒,阿谄声中,打得胜鼓回寨。

    楚天英日前钱为命大堂上过了一堂,却又起了官隐,命人搬一长凳,做桌案,搬一个脚凳自己坐了,又找一块惊堂木,这便升堂,众水贼将那主仆两个推进屋来。

    楚天英惊堂木一拍:“咄,官升堂,下面肃静。”他不这一段也还罢了。这一开口,青茗先就笑得前仰后合,他是一肚子火气,安心来骂娘的,但楚天英实也太过滑稽,他忍不住就乐了,众水贼也都跟着哄堂大笑。

    唉,他这么的一个人儿,看上去纯粹是一个顽童,摆出的这套道具和儿的玩具无二致,他偏偏装出正经八百的样子,别人难道不笑吗?

    楚天英恼了,将惊堂木一顿乱敲,好不容易才稳住局面,有了教训,先便定个规矩,喝道:“白面蛟,替官整肃公堂,再有那无故喧哗者,老大耳括子先抽二十个。”白面蛟挨了青茗一鞭,背上肿起老大一条血痕,至今火烧火辣的疼,正恨得要死呢。打雷般应一声诺,斜眼瞟着青茗。青茗扫他一眼,夷然不惧。他是个燥性子少年,火气上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刚才这一乐,心中怒火烟消云散,暂时不想发作,强忍住笑,且看楚天英后面玩的什么把戏。

    楚天英惊堂木一拍:“咄,堂下何人,报上名来。”青茗憋不住又要笑出来,那书生使个眼色,微笑道:“生雷九鸣。”下颌一指青茗:“他是我的书童青茗。”

    楚天英心道:“到要打,他便老实了。怪道书先生到官老爷审案,起手总要先打一百杀威棒,原来中间有这么个窍门。”于是摆出一副阎王爷的嘴脸,一拍惊堂木:“咄,雷九鸣,你可知罪?”

    雷九鸣仍旧微笑着道:“生不知。”

    “大胆,你纵容厮仆,伤我兄弟,毁我基业,还不知罪?”

    雷九鸣想了一想,道:“请问上官,你这审案是否公正?”

    楚天英一拍惊堂木:“咄,心掌嘴。官明镜高悬,明察秋毫,绝对公正。”

    “既如此,生无罪。打伤贵手下,乃是他要图谋生的财物,至于毁坏船只,其咎也不生主仆。恳请青天大老爷明察。”他微微躬身,眼睛却瞟着楚天英,且看这顽皮子如何玩转这把戏。

    楚天英扮官升堂,纯粹是为了好玩,原想得好,拿出威风,惊堂木一拍,板子一响,那书生主仆两个必定屁滚尿流,伏地求饶,岂不有趣。不想雷九鸣甚是精明,将计就计,反将他套住了。心中嘀咕:“得,这戏唱不成,却如何收场。”一抬眼,恰撞着雷九鸣似笑非笑的眼光,突地计上心来。这回却不敲惊堂木,板起脸道:“雷九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雷九鸣心中一跳,暗道:“不好,这无赖子理上不过,要耍流氓。”却又不得不答,性爽快些:“他们是水盗。”楚天英手一拍:“着啊,水盗干的便是劫富济贫的勾当,不抢你的,他们吃什么?”雷九鸣又气又笑:“无赖儿,果然不出我所料。”道:“依你来,抢劫有理?”却见楚天英咧嘴一笑:“不然,若你这书生去打抢,那是不务正业,若官去盗,则是贪脏枉法,那便岂有此理?但强盗打抢,却是理所当然,否则,为什么叫他强盗?”

    这子猫屁不通,歪理还一套一套的。欲话:凶怕蛮,蛮怕横,横怕不讲理。和这子讲不清。雷九鸣转眼一想,道:“就算强盗打抢有理,但生保护自己财物,那也是理所当然啊。”“官并没你自卫无理啊。”楚天英狡猾的一笑:“但你落了强盗手里,便是你无理。”

    雷九鸣笑了起来:“来去,你的意思就是,赢了的有理,输了的无理。”楚天英一点头:“就是这个道理。”雷九鸣无可奈何:“好吧,请问有道理的强盗,将怎样处置我这无理的书生啊!”

    他这一问,倒真是把楚天英问住了。学评书里的县官老爷,打二十板子放人?那可不行。这可是两条大虫呢,一旦摆脱牢笼,怕不生吞了他楚天英?打入大牢?但牢哪儿呢?这几间茅草房可困不住雷九鸣主仆俩。一刀杀了?杀人他可不忍心,也不敢下手。

    “白面蛟,你,要怎样处置他们。”他把难题推给白面蛟。白面蛟跨上一步,感激的一抱拳:“老大,我有个主意,请他们吃馄饨汤。”大头蛟大声喝彩:“好主意。”

    所谓馄饨汤,就是将人扔进水里,活活溺死,还有一种板刀面,乃是先一刀将人杀死,然后再扔进水里,这是水贼常用的两种手法。

    “强盗就是强盗,开口闭口不离杀人。”楚天英揪着耳朵:“我可不能让他们这么干。”看雷九鸣主仆两个,并没有什么反应,显然,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这位贵公子并不知道馄饨汤是什么东西。他恶作剧之心又起:“不急,我且吓吓他们。”

    鼓掌道:“好主意,好主意。”看着雷九鸣:“雷大少爷,这位白大爷请你吃馄饨汤呢,你好不好?”雷九鸣确实弄不清馄饨汤是什么东西,但他可以肯定,那绝非什么美味佳肴,笑道:“正所谓人为砧板,我为鱼肉,轮不到我好与不好,不过生倒想问个明白,那馄饨汤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一碗放了毒药的汤么?”

    众水贼哄堂大笑。楚天英看着白面蛟,笑道:“你告诉雷大少爷。”白面蛟呵呵笑道:“所谓馄饨汤,便是将大少爷你主仆两个捆了四肢,往江心里一扔,虽死也落个囫囵的身子,就象那不破皮的馄饨一般。

    “你是要将我们活活淹死?”雷九鸣虽然风度好,这时也不免脸上变色。“你敢。”青茗厉声怒喝。白面蛟抚着背上鞭痕,嘿嘿冷笑:“呆会你好生瞧着,看大爷我敢是不敢。”

    “将人活活淹死,那也太残忍了。”楚天英啧啧摇首:“白面蛟,看我的面子,另选一般好的招待他两个如何?”白面蛟笑道:“还有一道菜,平日也难得拿出来,看老大的面子,呆会就请两位尝尝。”楚天英问:“可有名字?”“当然,这道菜,江湖上大大有名,都叫它板刀面。”

    “何为板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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