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风不像少年人。
叶茨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根据解读的角度不同可以蕴藏许多含义。
如果单只是针对围棋来的,这句话可褒可贬,可以是赞赏孙苏合棋艺精纯老练,不似少年人般浮夸毛躁。也可以是含嘲带讽,拐着弯地贬低孙苏合的棋艺。因为围棋界从来少有大器晚成的例子,高手几乎都是少年成名,十几二十岁正是登峰造极的巅峰年龄。以孙苏合的年纪,叶茨这句不似少年,解读为暮气沉沉天资有限也不是不可以。
若真的只是臧否棋艺,不管是夸是贬,孙苏合都无所谓。甚至就算他这句话意在暗示他已经察觉孙苏合是代人下子,背后另有高手,这也不算要紧。
孙苏合最担心的是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间出了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漏子,被叶茨察觉到了不协调的地方,进而窥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如果是这样,那后果不堪细想。
要知道自己这边完是虚张声势,纸糊的壳子。如果叶茨窥出其中真相,肯定半句废话也不多,直接动手将所有人制住,他也确实有这个实力。
对于二十二局这样的强力部门来,孙苏合的救人行动虽是善举却绝不讨喜,因为这已经侵犯到了他们的权力范围,这是相当敏感的问题。
要不是孙苏合利用种种形势营造出足够获得他们尊重的强势,叶茨才不会坐在这里“以棋会友”,不管你是行善还是作恶,对于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先控制在手里,然后慢慢审问调查,这才是他们当然的做法。
不止叶茨在以围棋做试探,孙苏合也在暗暗观察叶茨的行棋风格,揣摩他的心性。在这种双方几乎势均力敌的对弈中,棋盘上的碰撞也是双方性格情绪的浓烈绽放,从行棋风格中可以明显感受到棋手的性格特质。除非你的棋力远高于对手,可以随心所欲地在棋盘上玩弄他,否则棋手是很难在对弈过程中伪装刻印在每个细节里的鲜明个人风格的。以棋观人,孙苏合对叶茨的心性早已有所判断,就算叶茨下一秒钟立刻动手,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好在叶茨还只是言语试探,并没有直接动手,可见他就算真的看出了什么东西也还没有把握。这种时候不宜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万一人家没这个意思,自己反而被吓得露出马脚,那未免有些可悲可笑。
孙苏合的心境丝毫不乱,如明镜止水般透彻清明,他瞬间转过诸多念头,厘清了状况,决定见招拆招,先看看再。孙苏合打了个哈哈,笑着把球踢回给叶茨:“叶茨先生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别是拐着弯在损我吧,那我可要生气的。”
叶茨意味深长地一笑,他摆了摆手,“误会误会,如果我是在贬损苏合先生的棋艺,那正在苦战的我自己就成什么了。我对苏合先生的棋艺是真心佩服。”
叶茨谈笑间将话题限制在围棋之上,排除了言语间暗藏的其他意味。就像他的行棋风格一样,有机会就穷追猛打,毫不放松,没有机会就隐而不发,伺机以待。
孙苏合叹了一声,“到棋风,叶茨先生的棋风颇有胜负师之风范。我是羡慕不来了。”
围棋界有“胜负师”和“求道派”之分。
胜负师将棋局的胜利视为棋盘上的至高追求。这类棋手往往实战能力极强,优势时绝不轻忽,劣势时从不屈服,即使只有一线胜机,也会满怀豪迈的勇气百倍争取。
求道派追求的则是心中理想的棋道境界,对他们来,下棋下的不是胜负而是艺术,能够下出一局体现自己理想和审美的好棋比赢棋还要重要。只要下的棋心中无悔,输了也不甚在意。有些极端的求道派棋手甚至会因为觉得自己下出的棋形不美,宁可在巨大优势时弃子认输也不想下出难看的棋来。
叶茨的棋风杀伐凌厉,不断主动挑起战斗,转换、治孤、劫争等等技术都异常凶悍,即使场面落后,也好战不屈,坚韧不拔地辗转腾挪只求那一线胜机,完是胜负师的路数。
而狸华老爷的棋风则更偏向求道派,潇洒豪放,招法华丽,长于形势判断和大局观,偶有灵机迸发,便是天马行空的奇招妙手。
既然叶茨提到棋风,孙苏合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胜负师和求道派,他于是借此剖白心迹,明面上夸赞叶茨有胜负师的风范,暗含的意思则是以求道派自况,以傲然的姿态言明自己另有追求,无意同二十二局争夺些什么,因为这些东西根不在自己眼里。
叶茨深深看了孙苏合一眼,微笑点头,“多谢,这句赞赏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叶茨完再度看着棋盘陷入长考。棋局外的试探他已经有所收获,这局棋最初的使命已然完成,但是,棋局内的胜利他也不想放过。
“苏合,你夸他干嘛呀?这家伙的棋,臭臭臭,他都已经输了,还非要死缠烂打,你干嘛还夸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夸也得夸夸……喵的。”狸华老爷脑袋一甩,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快来夸我。
“狸华老爷你还需要夸吗?就是我这个低手中的低手也看得出来你的棋确实有种优雅华丽的美态。”
“喵嗯,的不错,没想到你子还挺有眼光的,很好很好,有前途。”
狸华老爷笑嘻嘻地夸了孙苏合一番,等了一会儿见孙苏合没什么回应,他忍不住道:“苏合,你还有什么看法吗?还可以再多一点。”
孙苏合心里好笑,一下子有些词穷,还真想不出该怎么夸他,他于是话锋一转道:“等赢了再吧,狸华老爷,我看你这局棋好像有点难啊,你胡子都捋掉两三根了。”
“胡八道!”狸华老爷吹胡子瞪眼,“老爷我有一百种赢棋的方法,你就好好睁大眼睛等着看吧。”
以树为基,以叶为盘,翠芒微微,若虚若幻,在这别致的棋盘上正上演着刀刀见血的血腥肉搏。究竟是叶茨的黑棋大龙逃出生天,还是狸华老爷的白棋挥刀屠龙,这局棋的胜负之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
在这之后,叶茨和狸华老爷又寸步不让地激烈缠斗了两个多时。眼看棋局即将走向终盘,黑棋大龙做活的希望已经不大,狸华老爷揉了揉眼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地稳了一手。
