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老曹旧事重提,又要将自己嫁给崔耕,瞬间翻脸,急道:“没我的允准,谁也不许去!爹,崔二郎并非女儿心中的良配!”
“傻丫头,现在哪里还轮得到你挑人家啊?”曹天焦摇头叹气道:“现在根就没得挑拣,除了崔二郎,你还能嫁谁?试问武荣县,不,偌大一个泉州府,还有谁肯为你得罪武良驹那厮啊?”
“他愿意我也不要!”
“你这丫头性子咋那倔?你爹我……我……嗯?”
倏地,曹天焦旋即冷静下来,有些回过味儿来,问道:“婵儿,你跟爹实话,你是不是不想牵累崔二郎?”
“我……”
曹月婵一时语噎,低头沉凝。
顷刻,她便摇头轻道:“没影的事儿,女儿只是觉得早早嫁人没甚意思,哪有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再了,崔二郎油嘴滑舌,不思进取,还风流成性,实非女儿之良配!女儿要嫁也不会嫁他!”
“油嘴滑舌咋了?明他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嘛。不思进取,婵儿你就错了,若他真不思进取,又怎能短短不到一年,便连升数级,成了折冲府的长史?至于风流成性,婵儿呐,你可是冤枉他了!”
不知不觉中,崔耕在老曹同志的心中竟浑身正能量起来,主动替他开脱起来:“自打重振家业,入仕为官以来,你见崔二郎那子可曾进出过烟花柳巷?你又可曾见过他身边多了一名女子?我看你真是错怪了二郎,爹看人不会走眼,这崔家二郎啊,与你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现在不过收敛些罢了!不代表以前就没有,爹莫非忘了他曾经为了追逐一名剑舞女子,而舍家业去往泉州一住数月之事?江山易改性难移,万一将来……”
“咳咳,婵儿你这简直是吹毛求疵,谁人年少不轻狂?我的天,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还揪着这些不放。咱家得罪了武良驹这丧门星,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些?难不成你愿意被武良驹那畜生祸嚯不成?”
老曹同志当即就要使用大家长的权力,拉下脸来沉声道:“这事儿没得商量,爹作主了,就嫁崔二郎,让武良驹那厮死了觊觎之心!”
“不嫁!”
曹月婵亦是决绝到底,脸罩寒霜,冷冷回道:“不就是想绝了武良驹的念头吗?女儿明日一早便遁入深山老林里,剪去这三千烦恼丝,常伴青灯古佛,总行了吧?”
“那可不行……”
老曹一听女儿竟生出这种玉石俱焚的念头来,当场就急了,猛地情急智生,连忙摆起手来,道:“好,不嫁就就嫁。但聚丰隆里有崔二郎的股份,如今得罪了武良驹,咱们这买卖马上就要开不下去了,是不是得通知一下人家?”
“唔……这倒是应该的。”曹月婵听着老曹不再坚持让她嫁给崔耕,也松动了下来,脸色稍稍缓和,点了点头道:“是得赶紧告诉崔二郎,让他早做准备。要不派大郎跑一趟泉州港?”
曹月婵口中的大郎,自然指的是她的弟弟,曹家的独子——曹节。
“你弟弟是干事的人吗?那混账已经几天没归家了,你还晓得?这个时候又不知道躲进哪家烟花柳巷馆里了,这个不长进的畜生!”
老曹摇头痛骂一番曹节后,忽地决定道:“要不咱们父女俩跑一趟吧!”
女儿不开窍,曹天焦也只能想尽办法,增加她跟崔耕接触的机会了。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事情如此重大,由别人转述出了纰漏怎么办?必须由当事人把今天的情况详一遍。
曹月婵稍微一想,就点头允了。
第三天早上,二人已经到了泉州都尉府外。
崔耕得了通报,带着封常清,把这对父女迎了进来。
老曹第一句话就把崔耕雷了个不轻,道:“贤婿啊,我对不起你!”
啥?
对不起我?
崔耕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曹月婵,发现妮子面带惭色,一言不发。
娘皮在自己面前难得柔柔弱弱了一回,崔耕不禁起疑,径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天焦这才把事情的经过慢慢道来。
待他完了,曹月婵起身,郑重地福了一福道:“都是我一时冲动,得罪了武良驹,把咱们的聚丰隆毁了。二郎,对不住了。”
崔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缓缓起身,苦笑道:“事出必有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武良驹这孙子应该一开始是冲着我来的,看到你的姿色之后不过是临时起了色心罢了……”
然后,他简要地把自己和武良驹的恩怨介绍了一遍后,颇为纠结地叹道:“这回有些棘手了。武良驹身份特殊,轻不得重不得,无理还搅三分,这子就是个长刺儿的毛虫,轻易碰不得!”
现在听着崔耕这般来,老曹的脸色发难看了,失望道:“连二郎你都没办法,难道聚丰隆真的就这么完了?”
崔耕摸了摸鼻子,微微摇了一下头,缓缓道:“不,应该没那么严重。别着急,且让我想想办法。”
然而,要是真有什么好办法,林家和张家早就想出来了,还用等到今天?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愁云惨淡。
封常清受不了这憋闷的气氛,怒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武良驹吗?要是崔长史实在为难,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你?你有什么法子?
噹!
封常清将手中长刀重重顿在地上,气道:“对方这种腌臢人,就只有一个办法!他不是自恃在泉州府无人敢惹吗?那某家便扮作匪人,把他宰了,一了百了!二郎放心,俺绝对做得手脚干净,牵连不到你。”
“万万使不得!”
