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皆白的范进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急急道:“王爷,我且问你,那镇东王为何要重礼相送于王爷?他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就算攻入平州,敢杀了当今圣上吗?他的终极目的是什么?王爷您可曾想过定北王关六爷会作何举动?”。
范进一连串的问题把个平南王唐万年给问懵了,他皱起双眉,迟疑着不知如何作答。
范进抬手捋了一把自己颌下雪白的胡须,用恨铁不成钢的犀利眼神盯着唐万年看了许久,这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王爷,那镇东王厚礼相送并非想拉你分一杯羹,而是缓兵之计,让你迟疑不决,作壁上观。待到大局已定,你醒悟过来也晚了!他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就算是攻入大都,也不敢伤及圣上一根汗毛,否则他无法向天下交代,也难以洗脱谋朝篡位的谋逆罪名,顶多是胁迫圣上让位于他。圣上不死,这大楚就变不了天!
而那位诡计多端的定北王关羽,表面上看起来放浪形骸,无所顾忌,实则是个极重感情之人。他对当今圣上及石太宰身陷危难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更要命的是,他的手下悍将猛人云集,一旦出手,镇东王必败无疑!待到尘埃落定之后,镇东王自然是身败名裂,能否留条性命也很难。定北王必然更受圣上及太宰大人器重,声名在我大楚将如日中天。而王爷您呢?如若还是犹疑不决,必将被打入另册,一蹶不振,前程前景堪忧啊!”。
听到这里,平南王唐万年脸色发白,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直立,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连忙翻身爬起,倒退了两步,深深一揖道:“军师之言如醍醐灌顶,令王茅塞顿开!万望军师不吝赐教,王眼下当如何是好?”。
范进连忙站起,同样后退两步还礼道:“王爷莫急,我军今夜就拔营起寨,马不停蹄赶往平州救驾,争取赶在定北王的人马抵达平州之前就平定叛军,立下大功!如此今后我大楚如日中天的就是您平南王爷了!”。
唐万年转忧为喜,大声对帐口的护卫吩咐道:“来人,传王之命,集结所有人马,即刻拔营起寨,随王杀回平州勤王救驾!”。
“啪”的一声,关羽的一双大手重重地拍在帅案上,只见他一双剑眉紧锁,面色凝重。
“老三这是要干什么?”。罢,他紧闭双唇,转着眼珠思索了片刻,高声道:“吩咐下去,擂鼓聚将,所有人马原地待命,不得有误!”。
“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连串短暂而急促的鼓声打破了军营中这些天来的安适与平静,诸位将士吃惊地向中军大帐的方向张望,一些人心翼翼地交头接耳,猜测着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
中军帐内,各位将领悉数到齐,笔直地站成了两列,大家屏住呼吸,略显紧张地等待着关元帅的将领。
帅案后的关羽威严地环视了众将一眼,缓缓开口道:“不瞒诸位,帅刚刚收到石太宰的紧急密函:原守卫青州地面的我大楚军队,在镇东王的蛊惑下,过雪狼关,进逼平州府,直接威胁到圣上的安危和我大楚帝国的江山社稷!”。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众将闻言都大吃一惊,却无人出声,面色凝重地静静等候着关将军的下一步安排。
“崔大奎、姚泰和二将听令。”关羽朗声道。
崔大奎、姚泰和连忙出列,大步上前站定,低头抱拳施礼。
“拨给你们二人两万兵马,协同潮州府守将协防洪泽湖一线,尤其注意船坞未完工的战船,谨防湖中匪寇深夜偷袭。待我大军平乱后返回,战船得以顺利完工,便记你二人大功一件!”。
“末将得令!”。崔大奎、姚泰和二人双双退了下去。
“张佰仟、杜仲年、聂芸娘听令,率领部人马随帅即刻出发,赶往平州,骑兵先行,步卒、火炮等辎重随后紧紧跟上!”。
平州城内,炮声隆隆,喊杀阵阵。
定北王关羽的府邸中,裴珠面容焦躁地在屋中来回踱步,历诗晴微皱娥眉,不住地轻声叹息。
裴珠停下脚步,转身对历诗晴道:“夫人,这城外炮声已经响了八、九日了,要不,我们先躲起来吧?”。
历诗晴苦笑道:“躲?去往何处躲藏?城门紧闭,城外兵荒马乱,出城是没指望了。一旦叛军攻进城来,城内哪还有安之地?”。
裴珠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去找圣上和石太宰,先把您送入皇宫中暂避一时如何?”。
