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三年里,从雇佣兵到杀手,林草可谓杀人如麻,但杀完人之后负责毁尸灭迹,对他来却还是第一次。
从杀手到保镖,身份的转变,注定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管杀不管埋的潇洒自如,从天公府下山那一段不长不短的山路上,他脑海中已经有了无数种毁尸灭迹的方法,最终还是觉得浇一桶汽油将尸体烧成灰这种原始方法最符合实际情况。
夜色朦胧。
降雪前的深夜,潮湿而阴森。
开足了暖风的车内,林草盯着前方的路况,轻声道:“为什么要跟我出来?”
“啊?”
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林水墨发出了一个简单音节,眨巴着眸子看着开车的年轻保镖。
“这种事情,你们这种大姐躲都来不及吧?为什么要跟我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林草很耐心的又问了一次。
“我觉得你自己会害怕,所以陪你一起啊。”
林水墨乖巧答道,语气恍恍惚惚,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些什么,她那被禁锢在传统和普通世俗之内的脑海中,林草崩碎天花板的那一幕在不停的回放着。
那种狂放,那种霸气,那种无敌,那种睥睨一切的不可一世。
那一刻,即便是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林水墨,内心也跟着狠狠震动。
那是她从到大第二次看到有人杀人。
不同于第一次看到那个一身白衣却带着金色面具的杀手杀死林霄的恐惧,当天花板崩碎,林草彻底落地一脚踩碎对方心脏的时候,血腥画面中,林水墨的内心只有一种浓浓的安感,炽热而温暖,顷刻间吞噬了她的部灵魂。
仿佛只要有他在,她便无所畏惧!
林水墨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态,或许有些不妥,但起码现在的她并不打算改变什么。
林草嘴角一动,似乎是笑了笑,没有话,他没开那辆显眼的红色特斯拉,而是从车库里开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6l,套牌,这种放在九州城都能当出租车的玩意,即便是在深夜,也不少见,奥迪a6l出了天公府,沿着马路匀速行驶,一路上不曾引起半点注意。
他开车并非随意乱转的寻找一个适合毁尸灭迹的地点,相反,他的行车路线异常明确,车子在九州城内犹如蜘蛛似的道路上转折,一路向西,距离身后的天公府来远。
“去哪?”
林水墨终于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出声问道。
“西郊,那边没什么大型建筑物,只有一些废工厂,把尸体拉到那边,一把火烧掉。”
林草语气平静,林水墨如今的精神状态相当反常,林草甚至都怀疑她还不知道跟自己出来干什么。
“你对京城很熟悉?”
林水墨语气有些诧异,九州城很大,很多人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或许都摸不清这座城市的每一条大街巷,林水墨平日里也只是在自己熟悉的范围内活动,现在林草走的路线,已经让她来陌生。
“我昨天看过地图。”
林草淡淡道:“所以如果地图没错的话,我对这里应该算是很熟悉了。”
林水墨很娇媚的翻了个白眼,在副驾驶席上慵懒的动了动身子,继续盯着林草的侧脸。
被一脚踩碎了心脏的尸体就随意丢在了奥迪的后备箱里,血腥味在封闭的车厢内逐渐扩散,一直都认为自己胆子很的林水墨出奇的没有惊恐,漂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明亮而温暖。
奥迪a6l在马路上走了大概一个时,最终在九州城西郊一处废旧的工厂内停了下来。
“我去处理尸体,估计你不会喜欢欣赏这些画面,在这里等我好了。”
林草将车停好,随手打开了车内的音乐,打算下车。
已经彻底回过神来的林水墨脸有些苍白,咬着嘴唇,眼神犹豫。
林草也不管她,走下车将后备箱打开,单手将后备箱里已经发冷的尸体拽出来,另外一只手拿了一桶汽油,大步走向一片黑暗的厂房。
脸有些苍白的林水墨下意识的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林草的背影依旧挺拔,尸体被他单手拽在身后,拖着地面滑行着,恍惚的黑暗中,林水墨突然觉得尸体至死都没有合上的眼睛正在幽幽的跟她对视。