孙苏合依照狸华老爷所下了这一子后,叶茨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一反下棋时面无表情的沉稳常态,他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伸手在扶手上一下轻拍,意念一动,落下一子,围绕着这条大龙主动开启“劫争”。
“劫争”又称“打劫”,是指黑白双方都把对方的棋子围住的独特情况。在这种局面下,如果轮到白棋下,它就可以吃掉一个黑子。如果轮到黑棋下,它同样可以吃掉一个白子。因为如此往复就形成循环无解,所以围棋禁止“同形重复”。根据规则规定提一子后,对方在可以回提的情况下不能马上回提,要先在别处下一着,待对方应一手之后再回提。
如果打个通俗的比方,简单来就是两个人以回合制争夺一件宝物。第一回合白行动,他先抢走宝物。第二回合黑行动,他又把宝物抢了回来。第三回合,白抢了回去。第四回合又轮到黑抢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循环无解没完没了了。
所以规则规定,在第一回合白抢走宝物之后,第二回合黑不能立刻抢回来,必须先做一件别的事情,到第四回合黑才能再抢回来。
可是如果在第三回合,白直接抱着宝物跑了怎么办?为了防止出现这种事,第二回合黑要做的事情就是拿把大砍刀直接往白头上砍,砍向对方必须保护的弱点。这样在第三回合,白就必须举盾牌去挡大砍刀,无暇带着宝物跑路。于是第四回合黑又可以把宝物抢回来了。
接下来第五回合就轮到白提刀砍人了……在这样的反复争夺中,随着弱点不断得到盾牌保护,一旦一方提刀砍的位置不是致命的弱点,那另一方就可以拼着被你砍一刀,抱着宝物美滋滋地跑路。
这整个过程就被称为“劫争”,对方身上的致命弱点被称为我的“劫材”,一方抱着宝物跑路就是“消劫”了。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弱点的寻找,以及弱点与宝物的价值判断。
一旦开劫,原已经隐约可以看到结果的局势立刻被导入极其复杂的情况之中。叶茨这一手刚下完,狸华老爷就像被火燎了尾巴一样,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喊大叫:“苏合,你这笨蛋,不是下那里啊,你刚才下错了喵。”
孙苏合眉头一皱,盯着棋盘仔细确定了一下位置,“没下错啊,这就是你要下的位置。我下之前每次都跟你确认一遍的,你自己就下这个位置的。”
“我不管,我不管,下错了。”狸华老爷哇哇大喊,“喵呀,我怎么会下在这里啊,臭臭臭,这么明显的棋我怎么会没有看出来。”
狸华老爷在看了叶茨开劫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这看似稳妥的一手其实犯了一个极大的失误。他闭目沉思好一会儿,算来算去,继续下下去只可能有两种结果。
一是自己因为劫材不够争劫失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龙做活。
二是围绕着这条大龙,黑白两块大棋将会形成罕见的三劫循环,按照规则,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局将以无胜负终局。
第一种结果自然是狸华老爷屠龙失败,以数十子的巨大差距惨败收场。可就算勉强促成第二种结果,这对狸华老爷来也是难以接受,和输了也没什么差别了。他不禁意兴阑珊,嘴里唉声叹气地喃喃着“输了输了……”再也没有兴致继续这局棋。
孙苏合没想到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戏剧性变故,他愣了一会儿,在心里通过艾丽丝向狸华老爷确认,“确定认输了吗?”
“输了输了,还下什么,没意思了,没意思了……”
孙苏合伸手搓了搓脸,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催动意念,在棋盘上一次性投下两子,表明自己弃子认输。
叶茨不禁错愕地浓眉一抖,抬头问道:“苏合先生?”
孙苏合苦笑一声,“是我输了。”
叶茨总觉得这局棋还有余韵未尽,可是孙苏合已经弃子认输。他能够理解这种心情,这就好像一位画家倾注部心血苦心孤诣地画出一幅名作,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却因为自己不心在上面落下了一个明显的污点毁了整幅画作。是对自己的作品抱有信念、热爱和追求,就是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理解归理解,叶茨还是由衷地想看看这局棋如果能继续下去还能迸发出什么样的火花。他满脸遗憾地劝道:“未必没得下啊。”
“输了就是输了,再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叶茨对着棋局看了好久,叹道:“是局好棋,真是局好棋,好久没有下过这么惊心动魄的棋了,也好久没有看过这么有味道的棋了。可惜,真是可惜了。”
赢了固然可喜,可是这样的赢法终究不够痛快。而且孙苏合下了整整一局好棋,却在最后突然一记俗手把自己逼到这个尴尬的处境,即使是作为对手,叶茨也感到很是可惜。
狸华老爷唉声叹气,念念叨叨地喵个不停。艾丽丝和南华子正在激烈地交涉,自然没有功夫理他。熊靠在墙边自顾自地睡着了。陈建明聚精会神地紧盯着南华子施法。唯有庄凤语实在忍不下去。
“你这肥猫吵死了,啰里八嗦,废话连篇,吵到我家师傅施法了。”庄凤语没好气地抱怨道。她气势汹汹地直接抱起狸华老爷,肚皮,下巴,肉球,尾巴一阵乱揉。“你刚才还好意思自吹自擂,得好像很厉害一样,结果还不是输了,呵呵,真是笑死我了。”
“你这女娃娃,好不端庄,怎么,怎么乱来呢?老爷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猫。快放开老爷我,你再这样老爷我可要生气了。”狸华老爷嘴上这么着,身体却很老实地趴在庄凤语怀里任揉任摸,就连输棋的郁闷似乎也一消而散,趁机一脸惬意地在庄凤语身上蹭来蹭去。
…………………………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钟,南华子的救人行动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距离大功告成还要不少时间。
“苏合先生,都酒逢知己千杯少,其实棋逢对手才是真正的醉人雅事,叫人意犹未尽。有没有兴趣再续一局?”
