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双双看向门口。
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两尺来宽。一道颀长的青色身影自内出来。
不是沈师侄,又是哪个!
怎的这么快?还不到一刻钟!文远真君整个人被绝望笼住,如坠千年寒冰洞之中。他不敢上前,仍站在原地,颤声问道:“沈师侄,钰儿他……”
泰阳真君最初也是以为这么快人就出来了,八成是事情不好了。但他很快看清楚了沈师侄的气色依旧红润,眉眼明亮,不见沮丧之色。
这哪里是施术失败之象?他如释重负的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暗道:上天垂怜!看来是无事了。
在门主聚会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啊。
同时,忍不住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自门里侧身出来的沈师侄——这位沈师侄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压制住了那名弟子的心魔?
文远真君也不是吃素的。那名弟子又是他最钟爱的徒孙加侄孙。是以,文远真君先前替其封印心魔时,不可能不下死气力。然而,心魔却迅速冲破了他精心设下的封印。足以见心魔之强之盛。
而且刚刚在正堂里,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了丝丝魔气自巨大的灵力包里逃逸出来。
玄真师侄身为元后修士,其全力打造的“天罗地网”居然撑不到半刻钟!
他完全可以想象心魔冲破封印后,卷土重来,发展到了何等程度。
至少他是凭一己之力不能封印得了的。
然而,沈师侄却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办成了!
泰阳真君再度发现自己又大大的低估了这位沈师侄,一边打量人,一边暗自思忖:等罡儿出关了,一定要跟他好好问问这位沈师侄。
正思量间,沈云已自内走了出来。
见文远真君绞着双手,身形微晃,他也顾不得什么晚辈的礼仪,连忙打断道:“清文师侄已经无事。只是闹了这么一通,消耗过大,体力支撑不住,已然入睡。”
文远真君难以置信的轻呼:“睡着了?钰儿他没事了?”
沈云点头:“清文师侄底子好,饱睡一觉,此间消耗应该就能补回来了。”
文远真君这回是听得再清楚不过了。不过,他根本就不信,心里飞快的思索着:钰儿的心魔到底是被封印了呢,还是被暂且压制住了?沈师侄怎么就没句利落话里呢?
反正门廊这里都被施了隔音术,站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是知情人……他索性挑明了问道:“沈师侄,钰儿的心魔这回能被封印多久?”
封印,已经是他认为最好的情形。既然沈师侄一口一个“无事”。他认为应该是沈师侄成功的封印住了钰儿的心魔。
一想到这里,他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至于根除……现在是大白天呢。他就不做这等美梦了。
不想,沈云却一头雾水的反问道:“心魔?谁的心魔?”
“钰儿的心魔啊!”文远真君只觉得老脸火烧火辣的,跟刚挨了一记大耳刮子似的。然而,他却不能不亲口再次承认。
所以,徒子徒孙什么的,全都是债啊!
沈云摇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观清文师侄只是因为近来劳损过度,突发癔症。刚才,我已经替他施针……”
怎么可能!老子活到这么大,连心魔和癔症都分不清楚!文远真君再也按捺不住了,象道旋风一样,径直冲进正堂里。
泰阳真君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见状,他也紧步跟上。
就知道会这样!沈云冲着两人的背影,好心提醒道:“两位师伯,清文师侄刚睡着,不宜惊扰。”
话音刚落,从屋里已经清楚的传出来了文远真君惊喜的尖叫声:“啊,真的无事了!”
他的声音可不小。显然,刚刚才睡着的清文真人被他惊醒了,口齿清楚的喃喃唤了一声“师祖”。
沈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抬起右手,轻轻的打了一道响指。
正堂的那张长榻上,清文真人应声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真是见鬼了!两位真君都看得再真切不过。清文真人双目清澈。眼下的情形,还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心魔刚刚爆发过。
可是,这小子刚刚分明是一双血眸!文远真君下意识的去看泰阳真君。
巧得很,后者也恰好看过来。
他们的视线在半道里碰了个正着。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不解,还有震惊。
就算我看错了,泰阳老儿也不可能一同看错了吧!文远真君收回目光,伸出一只手,俯下身子,欲再去翻清文真人的眼皮子。
半道上被一只拂尘挡住了。
是泰阳老儿!
他不解的扭头去看。
只见泰阳真君对他做了一个“出去说”的手势。
文远真君也记起了刚刚从外边门廊上传来的那记响指,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低头再看侄孙有些发白的脸庞,他叹了一口气,心道:也罢。我自己在这里瞎折腾钰儿也极有可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出去问沈师侄。
两人复又一道出了门。
“沈师侄,钰儿他真的只是突发癔症?”文远真君真的有些动摇了。根除心魔可不是剜掉一个恶疮。心魔之患,可以说自古以来,都是困扰修真之士的绝症。按常理来说,沈师侄不过是元后修为,他做不到在一刻钟内根除钰儿的心魔。从这一点来看,他与泰阳真君两个之前兴许都是误判了……
泰阳真君却很坚定。从开始到现在,他绝对都没有看错。清文真人确确实实是心魔深重,突然发难了;而沈师侄在不到一刻钟里,根除了清文真人的心魔,也是千真万确的。
不过,心魔深种又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文远真君已改了口,他这个“外人”,不好再多说什么。
咽下嘴里的话,他默声望着沈云。
“是呀。就是癔症。”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我年少时在凡人界跟一位江湖郎中学了一套针炙之术,专治癔症。清文师侄是头次发病,只要施针一次就能病除。不过,他到底是受了些亏损,所以必须饱睡一场,将亏损补回来才行。所以,我刚才不得不又让他再次沉睡过去。”
见他如此坚持,文远真君彻底相信了,尴尬的挠了挠头:“这次多亏有沈师侄,还钰儿一个清白。我真是老糊涂了。好好的一个孩子,硬说是起了心魔。”说到这里,眉眼间的郁色全无,他爽朗的笑道,“沈师侄,这次真是要多谢你。哦,说了这么久,老夫还不知道沈师侄的道号,只知道‘沈师侄’、‘沈师侄’的唤着,怪生分的。”
沈云笑了笑,抱拳自我介绍道:“两位师伯,在下姓沈,单名一个‘云’字。师尊生前遗愿未完成,不敢取号。让两位师伯见笑了。”
这回,他可没说谎。祖师她老人家生前有遗训——宗门没有光复,青木派的弟子都算不得她的正式弟子,不准取号。
因为这句遗训,青木派历代,从太师祖开始,至师父,至死都不曾立道号。
沈云也没有。
好吧,他也没打算取什么道号。因为师父在绝笔信里写得明明白白,不要求他光复天神宗。而他早就决定谨遵师父之遗令,压根就没想过要光复天神宗。
师尊遗愿未完成,不敢取号?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又是面面相觑——沈云如此优秀,迄今也没有得到其师门的正式承认?什么样的门派,这么牛气!
沈云却不想再也他们多说,借口与云景道长有约,急匆匆的提出告辞。
整件事里,文远真君有太多的问题想立刻关起门来与泰阳真君讨论,也无心再留他多说,再说,人不是还留在玄天门里吗?便将人放走了。
沈云快步走出院门,再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呃,刚才在正堂里吞噬掉那么大的一只心魔,还别说,真的很撑。必须赶紧找个地方消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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