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被突然从窗外无声无息飞入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转身抓了一把剪刀在手,警惕的望过来。
关羽右手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一边想着如果姑娘大喊大叫,他应该转身离开呢还是先制住她?没想到姑娘除了刚开始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他时却显得相当镇定,甚至莞尔一笑,露出了两颗洁白的虎牙。
僵持片刻之后,姑娘先话了:“我认得你!”
关羽闻言一愣,他随即笑着:“我不是坏人!”。
姑娘闻言咯咯咯的低笑了几声,抬头正色道:“深更半夜闯到姐闺房里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这下轮到关羽彻底尴尬了,他竟一时无言以对。
摇曳的灯光下,关羽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位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白白的鸭蛋脸,两道细长的娥眉,尖尖的鼻头。眉宇之间看不出一丝惊慌羞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倒与白天那位山羊胡颇有几分神似。
又是那位少女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认得你,你不就是白天来找我父亲的那位年轻将军吗?”
关羽鼻尖冒汗,连连摆手道:“我哪是什么将军?我就是来找你父亲借粮的。”
“那借到了吗?”少女一边一边示意关羽坐到他对面的一个绣墩上。
关羽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顺势翘起了二郎腿。
“生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民女陈敏儿,敢问将军贵姓?”
“在下姓关名羽字云长。”关羽大咧咧的一抱拳,彻底恢复了常态。
“家父是有吝啬的毛病,但他心地不坏,他如果不借你你不会为难他吧?”陈敏儿眨巴着大眼睛认真的问。
“怎么会?!了我不是坏人!”。
陈敏儿闻言放心地点点头,开心的笑了,又露出了两颗虎牙。
“你的女工做的不错呀!”关羽低头看着陈敏儿刚才绣的丝帕,那上面的两条鲤鱼活灵活现,好似随时要跳出来游走似的。
“你这里有纸和笔吗?”关羽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陈敏儿疑惑地拿来纸和笔,只见关羽先在纸上笨拙的用毛笔画出了一个布片迎风飘摆的样子,继而又画了一只伸开的手。
“这个叫披风,这个叫手套。你能帮我做吗?做好了给你银子。”
陈敏儿指着关羽的杰作捂着嘴笑了:“披风就是斗篷,我自己就有,哪是你画的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画的是风中的尿片呢!手套又是个什么怪东西?”
关羽挠了挠头,费尽了口舌才终于让陈敏儿明白了手套的大概样子。
“好吧,斗篷和手套我帮你做,银子就不要了,我家不缺银子!”
忽然,她脸色一变,可怜巴巴地:“你要能常来陪我话就好了!自从姐姐被那个老尼姑带走之后,就很少有人陪我来话了。”
“哦,对了,我听你父亲他有两个女儿,你姐姐怎么了?”
“我姐姐自体弱多病,听人要寄养在寺庙里专心事佛才能长命百岁,后来一个老尼姑就把她从家里领走了,从此她就再也没回来过。”
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关羽伸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道:“今天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天我再来看你。”看到陈敏儿脸色一变,关羽马上接着:“下次来我多陪你会儿话,给你讲好多好玩的故事,好不好?”
陈敏儿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你下次来斗篷和那个什么---什么手套我就帮你做好了!”。关羽一跃到窗前,冲陈敏儿做了个鬼脸,一扭身毫无声息地飘落在夜色里。
第二天闲来无事,早上操练完毕,关羽回到帐篷正准备蒙头再睡个懒觉。忽听到外面马蹄声响,片刻之后崔大奎猫腰急匆匆迈入帐篷,拱手道:“启禀统领,昨天那个穆统领回到大营在大头领面前告了一状,你无故打伤自家兄弟,大头领特差人传你回去问话。”
闻言关羽一跃而起,恼怒地:“恶人先告状!他不去我还要回去找他理论呢!”
崔大奎脸色一变,忙劝道:“兄弟别太生气,毕竟是大头领宣布的开禁七日。你莫要因为这些事伤了与各位兄弟的情谊,再开罪了大头领,就太不值当了!”。
关羽并不答话,径直向外走。“要不要我带几个结拜弟兄和你一道去?”崔大奎在背后焦急地问。
“不用!”
走到门口,关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对崔大奎:“你留在这里协助陈族长筹粮,另外---”
关羽顿了一下,看了眼四周,俯身在崔大奎耳边:“保护陈家姐的安,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陈家姐?什么陈家姐?”崔大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准备再问,却哪里还有关羽的踪影。此时关羽和他的“黑豹”已经留下一路尘烟,飞奔而去。
回到大营,关羽料理好“黑豹”,便急匆匆地向中军大帐走去。来到大帐门前,对门口的校:“烦请兄弟进去通禀一声,骑兵营统领关羽奉命拜见大头领。”
片刻之后,校出来撩开了帐帘,关羽健步入内。大帐中只有刘谦和石天弓两人,关羽快走几步,躬身大声道:“拜见大头领,拜见军师”。
刘谦抬头看了关羽一眼,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关统领,穆统领参你无故打伤自家弟兄,可有此事?”
