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娇所指的,正是孟则常身后,刚才和崔耕争论的陈姓中年人。
那中年人面色骤变,道:“臭娘们,你莫公报私仇!我……我才不是汉奴呢?”
“你不是汉奴?”杨娇冷笑道:“我来问你,你是不是被孟鬼主的大军俘虏的汉人?”
“这倒是没错,但我已经投降孟鬼主了。”
“废话,这里的汉奴哪个没投降孟鬼主?没投降的都被砍了脑袋了。”
“那怎么能一样?孟鬼主把他们看作奴仆,对陈某人却待如上宾,言听计从……”
陈娇不耐烦地打断道:“所以,孟鬼主宣布,你不是奴隶了?孟鬼主给了你孟部子民的身份了?他是什么时候宣布的?对着谁的?又是何人为证?”
“我……”
那中年人无言以对,看向孟则常道:“孟鬼主,您倒是句公道话啊!”
孟则常面色尴尬,看向崔耕道:“这陈篡仁在鬼主的手下也算得力,远非一般的汉奴可比……”
来崔耕对此是无可无不可,这中年人乐意当孟则常狗腿子就当呗,跟自己有啥关系?
不过,当他听到“陈篡仁”这三个字后,却不由得心中一动:当初牛仙客得,陷害雟州都督张审肃之人,不就是叫陈篡仁吗?
崔耕眉毛一挑,道:“鬼主听,当初姚州大将陈篡仁投降了孟鬼主,可就是此人?”
“不错,正是。”
“那就妥了。”崔耕客客气气地躬身一礼,道:“有一汉人高~官为鬼主端茶倒水,岂不是大大的长脸?还请孟鬼主务必割爱!”
“这个……”
“嗯?难道孟鬼主要食言不成?”
“那当然不是。”
当初好了,崔耕花四十万贯钱,买下部的汉奴,这其中自然包括陈篡仁。
孟则常不是不能食言,但在他眼里,陈篡仁远没有自己的面子重要。刚才为了陈篡仁给崔耕软话,已经仁至义尽了。
当即,他一甩袖子,道:“话不多,这陈篡仁是吕鬼主的了。咱们钱货两清,告辞!”
“不送。”
天色已晚,孟则常一走,其他人也各自离去。
崔耕命人给那些汉人安排了食水,自己也略吃了点东西,就准备睡下。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他开门一看,却是母鸡部的曹显。
原来曹显只是把崔耕当作傀儡,保持表面上的尊敬而已。但经过了今日之事,曹显已经对崔耕不敢觑,微微一躬身,面带讨好之意,道:“参见吕鬼主!”
“曹鬼主不必多礼,你找我什么事?”
“呃,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您怎么把她给忘了?”
曹显一闪身,露出了杨娇的身影。佳人换了一身素色衣服,脸上重施了脂粉,在灯光掩映下发显得娇、艳欲滴。
杨娇微微一福,道:“参见吕鬼主。您一直公务繁忙,未曾召见妾身。妾身不揣冒昧,求了曹鬼主,特来拜见。”
崔耕当然不会以为杨娇是等不及要自荐枕席,猛地一拍脑袋,道:“杨娘子是想催促鬼主,尽快放了郭仲翔吧?”
“此事快好。如今姚州城内波涛诡谲,妾身实在是怕夜长梦多。”
崔耕点头道:“难得你一个弱女子有如此见识。好,没问题,明日鬼主就让郭仲翔上路。”
崔耕身的意思,是现在天色已晚,路上多豺狼虎豹,郭仲翔一个文弱书生,实在不适合赶夜路。还是待明日天光大亮,再启程归唐为好。
但杨娇却误会了,面上殷红如血,期期艾艾地道:“明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今晚……吕鬼主想要如愿的话,还请为妾身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妾身杀了陈篡仁,要不是他今日告密,我已经和夫君逃出去了。”
崔耕这才明白,陈篡仁白天杨娇“公报私仇”是什么意思。敢情这陈篡仁不仅当初诬告了雟州都督张审肃,而且今日阻拦了杨娇夫妇的脱逃。
他虽然对杨娇没啥想法,但对于炮制陈篡仁这个大汉奸,还是大感兴趣的,道:“没问题。曹鬼主,你去把陈篡仁带来。”
“是。”
曹显领命而去,功夫不大,就把陈篡仁带进了崔耕的卧房。
陈篡仁见了杨娇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吕鬼主饶命,吕鬼主饶命啊!只要您饶我不死,我做牛做马的报答您!”
