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九里,长乐坡下,有一无名潭。
后来,崔耕修广通渠,把这座潭挖大,挖深,使这座潭,成为了漕运的最后一站。
又在这座无名潭上,架起了一座楼宇,名曰望春楼。
望春楼楼高三层,雕梁画栋,宽广异常。从楼上下去,但见碧波荡漾,潭水潺潺从楼底流过,潭边杨柳依依,远处一片苍翠,近处游人如织,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今天,在望春楼上看风景的人,其身份着实不一般。
梁王武三思、河内王武懿宗、建安王武攸宜,太平公主李令月、太子李显、相王李旦……等等,几十名皇亲国戚都来了!
五位宰相,大理寺少卿袁恕己、桓彦范,春官尚书姚元崇,京兆尹崔耕……等几十位朝廷重臣来了!
更关键的是,大周天子武则天,也来了!
她微微有些皱眉,道:“崔爱卿,你要朕看第一批漕运的船只,朕给你这个面子,来了。但是……外面那么多百姓,能有四五万人,是怎么回事儿?也是你招来的?”
张昌宗趁机给崔耕上眼药,道:“陛下,这崔转运使,在长安各地乱贴告示,漕运功成,今日运来四方珍奇之物,价格便宜,欢迎百姓采买。百姓们都是冲着便宜货来的,若是买不着什么合适的货物,恐怕难以收场啊……呃,对了,崔京兆还给这场盛会,起了个名字呢,叫得宝会。”
“什么得宝会?荒唐!”武老太太更生气了,道:“这么多百姓,你能有多少货物发卖?还不快想办法,让那些百姓们散去。”
崔耕微微一笑,道:“陛下,您这么想,可是完错了。事实上,微臣的那些货物,让这些百姓放开了买,他们也买不完哩。”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陛下不信的话,请看!”
言毕,崔耕冲着外面的封常清一使眼色,顷刻间,望春楼外,就是一阵阵鼓声响起。
武则天往外望去,但见陡然间,潭边冲出了一队队军士,用草绳将水潭围起。
然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成一排,似乎要维持秩序。
武则天道:“嗯,干净利落,井然有序,崔京兆练的好兵啊!”
崔耕道:“微臣让您看的不是这个,陛下,您且往远处看!”
“啊?”
武则天乃至群臣,顺着崔耕的手指望去,不由得惊呼出声。
可不得了了,但见远方的广通渠上,无数条斛底船,一字排开,黑压压望不到边际,不紧不慢地行来。
武则天道:“这里总共是多少只船?”
崔耕微微一躬身,“启禀陛下,总共三百六十只,象征着我大周总共有三百六十州。”
“每船装载了多少货物?”
“每船所载货物不同,重量不等,大概是一千石到两千石左右。”
“那岂不总共有四十万石?”张昌宗当时急了,道:“那怎么可能?”
崔耕笃定道:“只多不少,这是我积攒了一个月的分量,特来借着今日,向陛下献礼!”
“一个月四十万石……”
尽管崔耕许下的承诺,是一年四百万石。其实,只要每年一百万石,女皇陛下就满意极了。
她原以为,即便崔耕能勉强达到目标,那数量也得慢慢增加。万没想到,第一个月就超额完成了任务!
女皇陛下又惊又喜,道:“此言当真?”
“但有半句虚言,微臣甘领欺君之罪!”然后,崔耕又指着外面道:“那船已经近了,陛下请亲自验看。”
“好好好!”
女皇陛下连声叫好,又往下看去。
此时已经有不少船只,来到了望春楼下。每个船上,都旗幡招展,上面写明了船上装载的货物。
比如扬州的船,就写锦、扬州镜、铜器、海味;州的船,就写铜器、罗、吴绫、绛纱;广州的船,就写玳瑁、真珠、象牙、沉香;洪州的船,就写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宣州的船,就写空青石、纸笔、黄连……等等。
另外,每船上都装着粮食,写着地特产的粮食品种。
最后,崔耕还讨了个巧,那些船夫,都按照所标志的州郡穿衣戴帽。看样子,好像是他们真的是不远万里,驾船而来。
然而,事实上,怎么可能?
崔耕早就把漕运改成分段运输法了,这些人自然也都是漕帮的帮众。
但是,围观的百姓们哪晓得其中的奥妙,都是一阵阵欢声雷动,十分稀罕地看向那些船夫以及船上的货物。
正在气氛高~潮之际,那些船夫陡然发了一声喊,齐声唱道:“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广州有奇珍,宣州好文墨……女皇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歌声阵阵,女皇陛下听了心怀大畅,好大喜功的性子发作,马上传旨:这次漕运的货物,皆可按成价发卖,朕要与民同乐!
百姓们顿时又是一阵欢声雷动,山呼万岁。
接下来,就简单了,百姓们络绎不绝,呼朋引伴,采买这些船上的物事,喜笑颜开。
那些漕帮子弟就趁机宣传了,你们知道,能买着这么便宜的货物,是谁的功劳吗?首先,当然归功于女皇陛下的英明领导了。其次呢,就得是水陆转运使,崔耕崔二郎。
当然了,崔大人卖这么大力气,完成了前无古人的壮举,也不是然无私。女皇陛下答应了,只要他能完成一年四百万石的目标,就让他担任宰相。
崔耕的名声甚好,老百姓们谁在乎他年轻不年轻啊,当即表示,崔青天早就该当宰相了。现在陛下才想起这茬来,都有些晚了。
一时间,众百姓议论纷纷,渐渐形成了公论。
甚至有人打出了横幅:恭贺崔京兆完成漕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虽然没有明,但是京兆尹这个职司位高权重,更进一步,也就只能是宰相了。
此事如此在民间发酵,完可以,武则天若是敢食言而肥,那就是自己抽自己的老脸了。
再了,大周的宰相不怎么值钱,整天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女皇陛下着实没必要毁约。若果真觉得崔耕不合适,两三个月后,再把他换下去,谁也挑不出理来。
武则天想了一下,干脆道:“婉儿,拟旨。”
“在!”
崔耕见此状况,不由得一阵激动,暗暗寻思:这是真的要封我为同鸾台阁平章事了?三十来岁的宰相,位极人臣,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
嗯?雪?白色的?似乎……有不祥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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