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封为公主前,周怜依旧住储香宫中,只是其身份已今非昔比,再不必与别人同居一堂,也是独自搬到了梨雪堂。独居一堂,自然派来服侍她的宫女宫奴也增添了许多,只是她贴身带身边的仍只如初一人。
她不必再做任何事,除了让针工局的人量身改制礼服外,每日就是养尊处优的等着被晋封为高贵的公主,等着被嫁去雪国。只是她心中尚有纠结未解无法就此安枕无忧,有些事,她必须要离开这凤国深宫前去做个了结。她必须再去一趟那花海中的白木屋,她必须再单独与“烈公子”深谈一次!
令周怜意想不到的是,自她搬到这梨雪堂后不仅宫女宫奴添了不少,竟然还多出了好些锦衣肃穆的威严侍卫。她别擅自离开储香宫了,竟然连走出梨雪堂都成了一桩麻烦事。这算什么?软禁?难道甄帝是怕她这个未来的代嫁公主跑了不成?
直到晋封公主大典前一日的晚上,周怜才知道驻守于此的这些侍卫不仅仅是为了限制她的行动,而是当真有大用场的。
入夜。
暗淡的墨色天空星辉寥寥,粘染了馥郁芬芳的晚风追着流云,将月娘凄艳清冽的研丽脸庞半遮半掩。
立春过后,凤国很快又恢复了难耐的酷热,周怜一个人闷卧房里,边嚼着晶莹剔透的冰块,边挖空心思的想着独自偷溜出储香宫去见“烈公子”的方法。斜躺床榻上想得久了不免神散,恍惚间竟又琢磨起没有冰箱的古代,这炎炎气候下的冰块是从何而来?凤国可是一年到头都见不着星点雪花的,就谈不上冰冻之了,这冰块难道也是跟天神仙人求来的不成?百思不得其解,张口便唤来守门外的如初进来相询问。
如初掩口轻笑须臾,解释道:“回公主殿下,我凤国原是不可能有冰的,但自从与邻邦雪国相交好后,便常常互通有无,以我凤国独有之物换他国的冰雪清水以解我凤国缺水少冰之需。久而久之积得冰块儿多了,便得皇宫地下建起了座蓄冰库,从此就可常取寒冰来解酷热了。”
周怜听得连连点头,不禁也要夸夸古人聪明,随手便又自青翠的琉璃寒霜玉碗中取了块精致的冰块含入口中。
子夜时分。
如初已公主的卧房外的窄室中睡熟,周怜虽也早早便躺下了,但嘟嘟囔囔的都已数过了千百只羊,却仍是辗转来去的难以入眠。要是能找来两片安眠药该多好,或是听听低柔的轻音乐,她也就能缓缓入睡了。只可惜这荒凉的古代什么也没有,没有安眠药,没有CD、MP3、MP4,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没有爸妈……
寂寞的夜,总会你毫无防备时将你拽入无的孤独与思念之中,直至你沉郁至极的泪湿枕畔,许才放得你倦怠的睡去。
就周怜挂着泪痕浑浑噩噩的将要陷入梦乡时,极轻微的吱呀一声,立即又唤醒了她敏感的意识——有人自窗而入!她极心的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看到的是条隐暗沉夜色中的模糊身影。
那逆于如水月光中的黑色人影缓缓移动着,一步步的迈向她床前,那举步皆翼翼的模样,不知是怕弄惊了她还是怕惊扰了外面守夜的侍卫。几乎用了半盏茶的工夫,那黑影才由窗下行至榻边,忽的一声,清冽刺骨的寒光陡盛,黑衣人空落落的手中顷刻之间多出了柄白恍恍的锐利匕首,经冷融融的月光一照闪出蓝幽幽的光点。
周怜的冷汗已浸湿了背脊轻薄的寝衣,那寒芒凛冽的匕首霍地刺下的刹那,她奋力滚向一旁,失声尖叫:“救命!有刺客!”
黑衣人的一刺狠狠直插进厚实的床板,也亏得他这一刺拼了力,以至于匕首刺得太深,费了好大力气才拔将出来。
周怜趁着这白驹过隙般短暂的片刻,好不狼狈的翻下了床,跌跌撞撞的跑向门口。
青白的窗纱映出外面的斑驳火光,严阵以待的侍卫们瞬息间便冲了进来。黑衣人见行刺不成,一咬牙便破窗而出,不想却有一首赤焰般的火红身影早有先知的守窗外。不过寥寥数回合,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便已被那守窗外的人制服。
惊醒的如初已命人掌起明灯,她又为周怜披上丝袍,叠声问候着。
红衣如火的英武女子,亲手押着黑衣人走了进来,抱拳向周怜道:“主受惊了,不知可伤到了哪里?”
周怜摇了摇头,待又安了安惊乱心神方才抬眼打量眼前高壮挺拔,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但见她浓眉如秋水长剑,目似暗夜朗星,挺鼻下是张饱满的唇。她着一身火焰般的铠甲,昂然间仿似才下战场的威武英雌。
“尊驾是?”带着仰慕之心,周怜客气的问道。
着火红铠甲的女子恭应道:“下赤轻嘲,惊扰到主安寝了。”
周怜双目霎时一亮,赶忙起身盈盈施礼道:“原来竟是武娴王大驾此,想不到屈屈女子竟然劳得赤将军亲自守护,当真受宠若惊。”
赤轻嘲含首道:“主明日受封后即是公主千岁之尊,王奉陛下御旨今晚守卫于此,总算未陡劳,主可要先看看这黑衣人是何许人也?”
周怜这才睨了眼委顿于地的黑衣人,蹙眉道:“那便有劳武娴王了。”
赤轻嘲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扯下了黑衣人的蒙面黑纱,露出的是张惨白秀丽的少女脸庞。
“春儿?怎么是你?!”如初当先义愤填膺的吼了出来,指着跪地上瑟瑟发抖的春儿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趁夜行刺我家主!枉得昔日我家主对你和你家绯衣主百般爱戴,想不到换来的竟是你的狠毒以报!你……”
赤轻嘲不待如初讲完,立即厉声喝道:“来人哪,去丹枫堂拿了那绯衣,连着这丫头一并押进天牢,待明日交由陛下判夺。”
周怜幽幽长叹口气,又向赤轻嘲福了福身,道:“有劳武娴王费心了。”
赤轻嘲深深看了周怜一眼,扯出抹生涩的笑,“主莫要太过伤神挂心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便是公主册封大典,疏忽不得。王仍守外面,有事传唤便是。”
“多谢。”送得赤轻嘲出了卧房,周怜的目光却兀自追随。
这女子她是早就听闻过的,她是为凤国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第一勇士,是第一位由无名卒直至建功立业被追封为王的传奇女子。她对她亦是充满好奇的,不想却是此种情况下相见,以至令她见识到了那勇贯三军的侠女英姿,怎能不心驰神迷?如此女子,无论是现代还是古时,均是难得一见的吧。
周怜早料到晋封公主前的日子是不会平静的,只是没想到会惹来杀机。为何会是春儿?难道真是绯衣要至她于死地吗?人心为何能险恶如斯?又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雕花窗棂外,凌驾于斑驳花木之上的浑圆月亮皎若玉盘,白亮的光泽与墨蓝色的夜空交织出寒凉的清冷光晕。
暗沉的夜,遮盖了每个角落的暝晦,的骚乱过后,一切重归平静。
重归,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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