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叫‘三味真火’,菜味极是鲜美。李兄弟想必是不曾品尝过的,今日可以大快朵颐。”
王超说着,已然把李鱼和铁无环、杨思齐引到了一家饭店,门楣之上四个大字“三味真火”,名字却也别致。
四人进了饭馆,择了一处雅间,王超极熟稔的样子,也不去看菜牌,便一一点起菜来,
五生盘,炒鸡子儿,煎炒麻鸭,蟾宫玉兔,茱萸炒蟹、熏炒蛤蜊,没有太多的野味或珍奇,但是所有的菜都有一个特点:炒的。
炒菜文字有记载是在南北朝时期,至于具体出现的更早年代就不可考了。它之所以当时没有流行起来,而是仍以蒸煮、炙烤、生食等烹饪方式为主,是限于两个原因。
一是锅子,当时很难生产出薄铁锅,薄了容易损坏,厚了传热太慢。另一方面是缺少煎炒的植物油,当时以动物油脂为主,植物油也有,但太少,而且只有芝麻油,更主要的油料来源大豆还只当食物吃呢,油菜则只当是菜。
因此一来,炒菜便不风行,但这家店独僻蹊径,不计成本,专门经营炒菜,倒也别树一帜。
炒菜上菜的速度确实是快,一道道菜肴上来,王超热情相劝,杨思齐和铁无环提筷品尝,连连赞叹,李鱼挟了一口,却是不置可否。
可能这些炒菜同大家吃惯了的蒸煮菜肴味道大为不同,所以杨思齐、铁无环等人真心觉得惊喜,但对李鱼来说,却是不过如此,还不如他之前吃的蒸煮菜肴味道香美。
炒菜现在还处在新生摸索阶段,烹饪的用料、步骤、火候、适合的菜肴等,都还尚未成形,不是最完美阶段,这让早尝过了各种菜系炒菜的李鱼来说,如何觉得美味?
不过,既然人家王超将军请客,总不好处处指摘,所以李鱼微笑点头,虽然没有开口赞美,倒似也很欣赏菜肴的美味,只是有些矜持,没有说出口罢了。
此时,就在他们所处雅间不远处,另外一间雅间内,有两个人,正对面而坐。与那几位吃货不同,两人桌上也罢着许多菜肴,但二人一筷未动,倒是目中寒光闪烁,似乎把对方当了鱼肉,要砍剁一番似的。
许久,僵硬着腰杆儿怒目圆睁的纥干承基缓缓坐回了身子,凶狠的神情也放松下来,变得有些疲惫和无奈:“千叶殿下,往事已矣。你就不能放过在下么?”
对面坐着的“男子”一袭白袍,眉红齿白,仿佛一个可以倾倒无数含春少女的美少年,其实却正是杨千叶。
杨千叶似乎早知道他不敢动手,这时见他服软,不禁嫣然一笑,也放松了身姿,好整以暇地把玩着酒杯,道:“纥干承基,你跟着李孝常在利州谋反,可不是我杨千叶怂恿的吧?李孝常兵败身死,你领残兵啸聚山林,也不是我杨千叶所指使吧?你本来就是朝廷反叛,大唐钦犯,与本姑娘何干?”
纥干承基不理他的调侃,忍气吞声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
杨千叶截断他的话道:“如今你隐瞒了真实身份,隐瞒了你曾经犯下的大罪,藏匿在太子身边,梦想着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你也从龙乘云,飞黄腾达。可是,并不是太子赦免了你的钦犯身分,而只是你有所隐瞒,一旦太子知晓,结果如何?”
纥干承基脸色难看:“殿下要揭发我?”
杨千叶欣欣然道:“你若与我合作,我不但不会揭发你,反而会助你取得更大的功绩,来日何止飞黄腾达,封王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
纥干承基沉默片刻,轻轻摇头:“千叶殿下,我自进了东宫,才晓得大唐如今是何等的强大,你想复国,是不可能的。”
“我不再图谋复国了!”
杨千叶露出感伤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有一个念想,我父是因众臣下的背叛而死!夺我父社稷江山的是李家,那么李家也得有一个帝王,给我父亲偿命!”
杨千叶盯着纥干承基:“一命换一命!我只求复仇,不求复国!”
纥干承基冷冷地道:“你想让我配合你刺杀皇帝?”
杨千叶轻轻摇头:“皇帝死在我剑下,那有什么意思?”
纥干承基疑惑地皱了皱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千叶轻轻一笑,道:“这件事先抛开一边,先说说你。你扶保太子,图的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你就可以功成名就。可太子就一定能顺理成章,成为皇帝么?魏王李泰素受皇帝恩宠,迄今不放他去藩国,还在他的魏王府中建文学馆,准他自招贤才,这事,你知道吧?”
纥干承基脸色阴晴不定地道:“怎么?”
杨千叶道:“此举与当年李渊让李世民开衙建府,自立天策府,招纳贤才,有何区别?”