孙苏合靠在椅背上做出闭目思考的模样,在心里通过艾丽丝询问狸华老爷有没有兴趣再战一回。
“呵,没事的人才爱吹牛呢,你这肥猫牛皮吹得比天大,我看再下也是输。”庄凤语毫不客气地嗤笑道。
狸华老爷大声喊冤:“你这女娃娃懂什么。老爷我都不想提了,这个叶茨都不怎么会下棋。老爷我是出了超级昏招才输的,他都该认输了居然还要下。就知道老爷我容易出昏招,他非要和我耗,真没劲。”
“那是下还是不下?如果累了话要不就算了吧。或者休息一会儿再?”孙苏合在心里问道。艾丽丝帮着把这句话问了一遍,她留出一丝心神替孙苏合传话,主要的精力则兴致勃勃地放在从南华子身上敲诈情报上。
“下!下下下,当然要下,老爷我精神好着呢,不需要休息。”狸华老爷身子一抖从庄凤语的“魔爪”中挣脱出来,他尾巴轻甩,用前爪理了理头上被摸得乱糟糟的软毛,然后姿态优雅地飞在空中,昂首道:“你这女娃娃看好了,看老爷我怎么轻松写意地把这个臭叶茨打得溃不成军。”
棋盘之上无时间,叶茨和狸华老爷在黑白方圆之间酣战,转眼间天色已经逐渐开始明亮起来。
在他们对弈的同时,受基达山静修会荼毒的受害者们在南华子的妙手施法之下成百成千地迅速脱离生命危险。南华子同时将他们的坐标方位交给艾丽丝。
而艾丽丝则通过陈建明把这些坐标传达给外面的二十二局众人,让他们负责根据坐标确认情况。
这种经手多人的行为看似多此一举,实际上却很有讲究。南华子只认艾丽丝和孙苏合,不认陈建明。而艾丽丝刻意通过陈建明转交则是顺手为之送陈建明一份功绩。经不经手,看似是个无所谓的差别,但在日后论功叙绩的时候就大有不同了。
陈建明这人虽然有时候有些呆,但是这段时间的来往,足以看出他的人品和性情,确实是个可交之人。能在二十二局里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怎么都是一件好事,现在随手能帮他一个忙,自然能帮则帮了。
二十二局监控中的受害者早就已经尽数获救,虞方平和叶茨略作商议之后,在这期间将留驻在这边的人手和部分负责监控受害者的人手重新调遣出去,和其他同事会合,一部分负责处理城市里混乱的余波,另一部分则根据陈建明提供的坐标去确定受害者的情况。有叶茨在这里坐镇,其他人如无必要,在与不在都是一样。
所罗门的行踪自然也是重点关照的对象。但他被艾丽丝打飞之后便销声匿迹,最后记录到的他的行踪是撞在一栋写字楼的楼顶上,从那之后就行踪不明,推测是收敛爪牙混入混乱的人群之中了,一叶入林,在这种诸事繁杂,人手极度短缺的情况下,即使是二十二局的专业人士也很难再追踪到他。
约摸到了早上八点多钟,以孙苏合家屋顶为根基,通天贯地威势惊人的圣光飓风已经消减成一条苗条纤细的龙卷。南华子手中的副拓片也崩散殆尽,只剩下的一片在闪动着金光。
忽然,南华子双手一合,嘴唇翕动,圣光龙卷和副拓片齐齐震颤,然后烟消云散,再无影踪。南华子在这最后时刻,于众人意料之外,毫无征兆地骤然加速,瞬间完成了最后的救人工作,并将副拓片中蕴含的种种神妙尽收掌中。
他伸手抓住早已悄然等待在身旁的庄凤语,身上白光一闪,然后瞬间凝练为幽暗深沉的黑光,虚幻的羽翼振翅一动,两人冲天而起。
天空中悠然飘落一张符箓,艾丽丝啪的一声伸手捉住,意念一动,发现里面正是最后的坐标方位以及部分艾丽丝要求的情报。
“比预计的快了一个半时,这混蛋早就想好了吧。”艾丽丝两指夹住那张符箓,笑着冲天空一挥,操纵空气在他们耳边传音:“再见了,下次开演唱会的时候记得给我们留张门票。”
艾丽丝和孙苏合有着同样的预感,以后和这位大偶像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
叶茨原看着棋盘正苦思冥想,但南华子行动的瞬间他立时生出感应。南华子和庄凤语刚刚飞到空中,叶茨的一道封印已经后发先至,像是一张绵软的大截向他们。
“两位可否赏光一见?”叶茨话音未落,南华子和庄凤语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骤然凭空消失。叶茨的封印迅速展开,将整片天空都封镇住,可是南华子和庄凤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哪里还有半点踪迹。
逍遥不系之舟吗?跑得好快。孙苏合微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叶茨看着天空,眉头微皱,看了一会儿,他微微摇了摇头,笑着对孙苏合道:“刚才走的那一位就是实际施法救人的那位先生?走得好快。难为他这么辛苦,我们二十二局可欠了他不的人情,我很想见他一面。”
孙苏合心里暗笑,的倒是冠冕堂皇好听得很。感谢就算是有多半也只是个幌子,什么很想见他一面,其实是想探探虚实吧。周轶清展露出来的技术二十二局不会不感兴趣,更不会放任这样的人物在他们的掌控范围之外。不过,周轶清这家伙跑得是真的好快,叶茨就算有再多想法也只能叹一声为之奈何了。
其实想见他的话,想见他还不容易,孙苏合心里暗暗吐槽着,到处都是这家伙的广告,想不见到他才难呢。孙苏合四下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大楼上的巨型显示屏上正滚动播放着一支周轶清代言的手机广告。
屏幕里,周轶清拿着他代言的手机回眸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然后左眼一眨,抛了一个极具挑逗性的媚眼,手中的手机同时咔嚓一声留下一张自拍,屏幕上随之打出一连串广告词来:
真的笑,笑出声。
…………………………
