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在草原深处,一座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内,三个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的身影端坐在正对门帘的位置,帐篷中间一堆或明或暗的篝火,将整个帐篷映得一片暗红,使得本就死寂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莫名。
这三个身影正是先前张傲秋跟踪所见的那三人,神态倨傲的中年人居中而坐,同样仰头望天,眼睛一眨不眨,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其左侧,则是身着火红外袍,面带纱巾的美貌女子,眼帘依旧低垂,面无表情,而右侧则是一身紧身衣的胖子,只是脸上一贯带着一团和气的笑脸,此时却是满面阴霾,眼中精芒不时跳动,显得心境浮动,不像旁边两人那样平稳。
中间那人名叫岳兴安,是七杀教内阁长老,此次全权负责草原一切事宜,修为在玄境高阶,距离巅峰也就是临门一脚,而到达玄境巅峰,就有了问鼎化境的资格,请这样的高手出山,也显示了一教二宗在草原上的必得之心。
在其左侧的红衣女子,姓名不详,来历神秘,是由不净宗宗主欧独舞亲自推荐,灵境高阶修为,善于用毒,一身毒功据说已超越当年红衣姑姑华疏影,是不净宗近年着重培养的天才绝艳般的人物。
而右侧的胖子名叫林醉,属于天邪宗,玄境初期修为,修为比起岳兴安虽然差了不少,但胜在心思缜密,极善于谋划,算是极佳的左膀右臂。
一顿饭功夫后,帐篷外传来五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片刻后,门帘掀开,五个黑衣人鱼贯而入,当先一人走到离那三人一丈的位置停下,剩下四人则在其身后一字排开。
站定后,先前那黑衣人对着前面三人抱拳行礼道:“属下见过三位上者。”
声音低沉,虽然语数平稳,但细听下,其中却隐隐夹杂着一丝对前途不明的惊恐。
见过礼后,前面那三人却是没有半丝回应,帐篷内重又归入先前的死寂,一股无形的压力蔓延,让抱拳站立的黑衣人一动不敢动,蒙面巾后面的脸色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开始变得苍白,跟着豆大的汗珠慢慢从额头沁出。
整整一盏茶功夫后,中间端坐的岳兴安才收回抬望的目光,在篝火前站立的五人身上一一扫过,又半响后才懒洋洋地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拳站立的黑衣人闻言,先是轻轻深吸口气,然后回道:“回上者,神鹰被劫一事,正是追踪多时却下落不明的刀疤跟稀眉所为。”
说完又将那晚张傲秋几个打劫海东青的经过细细叙述了一番。
右侧胖子听完,不置可否,脸上却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容道:“你可知谎报情报为自己开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黑衣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这胖子江—湖人称“肥蛇”,虽然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心思却最是缜密歹毒,一旦被他盯上,绝难翻身。
况且这事也只是自己一家之言,拿不出任何证据,虽然事后曾散尽人手追踪,但如此茫茫草原,连个人烟都极难看见,追踪那几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万一因此而做了替罪羔羊,还真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但这胖子的话又不能不回,黑衣人脸色变换数次后才颓然道:“属下自然明白,只是……。”
说到这里,岳兴安却是一摆手,插口打断道:“你不用再说了,此事也是事发突然,神鹰被劫,虽是重罪,但你们也是非战之过,我会给你再加派人手,望你能尽快查出刀疤跟稀眉的下落,好将功补过。”
那黑衣人听了,不由霍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相信跟浓烈的劫后惊喜的神色,好半响后才郑重一抱拳道:“属下感谢上者仁慈,属下必将全力追捕刀疤跟稀眉这两人。”
说完再弯身行礼,转身而去,走到门帘处却又突然转过身来抱拳道:“还有一事,属下曾跟那刀疤交过手,他的修为不是先前情报中所说的灵境,虽然只是匆匆数招,但属下感觉他的修为已经在属下之上,而且当晚四人,看其出手,应该相差无几。”
中间那中年人闻言一愣,跟着微一点头,表示已经知道。
待到这五人走远,胖子转头看向岳兴安,皱眉道:“岳兄,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我们跟上面可怎么交代?”
岳兴安闻言摇头苦笑一声道:“林兄,不让他们走,又能如何?”