崔耕赶紧把武良驹意外身亡的后果,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遍,道:“武良驹不管是谁杀的,绝对不能死在泉州地面上。要不然,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律法?那些酷吏可不会和你讲律法。”
“这样啊……”封常清也不气馁,眼珠一转,道:“那俺也有办法,虽然咱们不能杀他,但他若是杀人呢?”
武良驹杀人?这倒是个法子。
武后刚刚称帝,篡唐改周,牝鸡司晨,这段时日以来就不得人心,所以他才开始重用起酷吏来镇压异己和反对她的声音,以期能够稳固新得的皇位。
除了排除在朝廷和皇族内的异己之外,为了能让大唐子民拥护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周天子,她还想尽一切办法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让朝政清明。所以,这段时间的武则天,是最赏罚分明的。就连武氏家族的子弟,她都再三叮嘱,切不可招摇惹事。
因此,这段时间的女皇陛下,绝对是不会护短,也不敢护短的。一旦事关人命官司,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武良驹。
让武良驹在这段敏感的时间里主动犯案,绝对是打蛇打到七寸的办法。
崔耕赞赏地看了眼人高马大的封常清,暗道,行啊,封常清!一下子到点子上了,光凭这拨云见日的几句话,就对得起“荒唐大梦”中的名声了!
随即,他点头道:“这个法子可行。但是,咱们总不能让武良驹杀一个无辜之人吧?”
封常清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当然不能为了对方他,我等就随意草菅人命了!无辜的人不行,那有辜的人不是有现成的吗?”
“谁?”崔耕和曹天焦异口同声。
封常清道:“武荣县县尉贺旭!”
“贺…贺县尉?”老曹被吓到了。
不过崔耕眼前一亮,击掌叫好道:“他?若不是他在武良驹身边煽风点火,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儿。倒也算死有余辜之辈。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好,就是他了!”
老曹一听两人得火热,不禁有了几分期待,期期艾艾问道:“封侍卫,那具体咋办?”
“这个么……”贺旭挠了挠脑袋,想了一番,后道:“无非就是反间计那一套呗。俺早年听过一段评戏,三国时东吴的大都督周瑜,凭着一封书信,略施计,让曹操杀了蔡瑁张允。那叫啥典故来着?嘿,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
“蒋干盗书?”
封常清的话还真启发了崔耕,他沉吟了良久,缓缓道:“这倒是个法子。不过蒋干盗书,除了要有这封‘书’之外,咱们还需要有个蒋干啊。来来来,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合计合计……月婵姐,你不是佟老爷子的关门弟子吗?平日里读的书也多,一起出出主意……”
曹月婵有些不落忍道:“设计陷害贺旭,那可是一条人命呢。万一,万一……”
她虽然好强倔犟,往日里也有自己的主意,但毕竟是女流之辈,现在要她一起想办法去设计武良驹杀了贺旭,一时间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倒是老曹发了狠,瞪了她一眼,不悦道:“婵儿,嫩傻哩?这都什么时候了,若真被武良驹得了逞,你可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那贺旭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也不是什么好鸟!”
曹月婵下意识看了一眼崔耕,迎面而来,却见崔耕微笑颔首,道:“月婵,一切有我。有我在,就保得住曹家,更护得了你!”
莫名地,曹月婵一阵心安。
……
……
与此同时,武宅,正堂屋。
武良驹和贺旭面向而坐,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原来,这二位从清源城回来之后仔细一琢磨,赫然发现,要想对付聚丰隆,没那么容易。
有了冯朴对崔耕的照拂,官面上的力量就没办法动用了。
比财力,武良驹甚至还略占下风。
武良驹唯一的优势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但单凭一个身份怎么对付聚丰隆?
难道半夜里找根绳子,静悄悄地吊死在聚丰隆门口?武良驹可没有为了报仇,把自己赔进去的打算。
那象上次对张明方一样,直接到清源城绑票?还是不行。人去少了得被人家打出来,去多了动静太大,郭恪的折冲都尉府可不是吃干饭的。
到底该怎么办呢?
倏地,贺旭献策道:“有了,下官想到好办法了。武公子,您觉得一个钱庄最怕的是什么?”
武良驹不满地道:“公子哪知道这个?钱庄最怕强盗?还是主顾们的挤兑?”
“都不是。”贺旭甚是得意地道:“钱庄最怕的是假钱票。要是把假钱票当成了真钱票,钱庄就会损失一大笔钱。要是认出了假钱票不予兑付呢?又怕有人借机宣扬钱庄黑人钱财。”
在敲诈勒索一行里,武良驹可算是行家里手了。
闻听此言,他眼中精光一闪,兴奋地咦了一声,点头道:“好!公子明白了,咱们就造一批假的钱票,看她曹月婵如何应对。她要是不肯兑钱……嘿嘿,我就拉她见官。公子倒要看看,哪个官儿敢判我输官司?”
贺旭笑眯眯地接话道:“其实官司的输赢并不重要。只要知道聚丰隆惹上了您,谁还放心把自己的钱存在那?稍微过一段时间,聚丰隆就垮了。”
武良驹高兴地道:“你曹月婵那贱人,会坚持多长时间才屈服呢?十天?还是半个月?”
贺旭谄媚无比地赔笑道:“别管十天还是半个月,只要咱们这假钱票一出,她的结局就注定了。她左右挣扎,最后却不得不从,时间长岂不是有味道?”
“得好!”
二人相顾大笑,仿佛曹月婵已经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忽然,武良驹停了下来,苦恼道:“你的计谋虽好,但钱票这玩意儿流行的时间不长,上哪找擅长造假钱票的人啊?”
贺旭眼珠一转,伸出食指指了指城东南方向,笑道:“不必担心,在下知道有个地方,肯定能造出假钱票来。”
“哪里?”
“天顺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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