咦……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认识这家伙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再一看,真是羞耻度爆表,这耻度绝对已经突破天灾等级了吧。这家伙某种意义上来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孙苏合看着那广告真的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努力忍住然后随口对叶茨道:“他们很害羞的,不喜欢见不认识的人。叶队长的感谢我会告诉他的。”
孙苏合并不准备把周轶清的偶像身份出卖给叶茨,一来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必要,二来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以后肯定还会与周轶清和庄凤语打交道。就让他们继续偶像事业吧,这样只要看看关注的粉丝群就能随时知道他们的情况,简直不要太方便。
“是吗?真是遗憾。”叶茨面无表情地道。
“叶茨先生,你看这局棋……”孙苏合用询问的语气道。
这局棋虽然刚刚下到中盘,但是从一开始叶茨就被狸华老爷的布局压制,败相已现,虽然继续纠缠下去或许还有机会争上一争,可后面几局论精彩程度比起第一局要逊色了许多,就算再继续下去也已经形同鸡肋,没什么味道了。况且接下来还有堆积成山的要事等着叶茨去处理,他也无意再在棋盘上花费时间。
“是我输了。”叶茨意念一动,在棋盘上同时投下两颗棋子,大方认输。
“喵的,叶茨这个胆鬼,老爷我正要大杀特杀,好好教训他,居然投子跑了,气死老爷我了。苏合,你跟他,不许他走,再下一局。”狸华老爷不依不饶地道。
艾丽丝抱起狸华老爷,揪了揪他耳朵后面的软毛,笑着道:“你看他都知道自己输了,怪可怜的,您老人家干嘛和他计较,就饶他一回嘛。”
狸华老爷深以为然,他打了个哈欠,把身子一缩,团成一团,脸不红心不跳一正经地道:“的也是,老爷我指点了他这么多盘已经是破例了,再下下去我怕他的脑袋消化不了老爷我的精妙棋招。”
论脸皮厚度,这一位大概也可以算是天灾等级了。孙苏合心里忍不住想笑。
叶茨长身而起,拱手对孙苏合了许多表示感谢的场面话。
孙苏合摆了摆手,嘿嘿笑了两声,也随口谦虚了几句。
“苏合先生,这件事情多亏了你的帮助,只是事情虽然暂时了结,但其中还有许多疑点和后续的问题需要处理,不知道苏合先生愿不愿意慷慨相助?”叶茨问道。
喵的,果然没那么简单轻轻揭过,完感谢就来这个了吗?因为南华子的关系,叶茨这家伙肯定以为我们也对副拓片牵扯甚深。哎,做好事还真是难啊。不过以这家伙的性格,既然他选择了这种委婉的方式,那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了。孙苏合不动声色地问道:“哦,那要如何相助呢?”
“以后如果有需要借重阁下,向阁下咨询的地方,我们会派陈建明来和你沟通对接。”
特意指派陈建明来负责此事,这是不动声色地在表达善意,孙苏合从中感受到叶茨的用心。一开始的时候明明那么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现在却变得温文有礼,看来我的心意确实通过这几局棋润物细无声地传达给了他。所谓“君子之德风,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虽然你这家伙不是人,我也不是什么君子,不过也算风行草偃明白我的意思了,嗯,乖了乖了。
“这样很好,我们和建明挺熟悉的,起话来也方便。”孙苏合答道。
“我们还有工作……”
“你们忙吧。”孙苏合巴不得这尊大神赶紧走人。
“再见。”叶茨连同还留在这里的数人,包括虞方平、陈建明以及那位工作组的头头等,一起拱手道别。
虞方平尤为感激,对孙苏合微微躬身,以示感谢。随着所有受害者获救,他的豪赌在经历无数心惊胆战的瞬间之后以最圆满的结局揭盅。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借助这个机会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续写新的一笔。
“苏合先生,请不要再毁坏房屋了,我们申请预算可是很麻烦的,多谢。”叶茨离开之前最后意味深长地了一声。
他猜出那个当街摧毁秘密教堂的人是我了吗?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他这样提了一句,那就明不会再来找这件事情的麻烦。孙苏合知道这些终究还是建立在自己因时因势苦心营造的强势假象之上。嘿,要是他知道我这个假高手的真相,不知道会怎么样?肯定又羞又气,把一口牙给咬碎。
叶茨一行人坐上早已等在一旁的汽车,马不停蹄地往分局的所在地开去。
叶茨刚一坐定便联络各个大大的头头脑脑,在车上紧急召开视频会议。“检查一下你们的工作邮箱,总局的公文各位应该已经收到了。”
另一辆车上,虞方平立刻点开邮箱,果然看到一份临时委任状。
“他不是一直在下棋吗?什么时候跟总局联络的?而且那么快就走完流程。换作我们,这样一份公文没半个月怎么可能下得来。到底是不一样啊。”虞方平面上一正经地阅读着公文,心里暗暗吐槽不止。
叶茨神情严肃,平淡的声音之中威严尽显,“接下来的三天,这里的所有工作将由我主持指挥调配。虞局,这三天里你暂时当我的副手。三天之内,我们要把一切恢复正常,记住,这不是要求,这是命令,是军令状。”
三天?这么大的事情,三个星期也未必能搞得定啊。许多人都面露难色,要不是因为叶茨坐镇,很多人立刻就要大发牢骚了。
叶茨自然看得出来这些情绪,但他一言既出军令如山,是几天就是几天,多一秒也不行。他更有心借助这个机会好好整顿一下传闻中分局懒散的风气。
“我知道这有难度,这是个很大的挑战,我会申请从总局调集部分人手和资源过来协助大家完成这项工作。大家如果有什么想法和建议,随时可以直接和我,但是,我不想听到任何一句抱怨的话。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了吗?”
