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砂没有回答,而是趁势退至晏樱身旁,轻声道:“主子。”
“来了多少人?”晏樱已经平静下来,淡声问前来报信的男人。
“估摸、估摸着百十来个吧。”蓝袍男子瑟瑟回答,说完了似觉得这么说容易让人误会自己小题大做,忙又补充,“那些人都不是普通人”他的表情变得复杂难明。
晏樱默了片刻,笑笑:“终于放出来了!”他转头望向沈润,皮笑肉不笑地问,“容王是要和我继续,还是先去看看她死了没有?”
沈润沉着面,似覆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不带半分情绪,只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动。
晏樱见状,知他心中存疑不敢妄动,哂笑了一声,转身,宽大的袍袖张开,仿佛金辉华丽的羽翅,他向着远处飞身纵去。
流砂紧随其后。
沈润凝眉,低声问司浅:“她真的来了?”
司浅杀死了一名举着长刀砍来的士兵,面无表情地回答:“或许。”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沈润恼火,看样子她来了八成是真的,这让他越发窝火:“我明明告诉过她不要来!”
司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陛下又不会听你的。”
这一句实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沈润脸色更差:“她身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没跟她说不要来?”
“陛下是我的主子。”司浅面无表情地道。
沈润快被他轻描淡写的调子气死了,不想再跟他讲话,没好气地撂下一句:“我去看看,你带人把此处清理干净!”说罢,向着晏樱离去的方向纵去。
司浅没有回答,仅是冷漠地目送他离开,而后略显忧虑地望了一眼天空,他压下了心中的担忧,冷冷地下了一句命令:
“杀!”
“是!”黑衣人齐声应答,撼天动地的气势把剩下来的付礼吓了一跳,他刚刚想跟着殿下离开的,却因为被正涌进来的苍丘国士兵冲开,没能及时走掉,只得留下来继续埋头苦干。
左右环顾,自己这一方都没有他熟悉的人,如此看来,殿下手底下的人和陛下手底下的人质素差太多,他们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在陛下的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点悲催。还有那个司十二,明明两个人一块混上岛的,上了岛那个人就不见了,一点都没有团结互助的精神,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被扔进鹤群里的小鸭子,孤单得可怜。
沈润停在了朱墙旁的一棵树上。
这堵墙是前面十扇门广场和后方宫殿的连接点,高墙上建有瞭望的城楼,城楼上的弓箭手已经全军覆没,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着,同伴尚来不及上来收尸。
十扇门广场上,画面更加惨烈,无数的黑衣人穿梭在身着铠甲的苍丘国士兵中间,这些人黑衣黑靴,外罩黑色的斗篷,有一些人罩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一些人则没有。没有罩面的那些人看相貌是清一色的男子,皮肤呈现不同寻常的青白色,被阳光照射,似乎能看到薄透的肌肤下微紫的脉络。不说相貌如何,单是这份青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白日里突然出现的一群食人鬼。他们没有拿武器,他们皆玄力充沛,皆手段毒辣,在接触到人体的一刻,也不需要多余的招式,只凭着体内涌动的可怕的深不可测的玄力,直接将肢体或是人体撕碎。那如同绞肉工具一般的杀戮手法过于血腥,即使已经在晨光身边多年,突然看见这样的画面沈润亦觉得头皮发麻。
血流成河、残肢成堆,这场景实在恶心。
他没想到晨光的手底下居然还有一群这样的人。
惨叫不断,血花横飞,青砖地面上鲜血很快积成河流,那些黑衣人蹚在血河里,不知疲倦地杀戮着,就像是常年屠戮的屠夫一样淡定自若。
血腥气浓重,令人作呕,苍丘国的士兵哪里见过这么多杀人魔,到最后抱着武器腿都在发软,胆都快吐出来了,也因此,战斗力衰得极快。
就在这时,晏樱、流砂及增援的百来名近卫出现在朱门内,被迫从大门退到二门的苍丘国士兵如获主心骨,急忙聚到晏樱周围。
晏樱穿过朱门,来到一片赤红的血河前,眸光冰冷地在堆积成山的尸体和那些杀戮的黑衣人上扫了一遍,蹙了一下眉,而后他扬起嘴唇,释放出玄力清朗地说了一句:
“凤帝御驾亲临,游龙岛蓬荜生辉!”
杀戮便停止了,百名突然闯入并实施了屠杀的黑衣人缓缓地散开,恭恭敬敬地在中央留出一条路,那条路已被血染,猩红夺目。道路的前方,一人踏进血河里,漆黑无半点杂色的长裙外披了一件墨色的锦缎披风,光滑的锦缎在夕阳下泛着粼粼幽光,鲜血已经染了她的裙摆,因为那裙摆是黑色的,并没有留下刺目的渍记,只是让那黑色更深暗了些。在她的身上,蕴存着即将澎湃而出的是凌厉的煞气、滚滚的杀气,她就像是从地狱里盛开而出的一朵杀人花,藤蔓锋利,活跃异常,随手一抬便可收割无数生灵,将其拖入地狱,粉碎吞噬,灰飞湮灭。
今日的她化了极浓的妆,与她那两个同样黑衣却淡妆素美的侍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张瘦瘦窄窄的脸上脂粉香浓,眉黛如山,红唇如血,一切都是浓厚的,似在遮掩什么。
她的手上罕见的戴了一副黑色的手套,遮住了手部的肌肤。
除了一张苍白的脸露在日光下,其他肌肤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的身上泛着一种病态的阴厉。
这是沈润心爱的女人,他当然不会说他心爱的女人苍冷阴艳如鬼,可是,苍冷阴艳如鬼,这六个字的确是旁观者的真实想法。
沈润的心重重一沉,首先,这是过去司晨的装扮,司晨已经许久不曾露面,偶尔他会从晨光的身上敏锐地捕捉到司晨的气息,可是下一刻晨光又推翻了他的敏锐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他又不敢问她,不管是让她以为他更关心司晨,还是让她以为他在窥探她的内心因而不悦,都不是他的本意,他不愿意惹怒她其次,她的气色越来越差,所以她的妆容越来越浓,曾经那个如疏梅之映淡月的美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在血河中停下,距朱门外的晏樱大概十几步的距离。
晏樱望着她一身乌鸦鸦的,眉皱了一下,“司晨”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咽下,他在她粉白黛黑的脸上扫了一圈,微微一笑:
“小猫儿,你终于也到了无妆不能出门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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