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该死的孽障!什么好下流种子,这个时候,也敢做这等美梦?”
荣庆堂内,贾母听完贾政说罢东府发生的事,气的打颤,恼声骂道。
又质问贾政:“你怎不直接啐他们?东府大老爷和蓉哥儿还没死,轮得到他们争?”
贾政叹息一声,不好说什么。
都是同辈的族兄,且人家才是宁国一脉的,他能怎么办?
见他如此,贾母又恼向贾琮,斥道:“你也是个窝里横的,在家里倒是厉害,怎就这样巴巴的被人赶回来了?”
这就不讲理了,完全不是一回事。
贾敬让他走,他还能赖着不成?
贾琮想了想,还是不愿背锅,道:“东府大老爷的话,琮还是不得不听的,不过老太太且安心就是,如今东府那些人……实不足为虑。
若是敬大老爷和蓉哥儿回来,自然没他们的事。
若是不能回……他们现在争的,其实也都是没趣味的。空欢喜一场……”
贾母沉声道:“若你猜错了呢?万一让他们得逞了,岂不是成了笑话?”又对一旁薛姨妈解释道:“我不是不能容人的,东府的事我原不该多管,可这会儿珍哥儿还未出殡,尸骨未寒,这起子没面皮的下作东西就做出这等勾当来,实在不当人子,痴心妄想的畜生。”
贾琮忍不住笑了下,垂下眼帘道:“老太太真不必担忧,若果真如此,宗人府也必会来问询老太太之意,那些人一时被贪欲迷住了心,想不到这点。如今反而因此恶了老太太,所以谁都有可能,就是他们没可能。”
贾母闻言一怔,随即抽了抽嘴角……
她倒忘了这一茬……
似乎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贾母叹息一声,神情低落,道:“宁国的爵位,果真留不住了么?”
也没等哪个回答,贾母又落下泪来,神情凄然……
正当贾政王夫人等人想劝说时,却见贾琏神色恐慌的跌撞进来,面色惨白,一进门便道:“了不得了,老太太、老爷,御林亲军围了东府,宗人府派人连大门牌匾都摘了下来……”
“啊?!”
如一记闷雷炸响在耳边,众人闻言无不面色惊变骇然,贾母更是直接仰倒过去。
惊的鸳鸯、王夫人等人惊呼连连,哭声成片。
贾政亦是凄泪盈眶,满面惨然。
却听贾琮沉声喝道:“二哥,慌什么?”
声音清澈坚定,不带一丝慌乱。
贾琏巴巴的看着贾琮,一句话说不出,唬的魂儿都快掉了。
勋贵人家,最骇人的情景不是见到死人,而是看到之前贾琏看到的那一幕,真真是唬的肝胆俱裂。
贾琮轻吸一口气道:“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何必要慌张?既然只围了东府,说明此次难关只涉及东府,不会殃及这边,也就给贾家留下了足够的余地,不会演变成祸及阖族的大难……”
贾琮见贾母让鸳鸯强搀扶着坐起,他躬身道:“老太太且安心休憩便是,琮去东府看看。
虽罪在宁国,但其罪远还不到抄家的地步。东府为贾族宗祠所在,不可让人惊扰祖宗。”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目光闪动的看着处变不惊,淡然沉着的贾琮。
此时此刻,连最不喜贾琮的贾母都不得不承认,贾家果真出了个了不得的子弟……
看看执掌荣府多年的贾政,再看看办了好几年庶务的贾琏,二人慌张无神,束手无策。
对比之下,此刻的贾琮简直耀眼夺目。
见他如此沉稳,众人原本惶恐不宁,心中惊悸的心,似乎都随之平静了下来。
贾母深深的看了眼贾琮,声音疲惫沙哑道:“那你去看看吧。”
贾琮点点头,躬身领命后,又对贾政笑道:“老爷且宽心,必不妨事的。”
贾政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只长叹息的拍了拍贾琮的肩头。
贾琮又笑了笑后,对贾琏道:“二哥,我们走。”
贾琏脸上的惊惶之色还未退去,听闻贾琮之言,面色更是一白,眼中竟浮现哀求色……
贾琮见状一怔后,便没有强求,想了想道:“罢了,这边府上不能没人,二哥还是留在此处侍奉老太太、老爷、太太罢。”
说罢,就要离去,却见一直跪在地上的贾环忽然抬头大声道:“三哥,我和你去!”
贾琮正要转身,闻声忽地顿住了,惊讶的看向正被慌了神的赵姨娘玩儿命往下拉的贾环。
这个时候……
谁知道会不会如同贾敬、贾蓉一样被带走就回不来了,那可不是长安县衙门,是宗人府,是皇家的御林亲军!
看看贾琏吧……
贾琮问道:“怕不怕?”
贾环理直气壮道:“怕。”
众人:“……”
赵姨娘更是快撕破面皮,骂道:“该死的孽障,怕还扯你娘的臊!还不给我跪下,也不看看你算哪个牌面上的,就轮到你上这个高台了?”
