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待听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崔耕猛地一掌拍到了几案上,恨声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却原来,武懿宗突然传令,逮捕了靺鞨族乞乞仲象以下三百余人,李多祚那个便宜女儿李正梅也在其列。
乞乞祚荣为救自己的老爹乞乞仲象,乞比四羽为救自己的族人,特来请崔耕主持公道。
至于高仙芝呢?李多祚一死,李正梅没了倚靠,把高仙芝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女追男隔层纱,佳人意逢迎,高仙芝很快就和她重归于好了。现在李正梅被抓走了,高仙芝心急如焚,赶紧请托了封常清,来走崔耕的门路。
崔耕对于此事当然不能推脱,不管怎么,是自己亲口答应了对靺鞨人既往不咎的,现在总不能见死不救啊。再了,人家靺鞨人既有自立之心,又有自立的实力,真把他们给逼急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
……
临时的河内王府内,正堂屋。
“……河内王,你得给官一个交代!”
崔耕赦免靺鞨人根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已经在给朝廷的奏章上写明了。所以,他完可以认为这是武懿宗不给自己面子,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
别觉得崔耕是自不量力,武懿宗的正职不过是济州长史而已,跟他这个大周着作郎平级的。
清边道的官员们之所以怕武懿宗,一来是他的爵位乃大周河内王,身份尊崇。二来他乃朝廷新任命的按察使,有权查办清边道官民百姓通契丹一案,连狄仁杰、张九节都在审查范围之内。
但崔耕的身份同样不简单啊,首先,他是大周清边道按察副使,不在武懿宗的审查范围内。其次,他是大周平阳郡主拉达米珠的夫婿,身份同样尊贵。真逼急了,完可以硬抗武懿宗!
所以,前几天武懿宗才宁可出二十万贯摆平范光烈的事儿,也不愿意和崔耕死磕。
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交代?我能给你什么交代?”武懿宗似乎早有准备,双手一摊,道:“王问你,李正梅是不是李多祚的义女?”
“那当然没错。”
“还是的啊,李多祚谋反,按我大周律法,理应族诛。李正梅作为他的义女,岂可逍遥法外?至于乞乞仲象和那些靺鞨族人,王也确实有他们谋反的证据,难道不该把他们绳之以法?”
范光烈也在一旁插话道:“这些人犯的都是谋反大罪,你崔着作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把他们赦免了?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这……”
崔耕被这二人一唱一和,了个哑口无言。
没错,按照道理,这种谋反大罪只有武则天才有权赦免,任何人都不能僭。
但话回来,当初事情紧急,崔耕怎么可能去请旨啊?
这种事情,为了鼓励官员的积极性,朝廷一般都会事后给予追认,崔耕一直没放在心上。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没有啊,武则天发来的数道旨意中,虽然有“大赦天下”之语,却同时按照惯例了十恶不赦之罪不在其列。至于崔耕赦免靺鞨人的事儿,完提都没提。
当然了,崔耕要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被武懿宗挡回去,也就不是名扬天下的崔青天了。
他想了一下,道:“即便如此,李多祚乃靺鞨酋长,可以,所有靺鞨人都能和他扯上关系。河内王若是兴起大狱,难道就不怕把靺鞨人逼反了吗?”
武懿宗满不在乎地道:“逼反了又如何?契丹人口近百万,还有奚族相助,都被朝廷剿灭了。的靺鞨人又能翻起出什么风浪来?”
崔耕怒道:“为平契丹之乱,我大周牺牲了几十万军民百姓,费钱数千万贯。这次无故逼反了靺鞨人,河内王又准备付出多少代价?”
武懿宗耸了耸肩,非常无耻地道:“付出代价的是朝廷,是大周,与王何干?”
“你……”
很显然,这厮完是不讲理啊,崔耕被堵得直翻白眼,语含威胁道:“这么,河内王是一定要不顾官的反对,要查办靺鞨族了?”
“然也。”武懿宗针锋相对,道:“王听过了,你崔着作竟是什么靺鞨神使。怎么?你莫非要代表靺鞨人,与朝廷为敌不成?”
“当然不是。”
崔耕岂肯给自己叩这个屎盆子,强词夺理道:“当初在檀州城内,李多祚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李正梅许给官为妾。河内王你抓了官的妾,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别忘了,当初官为了妾王美芳,曾与来俊臣斗了个你死我活。还有我那妾秦雨儿……”
“打住!打住!”
武懿宗突地一伸手,疑惑道:“崔着作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儿,王听多了。不过……当初你不是没答应李多祚的提亲吗?”
崔耕理直气壮地道:“那是因为拉达米珠公主在场,官焉敢放肆?实际上,我们双方已经谈婚论嫁了。”
“还有这事儿?哈哈哈!二郎,你怎么不早呢?”武懿宗突地换了一副脸色,拍了拍崔耕的肩膀,道:“你早李正梅是你的妾,这事儿不就早解决了吗?”
纳尼?
幸福来得太快,崔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之所以拿李正梅事儿,不过是给自己和武懿宗决裂找个理由而已。万没想到,人家武懿宗竟然这么给面子!
他迟疑道:“河内王真肯放李正梅?”
“当然了,二郎的妾,王怎敢招惹?来人,快把李娘子请来。”
武懿宗吩咐下去,不消一会儿,李正梅就被带来了。她衣衫完整,面色平静,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
武懿宗道:“李娘子你也真是的,既然是二郎的妾,怎么不早把这层关系出来呢?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着话,他又从袖兜中掏出来一对玉如意,继续道:“这是王新得的玩意儿,就给李娘子赔礼了。你可万万不要给二郎吹枕头风,王的不是哦,哈哈!”
李正梅和崔耕之间当然是清白的,但她乃是靺鞨人特意培养的秘谍,见机行事的事简直炉火纯青。
她偷眼看向崔耕道:“夫君,你看这玉如意?”
“呃……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崔耕冲着李正梅一使眼色,继续道:“既然河内王如此给面子,梅儿你还有一些亲戚,比如乞乞仲象什么的……也被抓了。不如列个名目,也请河内王把他们放了吧。”
在崔耕的想法里,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与武懿宗翻脸已经不可能。李正梅能列出二三十个名字就算不错了,至于其他人只能另作他图。
孰料,武懿宗大手一挥,道:“何必那么麻烦?既然是李娘子的族人,王可以放了。”
崔耕赶紧敲砖钉脚,微微一躬身,道:“多谢河内王。”
“二郎别忙,听王把话完。”武懿宗伸手相拦,微微一笑,道:“咱论公事呢,王万没有放人的道理。论私情,我可以给二郎你这个面子。但话回来了,这次我给了你面子,下次可怎么办?”
“下次?什么下次?”
“明了吧,你李娘子是你的妾,不管是真的假的,王都认了。但下回可怎么办?你要是今儿认一个妾,明儿认一个干儿子啥的,王以后可怎么办案?”
“那不能够。”
“好!要的就是二郎你这句话!”武懿宗猛地一拍几案,拿出了一张写满了蝇头楷的白纸,道:“空口无凭,立字为证。来来来,二郎只要把这份文契签了,王就立刻放人!”
范光烈拿起一只狼毫笔,道;“崔着作,请吧,要不要官给你磨墨?”
擦!文契是早已备好的,很明显,人家是有备而来啊。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崔耕的心头——我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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