林水墨身体猛地一颤,不顾一切的推开车门冲向林草。
林草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身子停了停,虽然没有回头,但却不动了。
林水墨脸色苍白,一路跑着来到林草面前,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尸体,惊叫了一声,直接跑到林草另外一边,紧紧抓住了他的一条手臂,轻轻喘息着。
周围突然间变得异常安静。
尸体不动,林草不动,黑暗的环境中,只有林水墨一个人的悄悄喘息回荡着。
一种巨大的不安瞬间从林水墨内心升起,继而变成了惶恐。
她轻轻伸出手,推了推林草,颤声道:“走啊”
林草一动不动,也不话,犹如一具拉着尸体的雕像。
林水墨浑身汗毛骤然间部竖起,身体剧烈颤抖着,眼前的一切让她几乎怀疑自己在梦中,巨大的惊恐之下,她甚至怀疑林草就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物。
她身体轻轻颤抖着,声音中已经带了一丝哭腔:“喂,你别吓我啊”
林草还是不动。
但黑暗中,尸体却轻轻动了一下。
恐惧瞬间遍布身,林水墨张开嘴,一声注定会划破黑夜的尖叫还没叫出声,林草平淡中略带一丝戏虐和笑意的声音已经响起:“胆子这么,还敢跟我出来?”
他在吓唬我!
恐惧很神奇的消失大半,但林水墨却被骤然间涌上心头的委屈给刺激的哭出声来:“我只是个女生,林草,你太过分了!”
“哦,我们进去吧。”
林草的幽默感来得快去的也快,拉着尸体,直接走进厂房。
林水墨拉着他提着汽油桶的胳膊,紧紧跟上,不知道是出于寒冷还是惊魂未定,身体依然在轻轻颤抖。
两人并没有走太远,进入厂房,林草随意将尸体仍在地上,拿出手机在周围照了照,捡了一些容易点燃的东西放在尸体上,然后浇上汽油,用打火机点燃。
黑暗中,一丝火星一闪而逝,瞬间变成了火苗,然后是火焰。
明亮的火光开始燃烧。
细微的噼啪声中,林草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轻声道:“等烧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他第一次干这个,生疏的紧,但好在这种活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在这种地方,尸体一成灰,多半就是一段悬案了。
火光摇曳。
光影下,林草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忽明忽暗,林水墨安静的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神中没有胆怯,没有冷漠,反而多了一丝可以叫怀念和愧疚的光芒。
林水墨内心没由来的软了一下,悄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犹豫了下,双腿并拢,身子斜靠在了林草身上。
黑暗。火光。尸体。
挨在一起的年轻男女。
身旁幽香阵阵,林水墨无意识的动着身子,轻柔的发丝划过林草的脸庞,痒痒的。
林草没动,也没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身前摇曳着的安静火光。
因为出来的匆忙,只来得及拿起大衣,穿着一双白色狗头拖鞋就跑出来的林水墨脚尖不安分的动了动,毛茸茸的狗头拖鞋上,塑料眼睛幽幽的倒映着黑暗。
“其实你不该杀他的。”
林水墨突然,轻柔的嗓音破坏了眼前诡异的温暖气氛。
“嗯?”
林草心思明显没想这个,或者,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想,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懒洋洋的。
“你杀了他,跟西南林家就没有妥协的余地了。”
林水墨双手环住膝盖,脑袋枕在林草的胳膊上,声道。
“来就没什么妥协余地,这个人死不死,都改变不了西南林家要杀我的结果,不是吗?”
林草随意笑了笑,语气云淡风轻:“西南林家杀我,是为了利益,所以面前这个人,他是死是活,都改变不了什么,他活着无非是让你们家好过一点,所以你刚才错了,这个人死了,不是我和西南林家没有妥协余地,应该你们两个林家没有妥协余地才对,就算还有,也会比之前了很多。”
“你在帮爷爷做决定?”