贾环却没理会赵姨娘,他红着眼瘪着嘴看着贾琮,身子都有些颤栗,道:“三哥不是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么?还说有些事怕也要去做,我怕归怕,可我知道什么事是该做的!贾家又不是三哥一个人的,我也想出把力,帮帮你……”
贾琮闻言,心中真真欢喜,他笑着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快气炸了的赵姨娘一把将贾环拽倒,然后对贾政赔笑道:“老爷,这小畜生……”
贾政狠狠瞪了赵姨娘一眼,道:“住口!他能跟着琮儿长进至此,我唯有高兴的份!还不松手!”
赵姨娘素来得宠,不过也最听贾政的话,只是虽松开了手,却红了眼圈儿,眼神里满是哀求和担忧。
贾环顾不得他娘,趁机爬起来,走到贾琮身边。
贾琮笑着抚了抚他的前额,目光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对赵姨娘道:“姨娘放心,必还你一个好好的环哥儿。”
说罢,带着贾环对贾母等人一揖后,出门而去。
……
西暖阁内,听闻这番动静的探春先惊后喜,最后竟掉下泪来。
一旁宝钗劝道:“三丫头不必担忧,有琮兄弟在,环哥儿必然无事。”
黛玉嗤笑了声,道:“都说你蕙质兰心是个明白人,偏这会儿怎么糊涂了?难道你看不出人家是喜极而泣?她亲弟弟忽然就从那样变得现在这样有出息了,连老爷都高兴,别说她了……等着吧,过了这一关,若是环哥儿果然变好了,三丫头夜里睡觉都能笑醒。”
听她说的促狭,饶是此刻气氛不对,众人还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湘云格外看了眼宝钗,知道她并非是想不到这一点,只是此刻宝钗的心八成都被外面那人给带走了,匆忙间做好人安慰探春,这才落给人话柄。
湘云素来敬佩宝钗,不愿让她尴尬,因而急问道:“林姐姐你是最精明的人,那你可知道这一遭家里到底要紧不要紧?”
黛玉冰雪聪明,哪里不明白湘云的心思,没好气白她一眼后,想了想道:“咱们再别多想,此事三哥哥说的极明白,必不会和荣府这边相干。只是……东府那边究竟会如何,我也不知道了。”
一直默不出声的迎春忽然叹息道:“真真没想到,连环儿都跟着琮弟学好了。只是奇怪宝玉怎么没一起去……”
正说着,宝玉从外面进来,闻言,一张圆脸登时满是愧红……
……
公侯街,宁国府。
荣宁二府相距不过一箭之地,此刻宁国府门前列了两列身着大红甲胄的御林亲军。
此行乃皇家国事,非帝王私事。
因此动用的是御林亲军,而非锦衣亲军。
公侯街东头业已戒严,随着贾敬、贾蓉被带走,本就凋零稀少的吊孝之人,彻底没了影踪。
萧瑟秋风吹拂街道,只有两盏白灯笼在挂满白色哀布的大门内,幽幽晃荡着。
正门之上“敕造宁国府”的牌匾,果然没了……
莫说贾琮心中凝重,连贾环此刻唬得煞白的小脸上,都快忍不住落泪。
“来人止步!”
一校尉见贾琮引着贾环而来,推手警告。
贾琮沉声道:“我乃荣国公世爵继承人贾琮,来看诸位亲军此来何事。贾家先祖荣宁二公神位供于宗祠内,若无抄家旨意,诸位不可相扰!”
那校尉没想到贾家竟派两个孩子出面,不由有些愕然。
不过没等他说什么,就见从里面出来两个身着王袍的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出来后打量了贾琮几眼后,清秀俊美的脸上浮现笑容,道:“可是笔出清臣体,口诵惊世四言,三词动京华的贾清臣当面?”
贾琮见之,忙拉着快僵硬了的贾环,与二人行礼道:“贾琮携弟贾环,见过二位王爷。”
之前开口之人竟三步近前笑着搀扶起来,再度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番,愈发亲近道:“小王北静王水溶也,久闻贾家清臣公子大名,只恨无缘一见。数次递名帖来请你去王府一叙,竟不能成行,小王深以为恨。”
贾琮躬身请罪道:“王爷恕罪……不敢欺瞒王爷,自琮得些许薄名后,每日均有王侯府第的名帖前来,传王谕请赴东道。只是贾琮只有一人,实在分身无术,不好厚此薄彼。再者,又要备考秋闱,因而福分浅薄,未能早日与贤王相见。”
水溶闻言,愈发喜欢贾琮之真诚,笑道:“都言贾清臣倾城君子也,果不欺我!”
水溶身后跟着的身着玄色蟒龙袍的王爷,也近前来打量起贾琮来,此人看起来比水溶还要年轻几分,只眉眼间多了几分玩世不恭,他站在月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贾琮,似笑非笑道:“贾琮,可认得我不?我也请过你来着,还想问你要张香皂的方子,你竟理也不理我。如今你家倒了大霉,可愿意献我一份香皂的方子否?你若给,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去宫里给你求份人情,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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