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往昔自负文才盖世,这时候却突然感觉,自己和崔耕产生了巨大的智力上的差距。
他弱弱地道:“陛下,您清楚点儿,崔相现在究竟去哪了呢?”
“好吧,现在估计崔爱卿已经到了目的地了,消息已然瞒不住。宗爱卿,你。”
“是。”
然后,宗楚客将这次大唐朝廷的战略意图,娓娓道来。
世人都觉得,这次大唐为了防止突厥合二为一,必救突骑施不可。但是,崔耕却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救突骑施呢?我把突厥整体削弱了,不是能达成同样的效果吗?
最终,他向李显提出建议:不管突骑施的死活,趁着突厥起兵,内部空虚之际,占了漠南之地,彻底削弱突厥的实力。
漠南和漠北之间,隔着瀚海沙漠,而且漠南水草丰美,远胜漠北,乃是突厥的根之地。
到了那时候,就不是崔耕求着同俄特勤退兵了。而是崔耕帮着哪边,哪边就能获胜。谁不听话,谁就是自取灭亡!
大唐和突厥攻守之势完易势!
至于,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对不住同俄特勤?那就看怎么了。
首先这事儿是两国相争,私人感情只能先放在一边。直白一点,莫突厥这边是同俄特勤和阙特勤了,就是崔耕自己的亲儿子,他也得那么干。同样地,崔耕的儿子若是当上了突厥可汗,也不可能因为父子之情,就从突骑施退兵。
另外,要是同俄特勤打得过阙特勤,肯定早就决出胜负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相反地,崔耕占据了这些水草丰美之地后,允许同俄特勤的部族在此放牧,就可以帮着同俄特勤获胜,成为真正的突厥可汗。
另外,需要着重声明的是,崔耕绝没有灭掉突厥的意思。这么大的草原,总是会有人生存的,没有突厥人,还会有别的草原民族,比如契丹、奚族、回鹘等等,还不如留着一个比较容易沟通的同俄特勤呢。
张听完了,当时就有点傻眼,道:“这么,崔相现在已经到了河套地区了?”
宗楚客道:“应该是。只要三座受降城建起来,突厥就再无漠南之地矣矣!”
然后,他又笑吟吟地看向裴漼道:“人家崔相都攻向突厥人的老巢了。裴御史你再崔相不忠于大唐,不怎么合适吧?”
裴漼满面羞红,躬身一礼,道:“是裴某人以人之心度君子是腹了。”
张道:“所以我就,崔相对我大唐的忠诚无可怀疑。裴御史你刚才实在太过吹毛求疵了,恐怕对不住令尊霹雳手的名头啊!”
“你……”
裴漼那个气啊,心,不是你让我弹劾崔耕的吗?虽然是互相配合演戏,但也没必要这么挤兑我,把我爹牵扯进来吧?
不过,形势比人强,他还得客客气气地道:“是,裴某受教了。”
裴漼偃旗息鼓,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然而,正在这时,忽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在黄河以北筑受降城,想得倒是挺美,就是不知实现起来,是否真如崔相和宗相所愿了。”
人们循声望去,原来是宰相唐休璟。
魏元忠兼任兵部尚书时,唐休璟虽是大唐名将,却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人家魏元忠算他的老上司了。
可现在宗楚客为兵部尚书,唐休璟就看着极其不顺眼了——你宗楚客连战场都没上过,何德何能统领国的府兵?更何况,就是魏元忠在位的时候,遇到军事问题,都跟老夫商量。现在可好,你宗楚客和崔耕、李显一商量,就把这事儿办了,根就没过问我这个大唐名将,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休璟道:“自从两汉以来,我中原皆以黄河阻突厥,从无北上筑城之事。恐怕三座受降城筑好之后,反被突厥人攻下,便宜了同俄特勤。崔相此举,着实有些操切了。”
李显对军事不怎么精通,有些担心地看向宗楚客,道:“宗爱卿,你以为呢?”
宗楚客道:“唐相此言差矣,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两汉以来,突厥势强,中原朝廷无力在黄河以北筑城。后来,我大唐生擒颉利可汗,灭了突厥,当然也无须建城。后突厥立国时,崛起太快,我大唐是没来得及筑城。如今难得突厥人力西侵,兵力空虚,实在是筑城的最好时机。”
唐休璟不以为然地道:“哦?照这么,几百年来,只有现在适合在黄河以北筑城。宗相这话,你自己信吗?”
宗楚客坚定道:“相却是深信不疑!”
“哼,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若是崔相徒劳无功,我看你还有何面目,坐在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恐怕崔相也难免世人之讥!”
“若是崔相果真建好了三座受降城,而且守住了呢?”
“那……那就是老夫年纪大了,眼光不行,不堪再为大唐宰相。”
宗楚客猛地一击掌,道:“好,咱们一言为定。若崔相筑不成或者守不住三座受降城,相就辞官不做。否则,您唐相就辞官不做。”
“好,咱们一言为定!”
……
崔耕能否筑城成功,竟牵连到两位宰相的去留,这个消息顿时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支持崔耕者有之,认为崔耕此举,纵然不能成功筑城,也能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逼着突厥人回援,救了突骑施。
支持唐休璟有之,认为唐休璟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功劳,军事能力毋庸置疑。至于崔耕和宗楚客,恐怕只是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
还有人保护中立,认为这是崔耕不愿意哀求同俄特勤,选的一条折衷之计,至于效果如何,唯有拭目以待了。
临淄王府内。
李隆基眉头紧皱,对众心腹道:“你们以为,崔耕此去筑城,真能成功吗?”
“……”
这些人耍些阴谋诡计还行,治政之能也能拿得出手去,但要懂军事的,那还真是一个都没有。大家大眼瞪眼,都没话。
最后,还是王琚脑瓜转的比较快,道:“关键不在于崔耕能不能筑成受降城,而在于,咱们想不想让他筑成受降城。”
李隆基道:“王当然不想让他如愿。虽是宗楚客和唐休璟在打赌,但是,若宗楚客被逼去了相位,崔耕这个始作俑者,还有脸继续担任我大唐宰相么?
姜皎道:“但问题是,咱们在边军中没什么实力啊,就是想给他使绊子,都用不上力。”
“那却不然。”王琚微微一笑,道:“不错,咱们是在边军中没什么实力。但是,阻止崔耕筑城,未必需要边军出力啊。”
“你的意思是……”
“崔耕再大的事,也得活着才能施展不是?他在黄河以北筑城,地方千里,总不能时刻有重兵保护吧?只要瞅准了时机做他一票,王爷您的心腹大患就解决了。而且这个案子,完可以推给突厥人,与王爷您完无关啊。”
李隆基沉吟半晌,道:“王手底下,倒是有些做秘密差事的人。有心算无心,确实可能成功。不过,这事儿交给谁主持呢?”
王琚眼珠一转,道:“您看苏关此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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