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蘼蘼细雨,一身雪白洋装的纤细女子脸色惨白的独自站冰冷墓碑前。
她手中的雨伞已滚落地,白而透明的伞衣被污泥染得肮脏不堪。
这是片低档的墓地,她脚下的名贵高跟鞋与泥泞的路面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就像此刻生命鲜活的她与躺冰冷墓里中的他一样的格格不入。
时光似已经年,却又似才过分秒。
她不知道自己雨中墓园里已呆立多久,但哪怕迷蒙的雨水已将她淋透,她却仍不源离开半步,只想目不转睛的盯着冷硬墓牌上的那张黑白照片。因为,哪怕已到了这里,她还是无法相信他竟然已与她阴阳两隔。此刻,她真的宁愿他是真的做了负心汉,与富家千斤正生儿育女,而不是默默躺这里,任她的心被凌迟。
恍惚间,她想起苏东坡的那阕词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轩窗,正梳妆。
相对无言,
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岗。
依昔记得初对这词留下印象是神雕侠侣书里,那是杨过待龙女十六年而不得见时痛断肝肠所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阕苏轼悼念亡妻之词竟也能印证她的黯然神伤。
杨过痛呼,作词之人至少还知道亡妻的埋骨之地,而他却连妻子是生是死、葬身何处都不知晓。只是他虽凄苦,至少终得与龙女殊途同归,终成隐成眷侣。而她呢?所爱之人尸骨已寒,她却仍记恨着他的背叛与绝情,浑然不知他是为了不让自己因他的死伤心才如此蒙骗了她。
他还是爱她如初,未变。
她却对他给予的“爱”而恨了十余年,这是何等的悲哀?
明,你好残忍,你知不知道?你以为宣告自己背叛,我就能断了这段情、忘了初爱的你吗?你若当真天有灵,也看到我的执着了吧?知道你武断决定的错误了吧?如果你没有扯下那荒谬的谎言,至少你人生后的日子我还可以陪着你一起渡过!为什么?为什么连后的机会都吝啬予我?你如今又如何补偿我以后的悔恨?
……
到后,周怜已泣不成声的倒雪羽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去面对自己心底深的那道仍自血肉模糊的伤疤,她对明初的恨,已化成永难实践的遗爱,那是份充满遗憾、悔恨的爱,那是心痛到让人绝望的爱。当她清楚的知道明当初所谓的移情与背叛,都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患上绝症命不久矣;当她清楚的知道世间爱她的人还是明,还是那个自己曾经以为错爱的人;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初的爱,而是……
从那以后,她的人生才真正的没了希望。虽然她成功演绎了许多角色,却迷失了自己,因为她的心已和明一起埋黄土之下,永不见天日。而老天却又再跟她开了个荒唐的玩笑,一道闪电就把她带到了千年之前,而且再次遇到了他——已不再是明的雪孤。她认定雪孤就是明的前世,认定老天送她到这里是为了与明再续未了情,于是她无条件的去爱雪孤,无条件的愿意为他承受任何委屈。
可是,管万般不愿,她还是渐渐看透,哪怕拥有同样的灵魂,雪孤终不是明。他此世爱的不是她,她又如此与他再续情缘?思至此,她忽觉如释重负——他不是明是与她相隔千年的雪孤,明早已死了,以不愿让她伤心的方式死了。无疑,明这样做是为了让她好好的活着,绝不是想看到她伤心低靡下去,所以,她不该放任自己沉迷过去的伤心里!明是她心底永不会忘怀的旧梦,不会忘,但她的人生还要继续下去……
“那个男孩跟他很像,是不是?”雪羽沉声低问。
“我觉得,雪孤是他的前世。”周怜仰眸对上雪羽为她而忧伤的冰蓝色眼眸,心中霎时一软,含情脉脉的抬手抚上他银亮如雪的鬓发,动情道:“羽,刚刚我还想,若是能离开这深宫跟你一起回家该多好,想不到你就突然出现要带我走了。我真的好开心,虽然现还不行,但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是的,她终于肯面对自己了,到了这里,她的心终于得以再进驻另一个男人。
雪羽含泪点头,“如果这样,我愿意等。不过怜儿,若是我,定不舍得留你一人独世上受苦。就算残忍,也宁愿自私的带走你……”
周怜默默流泪半晌,又道:“我与他缘分已,如今只想帮雪孤稳住江山,权当报其点滴情分以慰心中遗憾。所以,你不能反,相信我,等到了结这一切,只要你还愿意,我便跟你远走天涯。”
“好,我愿意等。”雪羽怜惜无限的将周怜拥怀里,神色激荡未平,心意却已坚不可摧的认定——今生与她,生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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