“明白!”
叶茨双掌一击,“很好!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
车上,视频会议结束之后,那位坐在叶茨身边的工作组头头问道:“叶队,您三天之后就走吗?那个假王禹玉……怎么办?”
叶茨双目微闭,答道:“我已经知道视频里的那个人是谁了,与假王禹玉无关。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叶队,那人,是谁啊?”
叶茨闭目凝思,心中计划着后续的工作,并不答他。
这位工作组的头头有些尴尬地笑着,一脸患得患失的谄媚。他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悟,压低声音凑到叶茨身边问道:“是孙苏合?”
叶茨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一提,算是回答。
这位工作组的头头揣摩着叶茨的心思,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厉声道:“原来叶队运筹帷幄早就把他看透了。这人实在嚣张无礼。以为他是什么人?呵呵,我看他背后问题还大得很,就应该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
“抓他?怎么抓?你来抓吗?”叶茨问道。
这位工作组的头头顿时僵住,难道自己想岔了?他心里念头急转,赶紧选择一个最稳妥的方式,一正经地道:“只要叶队一声令下,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义不容辞。”
“那你去吧。”
“真……真的去吗?”
叶茨斜了他一眼,“这位苏合先生至少至少也已经是一只脚踏入天灾层级的人,要对付这样的人,总局也得精英尽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觉得可能吗?”
“是是是,是我太莽撞了。我这一心想把工作做好……嗨,多谢叶队提点。”
叶茨心中有些无语,他不想理会这个蠢人,但受人之托,总得给个面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稍微提点几句吧。
“对于孙苏合,一般的规则已经不适用于他,能够怀柔就尽量怀柔。毕竟好些真正列名天灾的通缉要犯都只能姑且放之任之……”叶茨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一闪即逝的厉色。
他接着道:“黄志成的处置就很是得宜,派了陈质甫的儿子去和他们沟通交好,呵,老黄永远是那么贼。”
“这位苏合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一号人物。而且,总不可能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有这等超绝的实力吧。”工作组的头头满脸疑惑地问道,他很是自然地用词一变,不再直称孙苏合的名字,而是该称苏合先生了。
叶茨随口答道:“多半是哪位借无垢之体转生的老前辈吧。心思难测,总有这样的人。呵,难怪老黄在我来之前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
“叶队早就知道视频中的人不是假王禹玉?”
“假王禹玉是这段时间总局的最大焦点,尤其是黄志成格外卖力,我们怎么也能查出点她的蛛丝马迹来不是?”
叶茨知道许多绝密的情报,因此在来之前就觉得视频里的那个人不大可能是假王禹玉,但是但凡有一线可能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更不会有丝毫大意。而现在,经过这一晚与孙苏合的接触之后,他已经可以确认,那个在闹市之中摧毁房屋的疑似假王禹玉之人就是孙苏合。别的不,整栋楼房坍塌,居然所有人无伤无死,这种风格正与此人相合。
工作组的头头眼巴巴地看着叶茨,想问更多关于假王禹玉的事情,可又有些不敢开口。
叶茨看了一眼他几乎写在脸上的心思,扭头看向窗外,不想再看这不自量力的蠢样。“不用看我,这些情报的保密等级,就算是我也不能告诉别人,呵,要不你去问问你们副局?”
叶茨一行人离开后,孙苏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发出轻轻的响声,这种浑身舒张的感觉让他很是受用。这一刻,他总算可以彻底放松身心,再也不需要担心什么,再也不需要计算什么,一颗心挣脱樊篱轻快地跃动,就连浑身上下的疲劳感似乎也是一种懒洋洋的享受。
天空中的朝阳为微凉的早晨带来恰到好处的温暖,秋风吹过,裹着蜜糖般的桂花甜香,满地的落叶霎时间随风舞动,充满流动的美感,孙苏合感觉自己像是在御风而行,自在写意地飞过一片荡漾的涟漪,究竟是御风还是化身为风?他的意念在这一刻纯任自然地与万物亲近交融。
淡淡的感动如同一团蜜糖滚过,孙苏合心里留下微甜的欣喜。他微笑着伸手拂动轻风,如果之前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在恰好的时间遇到这份恰好的自然美态,感觉,好像也很不错,这的喜悦,是他与整个世界独有的秘密。
一尘不染剔透玲珑的纯然心意自然而然地与体内的诗情才气相应相和,孙苏合第一次在没有进入心象空间的情况下主动感受到茅哥的存在,他感觉到自己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以一种玄之又玄莫可名状的状态结合在一起。孙苏合在不知不觉中触摸到了诗情才气“以心印心”的境界。
“茅哥,虽然没有什么实感,但我们应该算做了件蛮了不起的事情吧。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好像也就是这样。我们是不是也能算个英雄了?”孙苏合心情大好,大笑着和茅哥开着玩笑。
“你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英雄。”茅哥很认真地答道。
孙苏合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他笑道:“哇,茅哥,你不会是笑吧,英雄,哈哈。你难得夸我诶,我可是很认真地感动了。就算是笑也请不要告诉我事实,让我得意一下吧。”
茅哥淡淡地道:“我并没有笑。世界上的英雄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天生的英雄,一类是职业的英雄,还有一类是凡人的英雄。你,是凡人的英雄。”
“怎么感觉听起来很弱的样子,一点也不帅。”孙苏合吐槽道。
“帅不帅我不知道,但是正因为平凡才更加显得可贵。”
“茅哥,你老人家的话实在有些深奥。”孙苏合挠头道。他想了一下,兴致勃勃地:“我记得武侠有一个大主题叫做:英雄,谁是英雄。你老人家来指点指点我,品一品什么是英雄?”
