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眼前之人非是旁人,正是倒霉蛋儿杜暹!
想当初,他在牡丹园内和崔耕为敌,自觉无论如何都取不中进士,于是投靠了武三思,准备让崔耕身败名裂。
可是,人家崔耕根就懒得在大事儿上卡他,直接把他取在了明经科考试的最后一名。
这回可好,刚刚要告御状的人,眨眼间成了自己的座师了。无奈之下,杜暹直接反水,出卖了武三思。
可武则天总不能把自己的亲侄儿怎么样吧,于是乎,对武三思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对杜暹,直接给了个“有才无德”的评语,永不叙用。
崔耕原还以为杜暹早就回乡了呢,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惊讶道:“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我……”
杜暹闻听此言,不禁一阵悲从中来,忽地,他再次跪倒在地,抱着崔耕的大腿哇哇哭道:“恩师,弟子终于再见到您了啊!弟子盼着见您,真如赤子望父母,大旱盼云霓!呜呜呜……”
他痛哭出声,凄惨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孙子被十七八个壮汉论暴了似的。
那些南市巡检司的人纳闷啊,问道:“这位贵人,此人到底是个疯子,还是您的学生?要不要的帮您把他赶走?”
“这个……”
崔耕仔细一琢磨,自己把杜暹取中了,二人就是师徒的关系。虽然杜暹被武则天声明永不叙用了,但师徒关系还存在啊!总不能徒弟混的不好,当老师就不认这层关系吧?所以,总的来,人家杜暹的话,还真没毛病。
他点头道:“确有此事。”
南市巡检司的班头咽了口吐沫,尴尬道;“那……那个,您连乞索儿都教,这还真是有教无类啊,的佩服之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崔耕也懒得解释,摆了摆手,道:“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们退下吧。”
“喏!”
那帮衙役们退走,宋雪儿不知道杜暹是什么人,也从袖兜中掏出一张钱票,道:“这是五十贯钱,你拿了去做个买卖吧,莫给你老师丢人。”
杜暹见此女姿容婉丽地跟在崔耕身边,马上就明白这位恐怕是老师的妾侍了。
他马上福至心灵,道:“谢谢师娘!”
这师娘一出,宋雪儿的心里头,真是比吃了蜜都甜,马上加了五十贯去,道:“奴不是什么师娘,只是……他的一个丫鬟而已。嗯,这一百贯钱你拿去吧。”
“谢谢师娘,您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钱我不能拿。”
“为什么?”
杜暹道:“启禀师娘,好不容易遇到老师,弟子要留在老师身边,为老师效力。”
宋雪儿被他连声“师娘”拍的晕晕乎乎的,看向崔耕道:“崔郎中,你看呢?要不……就答应了他?”
什么啊!
我身边难道还少了效力的人吗?分明是这厮走投无路了,想让我当他的长期饭票!
崔耕不由得暗暗腹诽。
当然了,不管怎么,杜暹在历史上,曾经做过唐玄宗的宰相,才干是有的。如此人才愿意为自己效力,崔耕也万没把人才往外推的道理。
他点头道:“起来吧。那个……一百贯钱的钱票,你拿着,去买身新衣服,洗个澡,再到百味楼来见我。”
“是,弟子遵命。”
杜暹领命而去,崔耕则带着李裹儿、宋雪儿去百味楼吃酒。扯着这个空当儿,崔耕把杜暹的来历介绍了一遍。
一桌上等的酒席刚刚摆好,杜暹就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神采奕奕地来到崔耕的面前。
崔耕道:“坐,一起吃吧?”
杜暹恭谨地道:“老师面前,哪有弟子的座位?您和师娘吃着,弟子在一旁斟酒布菜也就是了。”
“嘿,你呀你……”
崔耕回想往日在牡丹园内杜暹的桀骜不驯,还真有恍如隔世之感。看来这厮在这多半年里,吃了不少苦头,把性子都磨平了啊。
他脸色微微一沉,道:“什么叫孝顺?顺者为孝。让你坐你就坐,哪那么多废话。”
“是,谨遵师命。”
杜暹这才坐下,心翼翼地斟了一杯酒,道:“弟子祝愿老师身体康健……”
崔耕摆了摆手,道:“行了,别整那虚头巴脑的了。这些天来,饿坏了吧?你就吃你的吧。”
杜暹重重地咽了一口吐沫,道:“那……弟子就开始了。”
随即,他拈起一双筷子,大快朵颐起来。直如风卷残云,不让巨鲸吸水,顷刻间,已经把一桌酒菜吃干抹净,
非常神奇的是,杜暹整个过程都正襟危坐,风度谨严,除了动作太快之外,竟毫无失礼之处。
崔耕又叫了一桌酒菜上来,慢吃慢嚼,问道:“都吃饱了?那现在就,你是怎么落到这个田地了吧?”
杜暹面色一黯,道:“唉,真是一言难尽。当初弟子行止有差,被陛下降旨,用不叙用。按我就该回乡耕读,了此残生,可问题是……我没脸回啊。”
“可是因为陛下的那句评语?”
“不止如此,自从弟子的父亲辞官不做之后,我杜家就家道中落。多靠亲朋好友帮忙,我才能心无旁骛,准备科举。弟子临来之前,曾经对他们过,若是中了明经,为防徇世人私舞弊之讥,就再也不接受他们的馈赠了。非但如此,往昔借的财物,会慢慢一一奉还。”
扑哧~~
宋雪儿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这是中了明经,又被除名了,可不是没中明经。那不就要应誓吗?难怪你没脸回去。”
李裹儿道:“你没事儿发那个誓干啥?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杜暹满面通红,道:“弟子当初的确是太过矫情了,实在是悔不当初。”
崔耕道:“那你不回乡,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科举已毕,贡士们中进士的中进士,回乡的会乡,牡丹园我是住不下去了,就在纳贤馆,混吃混喝。盘缠渐渐用尽,后来,我又典当衣物……”
所谓纳闲馆,是朝廷的一处馆驿,专门供那些中举的进士明经,以及还没授官的人居住。住这个馆驿,朝廷会给一定比例补贴,比在外面住便宜得多。
杜暹被革除了功名,按是没资格住的。但他的老爹杜承志曾经官至天官员外郎,也算朝廷高级官员了,想必也没人为这点事儿和他较真。
“等等。”崔耕纳闷道:“你怎么不在洛阳找份差事呢?”
“弟子也想啊,问题是,人家知道我是杜暹,都不用我。这几天,我一直在南市游荡,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差事,实在不行,就是店二都成。到了今天,弟子是饿的实在没办法了,见那么多乞索儿乞讨,才就一咬牙,一狠心,想来个浑水摸鱼!”
“哈哈,结果摸到了崔郎中?”李裹儿笑道:“也不知你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
“是弟子运气好,呃……老师的运气也不错。”
崔耕一愣道:“什么意思?”
杜暹道:“最近近纳贤馆内,来了一个叫钱正的人,恐怕要对你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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