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星辰漫天。
因为处置流民，耽误了多半日时间，没能赶到下处落脚点的众人，只得在官道边寻处空地歇下。好在春日时节，天气暖和许多，几顶营帐扎上，宿营环境倒也颇为舒适。
“所以啊，察言观色很重要，大块头，你要对无双姐姐有意思，就得多学学师尊的手段。”木鱼叼着根野草，懒洋洋的依在树下。
“你是想，主人今天收留那些流民，完是因为秀宁姐？”
周强想学着王海的样子打坐，可腿太粗，盘了半天盘不起来，索性岔开，大刺刺的坐在地上。
“这个嘛，倒也不至于。师尊还是很有善心的。但今天动作如此麻溜，却绝对和秀宁姐有关。”
木鱼轻咳一声，压低嗓子道：“你可能没注意。再看到那些流民时，秀宁姐的眼神特别哀伤，不管是怜悯，还是有所触动，师尊在这时果断出手，都能在他心中留下极佳印象……”
“然后，他就在陛下心中留下了极坏印象。”
王海冷冷接过话茬，“接济流民，收买人心，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一旦有人趁机推波助澜，就算荣耀侯圣眷在浓，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我还真没想到。”
木鱼抓抓脑门，“不过，以师尊的睿智，他敢做，必是有所退路，至不济，也有其道理在内。”
“如果是自然最好，可怕就怕温柔乡成了英雄冢，他只知美人，忘了天下。”
王海长叹着闭上双眼。
……
周成并不知道老太监的忧心忡忡，此时，他正站在处高坡上，笑眯眯的看着抱膝而坐的李秀宁，“怎么，心情不好？”
夜风吹拂，缭乱的青丝，让李秀宁娇美容颜少了几分妩媚，多出几分冷清，“没有，就是突然想静静。”
“静静是谁？”
周成撩开袍子，坐在她身边，“不会是你背着我偷偷养得面首吧？”
“呃……你这人还真是讨厌！”
李秀宁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娇嗔着捶下周成。
“讨厌这个词，在我家乡还有另外种法，叫做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周成眨眨眼，“秀宁，你这么，是在想我隐晦的示爱吗？其实你完可以直接点，你知道，我不会反抗的。”
“才正经半天，就又变成无赖了。”李秀宁哭笑不得。
“那你是喜欢我正经，还是喜欢我无赖。”
“自然是……都不喜欢。”
李秀宁轻哼着别过头，将旁边的陶埙抓起，放在嘴边，似是想吹，可最终又叹息着放下。
“你会吹埙？”
“很久以前有人教过，但许久没碰，早已忘干净了。如今带在身边，不过是留个念想。”李秀宁手指轻抚着陶埙，眼神有些落寞。
“那还不好，我再教会你就是了。”
“你？”
“瞧人了是吧？侯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区区一个埙，自然是手到擒来。”周成将埙放在唇边，深吸口气，一阵忧伤深沉的曲调便在月色下响起。
李秀宁怔了怔，没想到周成真会吹埙，更没想到他吹出的曲调，会是如此……复杂。李秀宁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只觉得，那舒缓而优美的旋律下，似是隐藏着惆怅而悲伤的人生，有寂静，幽远，又有种令人怦然心跳的情，缠绵悱恻，流淌其间。
不知不觉中，李秀宁痴了。
她怔怔看着天边圆月，直到埙声落下许久，方才轻轻道：“这曲子叫什么？”
“月光爱人。刚才看着月光将你照耀，突然有所感悟而作。”
周成把玩着陶埙，目光深情的看着李秀宁。
李秀宁紧了紧手指，下意识垂下眼帘，“既是为我所作，何以如此悲伤？我……我不是已经应承下你，只等日后……”
“这跟日后不日后没有干系。”
周成摇摇头，“因为，我觉得你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李秀宁娇躯微微一颤，但旋即，她便轻笑着咬住嘴唇道：“你这无赖又想耍何手段骗人？”
“不是耍手段，是你真得变了。”
周成伸手，将李秀宁眼帘前的青丝温柔的挽在耳后，“你以前，刁蛮任性，现在却变得温顺可人，你以前爱笑，但笑得虚假，现在虽少笑，然笑容每次都带着纯真，还有你的眼睛，清澈通透，就像是天边繁星皓月，恬静而纯美，看到它们，我心中即便在乱，在烦躁，却也会很快变得安详。”
“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现在。”
周成斩钉截铁，“哪怕你换张脸面，换副身躯，哪怕你不是秀宁，我依然会喜欢，依然会爱。”
风吹！寂静无声。
李秀宁羞涩的轻啐口，“你这人，当真坏到极点，移情别恋的话，都敢在我面前，你就不怕，我伤心难过，从此不理你了？”
“你不理我，我就去单挑突厥可汗。”
周成满脸悲壮的搂住李秀宁蛮腰。
李秀宁犹豫下，却是没有挣扎，将头依在他肩上，便幽幽道：“又胡八道，你死了，我难道就不会伤心吗？”
“所以啊，为了不让彼此伤心难过，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吧。”
“何事？”
“就是咱们在洛阳经常……”
“周成你讨厌！”
……
接下来几天，马三宝明显发现，自家姐脸上笑容多了，似乎和周成在一起时，她整个人都卸下了千斤重担。而木鱼则是满脸崇拜，深深觉得，师尊撩妹手法，简直出神入化，实乃我辈楷模中的楷模。至于王海……老太监的目光痛心疾首，每每听到李秀宁的娇笑，他都会长叹一声红颜祸水，然后，将满是褶皱的老脸，无语对向苍茫蓝天。
可惜，周成才不理他。
整日缠在李秀宁身边，似是有着不完的话。
就这样，时间流逝。直到大业十三年春末，方才抵达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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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周成忍不住砸吧下嘴，“终于到了啊。”
“是啊。终于到了呢。”
李秀宁轻叹口气，眼中复杂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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