说完仰头又是一叹道:“现在我们所处的局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可以说整个江—湖都已无容身之地,所以此次跟鬼王谷那些矮矬子合作,想在草原上打开局面,也是迫不得已。
这次派来执行任务的人手,表面上看是人数众多,但大部分都是些地境,天境弟子,担不了重任,连过之虽然此次失手,被人劫走了神鹰,但将心比心来说,一个玄境中期遇到四个玄境中期以上高手,能保住下面人的性命已经是很不错了。
在现在这样用人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若还像以前那样以办事不力就杀人,最终结果只能是自损人手,前面的事情还多的很,要是都这样杀了,恐怕以后我们想要用人都是无人可用了。”
林醉听完,却是一脸不屑道:“那连过之这样说,无非就是想保命,岳兄不会就真的相信了他吧?”
话音刚落,左侧那红袍女子突然开口,肯定道:“他说的是真话。”
林醉闻言还真是一愣,愕然半响后道:“他有没有说真话,你如何知道,而且还是如此言之凿凿?”
那红袍女子闻言却是不答,依旧眼帘低垂,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提及一样。
林醉见了,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爆裂,岳兴安在旁看了不由暗叹口气,圆场道:“真也好,假也罢,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
说完跟着话题一转道:“不过此事倒是蹊跷,刀疤跟稀眉哪不好去,偏偏在我们有些吃力的时候出来横插一脚,况且草原不比中原,除了几个固定定居点,其他地方连个参照的标志都没有,连过之他们也是追踪前面那几人,在什么地方落脚,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若是说这只是碰巧,那也真是太巧了。”
林醉闻言,先是略带深意地看了那红袍女子一眼,然后道:“刀疤跟稀眉这两人,我们曾查探多时,但其结果却是查无可查,一丝与之相关的消息都查不出来,就像这两人是从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的一样。”
说到这里,林醉却有意顿了一下,岳兴安听完皱眉想了想道:“这两人最初是在曲栏城出现,在我们几个据点杀人放火,那时候我们三家也是联合下了大力气去查,结果就像林兄所说,查无可查,就像凭空出现然后又凭空消失一般。”
林醉听完,“嗯”了一声道:“岳兄英明远见,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若按岳兄所说的往其他方向延伸,也可以列出一些嫌疑。”
林醉这一马屁拍得不动声色,岳兴安听得微一点头,而那红袍女子垂下的眼帘里却是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林醉咳嗽一声,看了岳兴安一眼接着道:“刀疤跟稀眉闹得最欢的时候,也是烟雨阁少东家大出风采之时,把自称‘赌场求败’的武进赢得脸色发白,丢了千金台,从表面上看,这两者之间好像没有任何关联,但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越干净,就越值得怀疑。”
岳兴安听到这里,双眼不由自主一眯,烟雨阁的少东家前不久可是大摇大摆地过了幽谷关,现在不管在这草原什么地方,那都是在自己管的这一亩三分地上,若是再跟曲栏城那样,跟那刀疤、稀眉一明一暗地出现,那可就是自己的无能了。
想到这里,岳兴安不由正了正身子,态度略带诚恳道:“我们现在可是坐在一条船上,林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岳兴安在一教二宗可是有名的心高气傲的主,连欧阳尊者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不过也是,仅四十多岁的年纪就有现在这样的修为,也该他牛气。
林醉知道岳兴安的价值,所以一早就有算计,就是尽可能地结交好岳兴安,也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现在一见岳兴安如此态度,当即欠了欠身子道:“岳兄客气了,你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小弟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林醉说这话时,故意只点出“你我”两个字,也就是想将旁边那个红袍女子排开。
这话的潜台词,岳兴安自然听得出来,心头却是叹了口气:这胖子心思是缜密,但心胸却太狭窄,难成大事。
做为林醉,这话可以说,但做为领头的岳兴安,听了这话却不能乱答,微一点头后,感叹一声道:“此次草原任务,教主跟两位宗主对我们三人可是寄予厚望啊。”
岳兴安话也不明说,点了一点也就过去了,林醉自然听得明白,也就不再继续,低头想了想,干脆直接道:“小弟认为,刀疤跟稀眉这两人并不存在,而是由他人所假扮,只有这样,先前所有疑虑才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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