…………………………
“品一品倒是无妨。”茅哥似乎谈兴甚浓。
孙苏合当然积极捧场,他问道:“什么是天生的英雄?”
“天生的英雄是史诗神话里的人物,他们天生背负英雄的宿命,天生拥有强大的神力,如赫拉克勒斯,如普罗米修斯,如阿喀琉斯……他们正是为英雄而生,奉行英雄之行。”
“茅哥,为什么你会知道希腊神话?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孙苏合对此大感好奇,不失时机地问道。
茅哥为什么会拥有自己的意识,他的知识又是从何而来,这些疑问在孙苏合心底埋藏已久。艾丽丝对此也是一头雾水。她研读了许多关于诗情才气的论文著述,不知道是因为这类现象至今无解,还是因为她能阅读到的并非最尖端的成果,反正始终也寻不到一个答案。孙苏合试过问茅哥自己,可茅哥总是爱搭不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回正好茅哥开了话匣子,孙苏合自然要趁这个机会问上一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不上什么为什么。”
虽然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孙苏合还是有些期望落空的失落,算了,先不管这个。孙苏合接着问道:“那什么又是职业的英雄呢?”
“职业的英雄是因为他们的职业岗位,因为崇高的职业信念而造就的英雄,如军人,如警察,如消防员……”
“原来如此。”孙苏合点头道:“凡人的英雄又是什么意思呢?”
“对于凡人来,英雄是可敬又有些可畏的抽象形象。在传里,在屏幕上,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没有柴米油盐,只有可歌可泣。绝大多数凡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英雄,但是因为命运,抑或是因为偶然,凡人有时候会被迫面临倏忽降临的抉择时刻。”
“可能是历史的转折,也可能是一人的公义,无分大,当凡人意识到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人能够担负起或者愿意去完成那必须完成的任务时,他可以选择屏气敛声,继续安安稳稳地做个凡人,也可以毅然赤足履于遍地荆棘的道路之上,即使鲜血流尽也要完成那必须完成的任务。”
茅哥意气激昂地道:“凡人没有传的宿命,没有天生的神力,也没有崇高的职业信念,没有人会期待他,即使畏惧逃脱也是正常。但是因为一时的冲动,一腔的血勇,抑或是心中某种崇高的感召,凡人生出当仁不让的勇气,然后求仁得仁,这就是英雄行。有此勇气者,即为英雄。”
“虽然你很弱,虚有其表,不值一提,但是你心中有这股勇气,有这份崇高,赞你一声英雄,就理所应当。”
“茅哥,谢谢你。”孙苏合的瞳孔中映照着喷薄而上的灿烂朝阳,他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多谢你让我觉得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了,嘿,怪难为情的……还有,很弱什么的就不用了吧。”
孙苏合随手一挥,棋盘和座椅化作无数绿色光粒随风消散。他转身往家里走去,附近的居民部都被二十二局紧急疏散,连买个早点的地方都没有了,不过有老蔡这个大食家在,拿家里的材料凑合凑合,应该能吃上一顿不错的早餐,孙苏合现在只想立刻热腾腾地喝上一碗白粥来驱一驱满身的疲累。
艾丽丝、蔡勋如和程子瞳一起站在客厅门口等着孙苏合。
“呀,英雄回来啦。”艾丽丝笑着道。
孙苏合脸上一热,难为情地道:“别笑话我了,我很辛苦的好不好。”
“没有笑话你啦。”艾丽丝笑着在孙苏合胸口擂了一拳,“做得不错。”
“程子瞳,你妈妈已经没事了。不过老虞要彻底消除洗脑的影响可能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稍微再忍耐一下吧。”孙苏合拍拍程子瞳的肩膀,完成了对这孩子的承诺让他感到一身轻松。
“嗯,我知道,陈建明给我看过我妈妈的实时视频了。”程子瞳着着眼睛一红,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别,别哭嘛……”孙苏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程子瞳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哭腔道:“谢谢苏合先生,谢谢艾丽丝。”
“不用谢。”艾丽丝搂住又哭又笑不能自己的程子瞳,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帮她拭去泪水,“如果想你妈妈的话,可以跟她打个视频电话什么的。让陈建明帮你转接一下就行。”
“熊和狸华老爷呢?”孙苏合问道。
艾丽丝:“熊还在睡觉呢,我不想打扰她的美梦,把她送到自己房间里去了。狸华老爷也窝在她身边睡着了。”
孙苏合按着肚子看向蔡勋如,“老蔡,我饿了。”
“我也饿了。”艾丽丝道。
“我也饿了。”程子瞳这些天来第一次如此高兴地大声喊着。
“没问题。”蔡勋如哈哈大笑,“不过要心,别把舌头也吞下去了。”
“那么厉害吗?你一我口水也流出来了。”
美食家至少是半个大厨师,蔡勋如虽然不是厨师出身,但吃也吃出来一身好手艺。简简单单整治了几个菜,配上火候正好的白粥,已经叫众人赞不绝口。
孙苏合喝着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在心里问道:“对了茅哥,之前你不是过要看看我身上的可能性什么的吗,怎么样,给我打几分?我以后可不可以借您老人家的力量来使一使?”