纥干承基道:“那大大不同,天策府文臣武将,济济一堂。而文学馆,只是招纳一些文士。”
杨千叶道:“当初天下未定,非武力不可得天下。而如今李唐已经坐出了江山,李世民也不会希望他的儿子们靠彼此征战决出储君资格。打天下靠武力,坐天下靠什么?你不会认为,李泰只会招些人去陪他吟诗作赋吧?”
纥干承基想到太子听说皇帝允许魏王李泰建文学馆时狂怒之下,把寝殿砸得稀烂的一幕,不禁沉默不语了。
杨千叶道:“纥干承基,你不是胆小之人,当初还在山中领着几千残兵的时候,依旧狂放不羁,整个天下你都不放在眼里,如今何以顾虑重重?不是你胆子小了,是因为你觉得你想追求的一切,已经不需要用你的刀来夺取!”
杨千叶微微倾身,看向纥干承基:“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你曾想陪李孝常夺天下,后来又想陪我夺天下,现在则是陪着太子李承乾。李承乾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一样需要靠武力!”
“而你,不能坐等太子登基,等来等去,很可能一个最好的机会眼睁睁地从你手中失去。英雄造时势,你应该更主动一些,我可以配合你,你是在帮我,我也是在帮你,最后,你扶你的太子登基,而我大仇得报,一偿夙愿,岂不完美?”
纥干承基仍是犹豫不决。
杨千叶轻轻呷了一口酒,悠悠地道:“我知道太子缺钱,也知道太子正在到处筹钱,与我合作,这一点,我可以帮他!”
纥干承基神色动了一动。
杨千叶又道:“事情当然由太子来主导,太子不方便出面去做的事,我可以帮他做。我们各取所需,我想,对太子来说,这样强大而无所求的帮手,他是不会拒绝的。”
纥干承基咬了咬牙,缓缓地道:“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得想个法子,如何与太子说起此事,而不至于让他怀疑我的身份。”
杨千叶轻笑,揶揄道:“看来,你现在若公开身份,并不能保证太子会包庇你呀。不过,如果你做成了这件事,你、我和太子之间,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那时你就算把真正身份说出来,太子也一定会维护你,必须得维护你。你看,这对你也是一个莫大的好事呀。”
纥干承基冷哼一声,这句话还真说到他心里去了,但他绝不会当着杨千叶承认罢了。
纥干承基道:“我回去,先与罗霸道商量一下,再想办法向太子进言。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太子一定会答应。”
杨千叶淡淡地道:“如果你只把自已当成一个传话人,那这件事的确不大可能成功。”
纥干承基一怔:“你什么意思?”
杨千叶直视着他道:“这件事,不仅是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李承乾的事。只有我们都把它当成我们自已的事,才能拧成一股绳儿。”
杨千叶给纥干承基满了一杯酒,道:“如何才能让太子觉得危机重重、太子之位不保,这还有比他的身边人更方便去做的人吗?如果你们有想办法让太子觉得他马上就要失去一切,然后再进言,你说他会不会像一个溺水之人一样,死死抱住这块木头呢?”
纥干承基深深地叹了口气,端起杯来一饮而尽,道:“我走了!”
杨千叶道:“不多喝几杯?”
纥干承基没答这句话,他起身走到门口,忽然站住身子,回过头来:“千叶殿下,你知道吗,当初你往利州去找我,我曾动过念头,扶你造反,来日娶你为妻。”
杨千叶怔了一怔,反问道:“什么意思?你要我嫁给你,才肯做这件事?”
纥干承基摇了摇头:“我庆幸当初利州举事未成,这个念头没有成真。如果我真的娶了你,一个会活得很难过。你这样的女人,很累心呐!”
障子门拉开,纥干承基蹬上靴子,扬长而去。
杨千叶怔怔半晌,端起杯来一饮而尽,若有所失地道:“我……是一个很叫人累心的女人吗?真是这样吗?”
“好累……”
李鱼换了个坐姿,扶了扶坐酸了的腰。这酒都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得七零八落了,大家聊得也再没什么新的话题了,就连酒兴极浓的王超将军,此时似乎也因酒醉有了倦意,不复谈笑风生的模样。
可他就是没有要会账走人的意思,李鱼都坐得腰酸背疼,更不要说不擅应酬的杨思齐和铁无环了。
李鱼终于忍不住了,若是直接说大家喝得差不多了,今日不妨到此为止,未免显得不太礼貌,但我主动会账,那明显就是饮宴该结束的时候了,王超将军面子上也不会不好看。
李鱼想到这里,便向门外喊道:“小二,结账!”
王超将军正拉着铁无环讲他刚入伍时如何被一位归德执戟长刁难,后来巴结了一位仁勇校尉,打压了对方气焰的事,李鱼高喊结账这句话,他根本就“没听见。”
李鱼暗暗松了口气,敢情不是王将军酒兴未尽,而是不想会账啊!刚刚铁无环说王超将军有个绰号叫什么来着?哦,吞天蛤,原来不是说他嘴大,而是惯能蹭吃蹭喝啊。
娘希匹的,你早说啊,钱能解决的事那还叫事吗?看我这腰坐得……
哎,也怪凌若,最近为了“造人”,需索的实在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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