“做牛做马?”崔耕轻笑一声,道:“鬼主牛马成群,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我……不光会给您干活儿,还会给您出主意啊!”
“那也免了。鬼主智深如海,何尝用得着别人出主意?”
“我还熟知大唐内情……”
“鬼主不稀罕!”
……
简短截,陈篡仁极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崔耕都毫不动心。
最后,崔耕道:“陈篡仁,你既没什么特殊的能耐,又没什么特殊的功劳,还得罪了杨娘子……既然此,你就是死路一条,还是莫白费力气了。”
“不,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在死亡的压迫下,陈篡仁陡然间情急智生,道:“的虽然没什么特殊的能耐,却的确立过特殊的功劳!”
“嗯?此言怎讲?”
“当初我诬陷过雟州都督张审肃,致使他被抄家灭族。要不然,张审肃深得士卒之望,诸位攻雟州,未必能攻打得下来。”
“诶,这倒是条功劳,可以暂且饶你不死。”崔耕高兴道:“写下来,写下来,把这事儿的经过详细写下来,再摁上手印。”
他此言一出,陈篡仁和杨娇都急了。
陈篡仁道:“怎么还要写下来?写下来给谁看?”
杨娇道:“吕鬼主,你莫忘了之前答应妾身的事。”
崔耕大手一摆,道:“二位还请稍安勿躁,鬼主让陈篡仁写这个东西,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杨娘子的夫君郭仲翔被放归大唐,即便有郭元振的庇护,姚州这一段过往,总不光彩吧?”
废话,不但被蛮人俘虏做了奴隶,还把老婆丢了,那能光彩的了吗?
杨娇冰雪聪明,美目一闪,道:“难道吕鬼主是想,让夫君拿着这份供状给大唐朝廷,为张审肃都督洗脱冤枉?”
“正是如此。”崔耕微微一笑,道:“鬼主夺了他的老婆,还他一场大功劳,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杨娇左右权衡,也不再逼着崔耕处死陈篡仁了——陈篡仁死了,这份供状的效力就大大降低。唯有他活蹦乱跳的,才能证明他当初写这份供状的时候,没受到任何胁迫,所言完属实。
至于陈篡仁?反正他已经投靠了蛮人,又何必在乎自己在大唐那边的罪过?
当即,陈篡仁刷刷点点,把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并且写下名字摁上手印。
崔耕将这份供状交到杨娇的手里,道:“杨娘子把这份供状,拿给郭仲翔吧。”
“多谢吕鬼主。”杨娇微微一福,匆匆转身离去,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
崔耕望着佳人的背影,哈哈大笑,道:“杨娘子不必着急走嘛,鬼主怜香惜玉的很。只要你不乐意,绝不会对你下手!”
“嗯?”杨娇驻足道:“果真如此?”
“那是自然,鬼主等着你主动投怀送抱的那一天。”
他明着是给杨娇听的,暗中却是给曹显等人听的。要不然,离着蛮王会还有半个月呢,自己花了三十万贯钱买了个美人,却不享用一番,这也太奇怪了一点儿。
曹显等人事不关己,有个大概的解释就成。但是,要拿这个理由服郭仲翔可就难了。
功夫不大,崔耕就听到一声怒吼,“贱~人!你是把我当三岁的孩子么?”
紧接着,暗夜里传来了阵阵女子的哭声。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杨娇受了什么待遇。
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郭仲翔——自己的漂亮老婆被蛮人带走。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回来,还带了一个可以让自己立功的文书。她没付出什么代价,完是蛮人怜香惜玉,自己能信吗?
崔耕对此也没啥好办法,自己或者找人去解释,都是描黑之局。
唉,做好事怎么还做出不是来了呢?
崔耕深感郁闷,沉沉睡去。
咚咚咚~~
第二天一早,崔耕就听到一阵沉重的敲门声。
“吕鬼主,快醒醒,快醒醒啊!”
崔耕打开门一看,还是曹显,问道:“怎么了?”
“昨夜里,郭仲翔偷偷走了。呃……有人看见了,也不好拦。”
崔耕明白,以自己和杨娇的“特殊关系”,没人会不开眼地留下郭仲翔。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再加上蛮人礼仪粗疏,郭仲翔能够趁夜出城,并不奇怪。
他有些奇怪道:“姓郭的走了就走了呗,值得你如此大呼叫的?”
“话不是这么。”曹显道:“关键是,郭仲翔临走前,还留下了几个字。杨娘子不放心,赶紧让我们来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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