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虽然心中有气,认为乔辰安此去画舫之上不过是白日宣淫,但却没直接莽撞的现身,心中暗自思虑,自己不妨先尾随在其后,待乔辰安欲行那苟且之事时再现身,如此一来当场抓住他的恶行,也算是有了证据,到时候且看他如何狡辩。
心念及此,嘴角不由露出几分浅浅笑意,感到一阵得意,这次总算是能抓住对方的丑行,也算是报了当初盗银时被抓之辱,悄悄跟了上去。
乔辰安自是不知道自己会被青误认为嫖客,并且还想要借此机会教训他一番,若是被其知道了青此时的想法,只怕会立即对天发誓,纵然两世为人,这样的事却是一次也未做过,绝对是大大的冤枉了好人。
但想来以青的性子也是绝不会相信他的罢。
乔辰安一路之上并未受到什么阻拦,在湖畔时还不觉得,但此刻登上船后,才发现脚下的画舫规模巨大,足有其他同类行船的数倍,舫上雅楼高阁,上下足有五层,檐牙高啄,镂花镀漆,尽现华美之态。
宽阔的甲板之上却不见一个人影,有丝竹管弦之音从舫中阁楼传来,如鸣似泣,悠远动人,叫人心旷神怡。
乔辰安脚步不停,径直进入舫间,循着隐隐传出的人声向着三楼行去,转过楼角,就见正中央的一处大厅当中正聚着不下数十名士子,分为左右两派,乔辰安望去,只见左侧的那群士子当中有许多眼熟的面孔,想必是杭州几家书院的学子,但此刻这些人脸色却不太好,相反位居堂中右侧的那群士子一副从容模样,神色之间带着些许轻视之意。
除了这堂中的数十人之外,这大堂两侧墙壁被撤去,连通另外几处厅室,一眼望去,全都是书生打扮的士子,看样子这数十人乃是两方推选出来的比试之人。
乔辰安略一思索,心中便大概有所判断,只是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均在那正堂当中,一时之间倒也无人发现他。
乔辰安缓步来到杭州城众士子聚集之处,凝神看向那场中的两拨人。
青随着乔辰安来到这里,也是寻了一处较为隐蔽的位置,以防被后者发现,不过在见到眼前这番情景之后,她心中不禁有些迟疑,这里怎么会聚集了这么多的读书人,莫非这家伙不是来做那种事情的?
这时就听场中,右侧一群士子当中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来,向着杭州书院众士子行了一礼,开口道:“在下刘名,乃是逐州城白元书院之人,弟不才,但自认在诗词文章上还有些造诣,因此想要向诸位讨教一番。便以“雨”字为意向。”
只是他虽然嘴上客气,但神色之间殊无半尊重之意,相反眉宇中却似有丝丝轻蔑,开口吟道:“雨意蒸云暗夕阳,浓熏满院落花香。题诗弄笔北窗下,将此功夫报答凉。”
刘名一诗吟罢,向杭州书院众学子拱了拱手,道:“献丑了。”身后众人顿时轰然叫好,纷纷夸赞起来,刘名这首诗虽算不得什么惊世名作,但意境圆满,词藻恰意,可称得上是一首佳作,目光全都看向对面杭州的士子。
杭州众士子听到刘名的诗后,便俱都皱眉思索起来,昨日的比试他们已经输了一筹,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压了下去,否则的话,杭州书院的招牌怕是要被毁,这自然不是众人愿意见到的。
片刻之后,一名年轻士子排众而出,来到场中,吟道:“寒夜潇潇雨,处处惊雷声。问君何所思,南山有故人。”
乔辰安对此人依稀有些印象,似乎是杭州城中另一家书院的学子,素有才学之誉,如此一来,总算是接下了对方一局,虽然这首诗无论在意境还是语言上均比不得刘名所作的那一首,但能在仓促之间做得,也算难得。
这比试诗词歌赋,不仅仅是对一人腹中真才实学的校验,更是对诸人急智的一番考验。
那刘名见能有人对上,也不惊讶,似乎早有预料,实际上,能够代表一城之间士子比试的,哪个没有几分真本事,想要在一两回合之间斗败对方端无半可能,因此略一思索后,便又吟道:“今夜八月十五夜,寒雨潇潇不可闻。如练如霜在何处,吴山越水万重云。”
此诗言语词藻虽不如第一首华丽,但意境之间却又要高上许多。
杭州书院方静思片刻后,走出来一人,皮肤略黑,身材高大,却是宁采臣,只听他道:“津树潇潇旅馆空,坐看疏叶晓阶红。故乡千里楚云外,归雁一声烟雨中。”
这首诗倒是比上一首要强上不少,比之刘名所作也丝毫不差,但对方吟诗者只是刘名一人,而杭州书院却换了两人,明眼人都知道落了下筹。
刘名也不破,只微微一笑,便又张口吟了一首,杭州书院这边本就是两人对一人,已经占了便宜,无论如何却是不好再派第三人,否则的话,纵然是赢下了这一场,面皮上也不过去。
那刘名看起来似乎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过几个回合之后,宁采臣与先前那人便败下阵来,无诗可对。
刘名随意一笑,便回了座位,宁采臣回到己方坐席之后,听着对面传来的笑声,脸色均是难看,拱手致歉道:“在下无能,却是给咱们书院蒙羞了。”
其余几人连道哪里,心知肚明对面这群人怕不是有备而来,否则的话,单凭一人才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吟出数首佳作,更何况,那刘名在此之前无甚大名,并非名声在外之人。
但这只不过是他们的猜测而已,就算是真的,他们也没有证据在手,出来的话只会白白让不知情的人看不起,还以为是他们比不过对方,不敢承认,便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污蔑对方,到那时,真个是百口莫辩,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白元书院一方换了数人上场,几乎斗得杭州书院众人毫无招架之力,个个脸色发黑,面有羞惭之色。