历诗晴不由得抿唇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道:“傻丫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皇宫大内目标更大,何况圣上和太宰大人早已焦头烂额了,就别去给他们添乱了。即便是叛军攻进城来,我们府邸也有护卫,何况那镇东王阮武念在多年的兄弟之情上,我家相公又曾屡屡救他性命,总不至于为难我们女人吧?!算了,我们哪儿也不去了,生死由命!”。
话音未落,忽听得高高的院墙之外有人惊慌地奔跑大呼:“叛军打进城来了!大家快逃命吧!”。
历诗晴微吃一惊,站起身来吩咐道:“裴珠你去告知门前护卫,紧闭府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各房中夜晚熄灭火烛,保持安静,不要引起叛军的注意。”
裴珠一溜跑着迈过门槛,飞快地冲出了屋门,不一会儿便传来前面“吱呀呀”关闭府门的声音。
历诗晴又淡定地坐回椅子上,屋内光线暗淡,她支楞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墙外的动静。
墙外先是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是孩提的哭闹声与碰撞摔倒的谩骂声,不一会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与兵器撕裂空气的舞动声,期间夹杂着女人哭号和男人临死前的惨叫。历诗晴的心不由得一紧,低低地自言自语道:“罪孽呀!”。
又过了半个时辰,屋外已彻底黑了下来,墙外也已恢复了平静。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到府门前都停了下来,随即传来一阵凶狠的砸门声,一个尖细的声音恶狠狠地高喊道:“这里是定北王的府邸吧?快开门,不然别怪老子一把大火烧光了这里!”。
历诗晴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随即她轻移莲步,款款地向大门口走去。
此刻裴珠正站在数十个持刀护卫的身后,两眼死死地紧盯着那两扇被拍的山响,摇摇欲坠的厚重的府门。
历诗晴轻启朱唇道:“把门打开。”
裴珠急忙回头,瞪眼道:“夫人,万万使不得!这些叛军就好比乱匪,都是一些没人性的家伙,天知晓他们会做些什么!”。
历诗晴微微摇头道:“打开吧,你没看他们势在必得?现在不开早晚也会被他们撞开的!”。
“轰隆”、“轰隆”,尘土飞扬中,府门的撞击来猛烈,门外嘈杂的咒骂声也来恶毒。
护卫长咬牙抽出钢刀,对几位手下道:“尔等宁可丢掉性命,也要保护夫人周!”。他又点指着一位部下道:“你,去打开大门。”
大门开处,轰隆隆涌进来一队身穿铠甲的兵士,气势汹汹。为首的却是一个獐头鼠目,一身布衣的文士。
这些人手中高举的熊熊燃烧的火把刺的人睁不开眼睛。那位布衣文士鼻中冷哼了一声,冷漠地扫视了一圈院中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被护卫们围在中间的历诗晴。他的脸上生生挤出了一丝奸笑,开口道:“在下是镇东王爷帐下的幕僚马元其,没猜错的话这位是定北王爷的夫人吧?这院中还有几位夫人?那个聂芸娘呢?”。
历诗晴冷冷一笑,淡淡道:“不知镇东王差你到我府上深夜砸门有何贵干?芸姑娘前些时日奉旨随我家相公去洪泽湖剿匪了,你不妨去那里寻她便是。”
马元其不相信地歪了一下脑袋,对身后的兵卒努了努嘴,那些兵卒们心领神会,举着火把冲入院中,翻箱倒柜地四处搜寻。
历诗晴脸色一沉,轻喝道:“放肆!就算他镇东王亲自上门也不敢如此无礼,你们不知道我家相公脾气不好,招惹不得吗?”。
手执火把的叛军兵卒纷纷返了回来,冲着马元其微微摇头。马元其皱了皱眉头,转头满脸堆笑地对历诗晴躬身施礼道:“夫人莫怪,在下职责所在,也是迫不得已。我家东王爷已在门外备好了马车,请夫人您前去喝茶,万望夫人切莫推辞。”
那位护卫长拎着钢刀踏前一步喝道:“放屁!没有我家北王爷的首肯,谁敢动我家王爷夫人一根汗毛,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他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数十位卫士面对着人数众多的叛军,毫无惧色地紧握钢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马元其挺直了身子,鼻中冷哼了一声,双眼陡然间冒出了阴冷、恶毒的寒光。他身后的叛军兵卒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等着他挥手一声令下,就要大开杀戒。院内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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