林水墨猛然抬起头,眼神灼灼的看着林草。
“我只是想改变西南林家对你们家的看法,你爷爷早就该亮明态度了,现在在王系和西南派系两个庞然大物之间拖着,是犹豫不决,也是待价而沽,犹豫太久的话,最后无论怎么选择,都会失分,不划算。”
林草淡然看了林水墨一眼,笑了笑,道:“你愿意嫁到西南林家去?林霄虽然死了,但在找个林什么玩意的来娶你,也不难吧?”
林水墨哼了一声,重新把头放在林草肩膀上蹭了蹭,慵懒道:“不愿意。不过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才来九州城,还不明白西南林家的可怕,如果林风雪铁了心要杀你,你逃不掉的。”
“他们来多少,杀多少就是了。”
林草淡然道,那把晶莹剔透的犹如水晶般的华丽匕首再次出现在他的掌心,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很漂亮的刀。”
林水墨眼前微微一亮,盯着林草手中的刀锋,算上现在,这把刀她见过三次,前两次每次都会染血,但这一次却不同,在火光的照耀下,犹如一把纯净透明的艺术品。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打算抚摸一下,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它有名字吗?”
“红颜。”
林草犹豫了一下,淡淡道:“我大师父取的名字。不过我更喜欢它曾经的名字,琥珀。”
“琥珀?”
林水墨眨巴了下眼睛,表情疑惑。
“大概二十年前的时候,琥珀还是一把剑,那把剑,象征着无所畏惧的勇气。我一直认为那才是最适合我的剑,只是很可惜,琥珀在我二师父手中断成了三截,最后变成了三把匕首,红颜是其中之一,还有一把在我姐那,叫光阴。”
林草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和惋惜,声音轻的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林水墨张了张嘴,女人天生的好奇心让她下意识的想问问第三把匕首叫什么名字,可话到嘴边,还是顺着林草的话下去:“琥珀为什么会断成三截?”
林草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才平静道:“因为一些不上谁对谁错的恩怨和执念吧。”
他早已不出当初那件事情的缘由和始端,他只是隐约知道,当年也曾有那么一个惊艳了整个时代的老人,曾经两次败在自己的二师父叶春秋手中。
第一次,为了大义,二师父废了他的双腿,将他赶出了帝国。
而第二次,双腿复原的老人亲赴昆仑山,再一次挑战二师父。
那一次,他又败了,那也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次失败。
随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一个发了疯的男人手持一把狂潮,第三次上昆仑山。
那一战,天庭之下,曾经还是一片华丽宫殿的天庭崩塌了大半,名剑琥珀在二师父手中断成三截,大师父二师父一起出手,最终却败在一人剑下。
而二师父叶春秋更是发下重誓,此生不下昆仑半步!
那个亲手挫败自己两位师父的,就是如今北方皇族的皇帝。
而那名战死于昆仑山的老人,则是北方皇族最重要的开拓者,皇帝的二爷爷,也是林草为数不多心怀敬意甚至是敬畏的老人之一。
是那位偏执到不可理喻的老人让林草明白,有些时候,就算失败,也同样的伟大。
林草轻轻叹息一声,转头,却是一怔。
因为林水墨还在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副疑惑的表情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求知**。
“因为一个失败了两次的老人吧。我不想他的失败,这是对他的敬意。”
林草轻声道,这一次,他的回答异常认真。
“你不喜欢失败。”
林水墨看着林草道,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林草犹豫了下,点点头:“没人喜欢失败,即便他很伟大。”
“你没有失败过吗?”
林水墨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林草的身体骤然僵硬了一下,半晌,才淡淡了一句:“有过,也是两次。”
“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水墨的八卦之火很不适宜的开始熊熊燃烧。
林草眼神恍惚而阴沉。
脑海中倒映着的,却是那几乎不可匹敌的一剑!
他紧紧握了握拳头,眼神中诡异的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他也曾失败过,而且连续两次,都是败在了同一剑下。
那一剑。
叫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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