此时对方场上乃是一名身材矮,不足五尺的年轻男子,鼠目兔唇,长相不敢令人恭维,见状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在下素来听闻杭州士子学识渊博,自古便多出俊杰之辈,九州有名,未曾想到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外面的只是些谣传……嘿嘿!”言辞之间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白元书院一众人闻言顿时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他们这几家书院的人来时均得了院长授意,此行务必要狠狠地挫一挫杭州书院的士气,最好是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甚至书院再也招收不到弟子,关门大吉才好。
这些学子从便是憋在家里诵读四书五经,子史经文,又哪里知道这学院比试背后隐藏的,当今朝堂之上两方大员,甚至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身为天子朝臣,虽然看似风光无限,但却实则凶险无限,犹如激流行舟,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休看现在风光得意,但历来莫名死在朝堂斗争之中的大员不知有多少,因此,几乎每个人在朝中都有几个自己的好友,相互扶持,成为一派。但人非仙圣,终有老去之时,一旦退下位来,手中大权不在,不知何时就会被敌手所阴,死的不明不白。
因此,这些人早在退下官位之前,便早就给自己找好后路,来保证自家安全,否则的话,怕是连睡觉都不得安稳。
而,这天下间的众书院,多是退居的大儒,朝臣所办,便是他们的退路。
朝堂当中有派系之分,这书院之间自然亦有。而眼下这场众书院间的比斗,不过是朝堂斗争的一个缩影而已。
但在场的这众人,又有哪个明白这一呢?
听到对方的话后,宁采臣似乎心中有气,面色涨红,争辩道:“哼,若是辰安兄在此,又岂轮得上你等在此嚣张!?”
此言一出,杭州书院一方学子纷纷应是,连连附和,乔辰安初到杭州之时便表现出了惊人的才学,斗败越州张明诚,后又被王礼之收为弟子,因此,私下被不少人称为“杭州第一才子”,有此名号,显然是众人对其胸中才学的一种承认与敬重。
当然,也有不少人虽然头附和,心中却不认为乔辰安在此就能扭转局面,纵然他才华再高又如何,可斗败一人,两人,难不成还能以一己之力,胜过对方数十士子不成?之所以这般,只不过是为了争一个台阶下罢了。
宁采臣到乔辰安时,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沉痛之色,乔辰安不辞辛苦陪他回到家乡,又设法救了其妻子性命,他早已将之当作生死兄弟看待,孰料天道无常,这样一个惊才绝艳之人,竟会在净慈寺的那场灾乱中,被妖邪夺了性命去,当真是天妒英才。刚何况已有两月不见其踪,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那矮年轻人听到宁采臣的话后,嘿嘿一笑,浑不在意道:“那乔辰安倒是有几分名声,只可惜先下已是死鬼一个,就算他还活着又如何,照我看他亦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罢了!就是他在此,我又有何惧之!”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青见其这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恶心厌恶之感,暗道此人胜了便罢了,但心胸实在低劣,浑然没个读书人的样子,当真是给大夏的读书人丢尽了脸面,眼珠一转,冲其轻轻一挥玉手。
那矮书生原本正在得意大笑,却突然哎呀一声惨叫,脸颊上出现一道浅浅的巴掌印,捂着脸叫道:“谁打我!?”
叫了半天,见一群人全都拿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而他周围却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可这巴掌确实实在在的挨了,当真是见鬼了,难道自己神经了不成?皱着眉头揉揉脸颊,暗道一声晦气,只好自认倒霉。
青见状顿时掩嘴娇起来,轻声喃喃道:“叫你嚣张!”着下意识的看向乔辰安的方向,果然见后者神色严肃,正盯着那场中的矮书生,心道:“想不到这人看起来不怎么样,居然在士子间颇有名声,自己倒是瞧了他。却偏偏来欺负自己,当真可恶。”
到现在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先前是错怪了乔辰安,心底却对其生出几分好奇,对方明明看起来只是一名普通书生,但竟然习有道法,整个人在她看来顿时显得神秘起来。
那矮书生瞧向杭州众学子的方向,轻蔑道:“怎么,难道就没一人能作出一首咏荷诗么?”言罢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宁采臣等一众学子闻言顿时羞惭无比,咬牙不语,这时却听后方有人高声吟道: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众人正惊讶间,就见一道青衫身影迈步走到堂中,神色冷淡的望着那矮书生,道:“崇文书院,乔辰安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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