关羽拱手回道:“打伤是真,无故是假!”。
刘谦和石天弓对视一眼,转头道:“哦,来听听?”。
关羽后退半步,慷慨陈词:“官军一直将我红巾义军称为匪贼,而我红巾义军替天行道,救万民于水火,是为正义之师,良善之师!而穆统领假借大头领名义,纵容部下烧杀劫掠,欺压百姓。正好被末将撞上,自然要教训这种污我军威名,陷头领于不义的行为!”。
刘谦又与石天弓交换了一下眼色,面上一副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表情,片刻之后一言不发地朝帐外走去。关羽楞了一下,正要反身去追,衣袖却被石天弓死死拉住。
“坐,坐,关老弟。”见关羽心有不甘地坐下来,石天弓这才手捋长髯,轻轻叹道:“老弟呀,你的没错!我与头领何尝不想我红巾军弟兄爱民如子、秋毫无犯。可是你想过没有?官军有朝廷按月拨发的饷银,我们有什么?雇个长工还得给人家饭吃不是?何况咱们这是刀头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不为混口饱饭吃谁愿意跟着你拼命?!钱粮从何处来?只好弟兄们自己想办法,所谓劫富济贫么!当然这中间难免会有人贪多,伤及无辜。但我保证,只要咱们攻下县城,就可以开仓放粮,开官库发银子。那时起,就要整肃军纪,严明法纪,真正做到爱民如子、秋毫无犯了!眼前这一时期么,俗话家家有难念的经,我们做兄弟的,也要体谅当大哥的难处!”。
见关羽仍然低着头默不作声,石天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大头领一直对你青眼有加,已经不计较你打伤兄弟的事了,年轻人血气方刚,谁没个冲动的时候?今晚别走了,大哥特意备下酒宴,与你把酒言欢,共叙兄弟之情!”。
当晚的酒席宴上,只有刘谦、石天弓、关羽三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忘了白天的事,只是唠些家常,气氛异常地轻松愉悦。
从谈话里关羽这才得知,刘谦原来是落第的武举出身,当年数次进京赶考,虽然使得一手牛耳大环刀名震江湖,落了个“神臂一刀刘”的响亮名号,却都因为家境贫寒,没有银子打典考官而名落孙山。回到家乡后原打算断了仕途的念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谁料又遇上连年旱灾,或者饿死或者造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石天弓用他自己的话讲是一个落魄穷教书的,寒窗苦读数十载却功名无望,还落得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毛病,感叹读书无用、命运悲催之余也就打算老老实实认命,谁料遇到风起云涌的造反浪潮,一咬牙一跺脚,反他娘的!不定一肚子学问能派上用场,打出一片新天地!
酒过三巡,刘谦脸色微红,高叫道:“痛快!痛快!人生在世,快事之一就是与志同道合、想谋一番大事的兄弟们把酒言欢!关老弟,我听二弟过,你是弟兄们当中为数不多的对天下大势关心的人。不错,攻下县城只是我们的开始,我们的目标是要放眼天下!如果老弟你不嫌弃几位哥哥粗鄙,我等愿与你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六弟了!你可愿意?”。
关羽闻言大惊,忙起身后退,跪倒于地:“愚弟何德何能,承蒙哥哥错爱。今后自当肝脑涂地,与几位哥哥同舟共济!”。
刘、石二人皆面色红润,哈哈大笑,俯身相搀:“起来吧六弟,来,我们一起开怀共饮,今夜不醉不归!”。
次日酒醒之后,已是日上三竿。昨晚喝的痛快,今日却头晕脑胀。想起了崔大奎等一干弟兄还在苦等他的消息,既然已与大哥结拜异姓兄弟,干活更不好偷懒。于是一轱辘爬起来,洗漱完毕,打算先去大哥、二哥处道个别,赶回去继续征粮。谁知牵马来到二人账外,分别被帐前的卫兵告知都还没起来,交代卫兵待二位起来后知会一声,便打马扬鞭,出了大营。
一路无话,快到村口时,只见对面黑压压过来一队骑兵,马上之人各个头扎红巾,为首之人正是翟龙彪。关羽赶忙拨马靠于路旁施礼,翟龙彪也看到了他,哈哈大笑着提马走上前来:“恭喜呀关老弟,你算捞着大鱼发财了!”。
关羽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翟龙彪不屑的撇撇嘴:“你就别和我装了!一百担征粮任务你业已完成,我这就回去找大头领给你报功去!”完,哈哈大笑着策马而去,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关羽在风中凌乱。
进村之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令关羽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由得快马加鞭,心急火燎地向村中心奔去。
“关统领回来了!”。
手下兵士的叫声关羽充耳不闻,远远他就看到那所大宅门前停放了几辆大车,宅院大门洞开,一群头扎红巾的人出出进进,忙碌地往车上搬运着一袋袋粮食。
崔大奎看到关羽,表情复杂地迟疑着不敢上前。“这是怎么回事?”关羽厉声喝问。
崔大奎硬着头皮走上前来,结结巴巴地:“禀告统领,他--不是我们---是翟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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