“不行!”茅哥想也没想干脆利落地答道。
“啊?茅哥,你刚刚不是还在夸我吗,要不要答得这么干脆啊……哎,算了,早知道你会这么,真气,略略略略略。”
茅哥只当听不见孙苏合的抱怨,用一贯的平淡语气继续慢条斯理地道:“至于打分的话,百分制的话我给你59分。”
“这不是连及格都没有吗?茅哥你也太严厉了一点,偏偏还是59分,你绝对是故意的,你很恶趣味诶。”
“不是恶趣味,这是我正经的评判。如果有一天你能踏出自己的那一步的话,我会考虑给你这及格的一分。”
“自己的一步?什么意思?”孙苏合不解地问道。
“不要问我,只需要,问你自己。”
…………………………
早上十一点多,孙苏合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倒车入库,将车子停入自家的地下车库里。此时距离基达山静修会之乱已是第三天,程子瞳的妈妈得到妥善的治疗,彻底清除了洗脑的后遗症,终于从二十二局的保护机构里回来。于是接到消息的孙苏合一大早就开车带着迫不及待的程子瞳去车站接她妈妈。
母女相见,还未话已是泪流满面,两人相拥而泣,如同从一场噩梦中苏醒过来一般紧紧抱着对方,拥抱那微微颤抖着的熟悉身体,拥抱那不愿放开的温暖实感。
就连孙苏合这个旁人也看得鼻子一抽,心口有种酸酸的感觉。他和二十二局负责接送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之后送了两人回家,然后识趣地不再打扰这对有一千句一万句心里话要的母女,直接驱车回家去了。
来还有件好玩的事情,二十二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程子瞳的妈妈相信他们是政府成立的一个专门的反邪教部门,而孙苏合则是某个地位很高的警察身份。
孙苏合被程子瞳妈妈感谢政府关照,感谢警察同志的强烈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还好他认识游英雄这个资深老警察,于是根据记忆依样画葫芦地做出目光锐利,面容坚毅的模样,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最后敬了个标准的警礼,留下一个很酷的背影,自己忍着笑赶紧转身离开。
这只是一个的侧面,在这三天里,孙苏合作为一个旁观者时时刻刻感受到二十二局高超的效率和精到的手段。
在叶茨雷厉风行的领导下,再加上以他的权力调集的大量资源和人手,三天之内,一切乱象真如风卷残云一般一荡而空,整个城市悄然恢复平静,人们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工作的工作……那一晚的动荡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这座城市的记忆深处。
孙苏合从车库出来上到一楼,远远就听见艾丽丝和陈建明正坐在客厅里闲聊。
这是上门来“咨询”了吗?叶茨这家伙还真是马不停蹄啊。孙苏合笑着打了声招呼,“建明。”
陈建明立刻站起身来,“苏合先生。”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建明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艾丽丝道。
“抱歉抱歉,建明啊,路上实在是堵车堵得厉害。不是这里堵,就是那里堵,到处都堵,真是没办法。”
“没事没事,没等多久。”陈建明乐呵呵地道。
孙苏合看他的模样不禁心里嘿嘿一笑,难得有机会可以揶揄一下艾丽丝,怎么可能放过。他在心里笑着道:“有君相伴,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哦,而且还特别开心呢。哎哟哎哟,糟糕糟糕。”
“哦,不错嘛,有长进啦?居然敢来笑话我。看来有些人真的是皮痒欠揍了。”艾丽丝心里呵呵冷笑。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些人也太霸道了点吧。而且我是一正经地提醒你呀,玩弄人家青年纯真的感情可是罪大恶极的。”
“玩你个头,白痴!”
孙苏合好不容易占次上风,赶紧鸣金收兵。他拉陈建明坐了下来,问道:“建明,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陈建明微笑着道:“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是这样的,我和虞局还有几位同事,今天要一起跟叶茨队长回总局述职。这段时间受了两位很多照顾,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当面和两位道个别。”
“你不回来了吗?”孙苏合问道。
“啊?哦,不是的,应该不需要多少时间。最多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那电话里一声就行了嘛。”孙苏合拍着他的肩膀道。
“还是想当面和两位道别。”陈建明笑得有些腼腆。
孙苏合故意眉毛一挑,看了艾丽丝一眼,结果吃了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陈建明伸手按了按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接着道:“除了道别以外还有一件事情。苏合先生,这些文件两位可能会有兴趣,所以我特意送了过来。不过这些文件保密等级很高的,最好只局限在两位之间。”
“什么文件?”孙苏合问道。
“主要是关于基达山静修会的调查资料。还有一些李璞博士提供的资料。”
“李璞博士,就是那位……你们找到她了吗?她怎么样?”
“她平安无恙,现在在我们的保护之下。基达山静修会的幕后黑手似乎还有需要倚重她的地方,所以在当晚引爆基地之前就早早把她安置到了安的地方。”
孙苏合在心里对艾丽丝道:“特意送文件过来,嘿,这子蛮懂事的嘛。”
两人相视一笑,以他们对陈建明的了解,就算关系再好,这家伙也不可能把二十二局的机密泄露给别人,这肯定是叶茨授意的一次试探。
“你觉得,叶茨是准备抛砖引玉以此撬出我们手中的情报吗?”艾丽丝商量着问道。
孙苏合:“多半是如此。不过我们不必急着回应他,先验验这块砖的成色再。”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关于所罗门的情报倒是可以先透一点给他们,让二十二局的人去找他麻烦吧。”
“这倒不错。建明这子又有立功的机会喽。”
艾丽丝从南华子那里敲诈到了许多情报,信息量极大,到现在也没有完消化。她于是精心从中挑选了几条交给陈建明。虽然艾丽丝和孙苏合依据南华子提供的信息和实际情况分析后一致认为那位所罗门应该没那么大狗胆敢来报复寻仇,但是能有二十二局的人去对付他那就更好了。
陈建明出发在即,时间紧迫,他谢绝了孙苏合留下来吃午饭的邀请,客气了几句之后便急匆匆地带着艾丽丝给他的情报去和叶茨虞方平等人会和。
“来来来,我们来验一验这块砖的成色。”孙苏合打开文件夹从中抽出一块特制的保密硬盘和厚厚一沓纸质文件。
艾丽丝和孙苏合各自抱了一叠资料预备先大致扫上几眼。孙苏合走马观花地随意翻着,翻了几页之后,眼角余光不经意的一瞥让他忽然大吃一惊。
“这是!”
…………………………
孙苏合看的是李璞提供的古籍复印件以及她对此作出的研究报告。这些内容专业性极强,孙苏合云里雾里基看不太懂,但是古籍复印件上出现的一个图案却让他胸口一跳,连浑身的血液似乎都一下子奔涌起来。
这个图案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会忘记。看起来像是一柄剑上插了两个圆圆的馒头,和篆书的“玄”字像极,这图案不正和老爷子用来操纵遗迹的那枚神秘玉佩上的血色纹路一模一样吗?
“怎么了?这么大惊怪的。”艾丽丝问道。
“你来看这个。”
孙苏合指着古籍复印件上的那个图案,从老爷子的玉佩起,把自己的所见所想详详细细地同艾丽丝了一遍。
艾丽丝沉思良久,道:“当时我没怎么注意那个玉佩上的纹路,不过经你一,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个模样。”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奇妙的火光,他们感觉自己似乎一不心触摸到了某个巨大谜团的冰山一角,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心中不住地涌动。
“快快快,快把这些古籍复印件部挑出来找找,看看还有没有这个图案出现的地方。”
“对了,不只要看古籍复印件,李璞博士的研究报告也要仔细找一找,不定她对此有所解读。”
艾丽丝和孙苏合迅速整理出了那些古籍复印件和李璞博士的文字。资料庞杂,他们决定先由此入手。
两人神贯注地整整翻找了两个多时,连午饭也顾不上吃,翻到肚子都咕咕抗议,总算在古籍复印件上找出三处一样的“玄字图案”,李璞博士的研究报告里则只有一处相关的文字,而且是简单带过。
因为这个图案对于古籍的内容解读并没有什么影响,像这样难以理解的文字和图案在这些古籍中还有许多,因此李璞博士并没有对此投注过多的心力,只是随笔一提,简单列了几种推测。
图案的几次出现都是在篇末,她认为这有可能是某位参与这些道教古籍撰写的作者的名讳;也有可能是某种篇章之间寓意美好的独特分隔符号;还有可能是装帧过程中用于作为标记的印记。
孙苏合靠在沙发上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对于这三种解释都不甚满意。
“你叶茨他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孙苏合问道。
“我觉得应该不会。要不是你对这个图案实在印象深刻,一般来是不太可能注意到它的。像这样难以解释的符号和文字在这些古籍中还有许许多多。李璞博士也仅仅只是研究解读了其中一部分而已。而且明显我们看到的这些复印件只是一部分,这就是吊我们胃口的一点甜头,还有更多的在二十二局手里。”
孙苏合往后一仰,躺倒在沙发上,用手蒙着双眼喃喃道:“老爷子,遗迹,唐朝的道教文献,所罗门,李璞博士,佛洛登伯格教授,周轶清……一个串一个,这些都隐隐因为这个玄字图案而有所关联。玄字图案,究竟意味着什么?信息实在太少了,完抓不到头绪啊。”
“对了。”孙苏合突然想到了一点,“这些资料是从基达山静修会那里来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把你从周轶清那里敲诈到的关于所罗门的情报拿来一起加入分析比对不定能有些启发也未可知。我觉得这不失为一种思路。所罗门的情报我还没看呢,是怎么样的,有没有什么问题?”
艾丽丝道:“周轶清给我的关于所罗门的情报方方面面都有点到,算是很详尽了。呵,大概他也有意借我们或是二十二局的手去给所罗门找找麻烦。但是其中明显有一部分缺失和语焉不详的地方。”
“缺的是什么内容?”孙苏合问道。
“就是他和所罗门是怎么认识的这部分内容。以其他部分情报的详尽程度来看,这两人必定有过密切的交往。可偏偏所有情报都对此没有提及。这只能明他有意略去了这些内容。”
“这倒有点意思。”孙苏合沉吟道:“且不这些内容是什么,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隐匿这些内容呢?这一点就很值得考量。你有没有什么猜想?”
“信息太少了,猜也是凭空瞎猜,能猜出什么来?”
孙苏合笑着随口乱道:“莫非他们有什么童年阴影,往事不堪回首?又或者是两个亲如兄弟的好朋友共同喜欢上了一个女孩,结果为情所伤,从此势不两立,所以怎么也不想触动心中那流血的伤疤。”
“真白痴。你是什么十八流弱智言情家吗?”艾丽丝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清了清嗓子,严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道:“我对此做过仔细的分析,虽然没有什么得出什么明确的结论,但却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这些疑问的终点似乎是指向七十多年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二战?”孙苏合奇道,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这在他的感觉里完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关的事情。
“你还是俗人的思维。这其实很容易理解,世俗都打成一锅乱粥了,难道方外会毫无波澜温良恭俭让吗?”
“这么一,是这个道理。”孙苏合点头道。
“可是问题在于,我试了查阅与此有关的资料,结果一无所获。能够查阅到的那段时间的方外历史充满了明显的人工捏造痕迹,所有有价值的资料部无一例外都是最高机密。”
“拜托陆微霜不行吗?”孙苏合问道,“她不是可以偷偷用她老爹那个高权限的超级账号。”
艾丽丝无奈地一摊手,“不行,我早就问过她了,虽然权限足够,但是那些情报的保密等级实在太高,要想接触还必须经过重重验证,除了人以外,其他人是绝对不可能通过的。”
艾丽丝感叹道:“终究还是信息不足啊。我们对这个“熟悉”的世界根一点也不了解。”
孙苏合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他仰面躺倒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手掌,一边一根根合起手指一边道:“程子瞳和她妈妈安然回家,叶茨回总局去了,基达山静修会灰飞烟灭,一叶先生回下面报道了,所罗门不知道滚回哪里去。”
孙苏合顿了一顿,微阖的眼睛一下子神光熠熠,“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归去来兮,前一桌的客人都散了去了。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该上我们这一桌了。怎么样,我觉得我们差不多可以正式着手那件事情了。如果成功的话,我们的情报能力就能得到质的飞跃,再也不需要像现在一样什么事情都两眼一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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