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初在襄阳战役缴获的荆州楼船?”牧景站在楼船上,眸子扫看江面,登高而望远,一下子视线都开阔起来了。
“禀报主公,这楼船已经历经三次整修,目前可以投入作战的,是我们水师唯一的一艘楼船!”
甘宁回答。
他是接手张辽,但是很多事情他用心做了功课,景平水师上下之事,他都摸得很清楚:“有着一艘楼船为主战船,我们景平水师必能发挥出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战斗力!”
“百分之七十?”
牧景眯眼。
“主公,景平水师目前相比较于荆州水师,江东水师,都是远远不如了,而且如今整顿不利,兵卒于吾有怨言,双方配合缺乏默契,上了战场,末将恐怕有所忧心也!”
甘宁坦然的说道。
北武堂军议之后,各部进入了紧张的整顿,然而景平水师却迟迟不能完成整顿,速度是最慢的,那是因为,互相之间的配合不足。
第一,他本就是水寇归降之将,不得军中将领之支持。
第二,他过于年轻,少有战绩,也不得军中兵卒之向往。
这等于把他架在了一个烤箱之上,进退维艰,手段轻了,镇不住军卒,手段重了,很容易就引起这哗变,所以他每一步都很艰难。
即使如今,军中有一部分人已经被他镇服了,可还是有一部分军卒,对他整顿军令,有些不愿意接受。
“你堂堂一军中郎将,居然镇不住部下,甘宁,某如此器重你,你这是打算让某失望乎?”
牧景这话有些重的,但是他就是要震一震甘宁。
甘宁是被他赶上马的。
他年轻,他经验不足,这都是缺点,若是其他人,自不会相信这么一个年轻人,但是牧景相信,因为牧景有历史为自己背书,他是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能力的。
“主公对末将器重,末将无以为报,因此,末将决不能因自己的好胜心,而至主公战略之失误,末将虽然曾纵小船而行四方,然并没有太多的在战场交战经验,即使熟读兵法,骤为主将,也是远远不足的!”
甘宁在甲板上,单膝跪下,拱手行礼,沉声的说道:“景平水师之责,日后乃是要与四方争锋,末将可以败,可景平水师不能败,主公少年雄主,震慑四方,威名远播,岂能把名声屈于吾之手,末将还是建议主公,换将而治军,若有一老将为主帅,这样必能提水师战斗力,末将甘为副将!”
一个人最难得的是认清楚自己的能力。
甘宁如今还很年轻,二十出头而已,他虽有锦帆贼之名,率一艘船,可纵横四方水域,为贼从不败,然而战场交锋,并非贼寇出没。
他并没有太多水战的经验。
虽然不明白牧景这么器重自己,是为了自己的才能,还是为了自己后背那些的益州旧士族的势力,但是他还是有自知之明。
他是一个年轻人。
一开始牧景点他为水师主将,他还是很得意洋洋,自信满满,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整军治军,历经的事务太多,其中因为不熟悉军务,导致军务处理很慢,水师的战斗力一直没有给提上来。
所以他有些挫败感,意欲辞将。
“换将?”
牧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淡漠的笑容,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意外之中,也有三分失望,不过除了三分失望,更多的是一种没有看错人的高兴。
甘宁能有自知自明,总比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好多了。
赵括纸上谈兵,并没有错,单单是熟读兵法这一点,是没错的,错就错在了他以为自己读了兵法,就能打仗了,这是失去了对战场的敬畏,必败无疑。
甘宁骤登高位,还能保持这一份谨慎和敬畏之心,这一点,已有名将之姿态了。
牧景的目光越过甘宁,看着水师的左右军司马,左军司马侯聪,本就是景平第二军的副将,更执掌上庸营这等战力营,右军司马,沈弥,乃是甘宁旧部,士族出身,曾为江州县尉,有统兵之能,曾数次让严颜提拔,甚至让严颜认可,把江州县兵托付于他,自有能力。
“侯聪,沈弥,你们作为军中的左右司马,执掌军中大小事务,最有发言权,也认为,本侯该换将而治水师是吗?”
牧景轻声的问两人。
沈弥作为甘宁嫡系,自然是坐稳立场的,不管是于公于私,他都支持甘宁:“主公,如今景平水师虽战斗力的确有些不足,某也不否认,皆因中郎将在军务上的经验薄弱,军务处理缓慢而导致,然中郎将乃是有统兵之能,尚有可塑之性,未来当成大器,如今水师已渐上轨道,还请主公三思!”
“侯聪,你认为呢?”
牧景目光缓缓的凝视侯聪,侯聪是张辽旧部,张辽平调成为景平第三军中郎将,其实理所应当让他直接上位的,但是谁知道上来一个甘宁,还有一个沈弥分夺了他军司马的一部分职权。
军中之辈,心思并没有太过于复杂,所以他倒是直言了起来了:“主公,中郎将的确有能力,这一点我不否认,然终究年纪太轻,不足以让将士们信任,将卒调谐不够,方让景平水师迟迟不能完成整顿,提升战斗力!”
“那你认为,谁可为景平水师的主将?”
牧景再问。
“这个……”
侯聪这就不敢多说了,要说甘宁是降将,其实他也是,只是历经了太多战役,他这个降将身份,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就算是汉中,如今都是牧景的龙起之地,他们这些汉中部将,自当为嫡系,可若是想要毛遂自荐,还差了一点。
“要不把张中郎将调遣回来?”
“张中郎将如今正在整顿第三军,你若是遣回来,何人担当第三军的主将之职!”牧景道。
这么一说,侯聪沉默了。
“老侯,你颇有能力,立功无数,某皆然看在眼中!”牧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是你自问,你可担当这景平水师的主将之职?”
“主公,末将从未有此心!”
侯聪跪膝俯首,连忙说道。
“莫要惊慌,今日某并非来责问的,某只是来调谐这矛盾了,不宜言论而罪,有什么,你大方说出来,我就问你,若是我任命你为主将,你可认为,自己能担当这景平水师的责任?”
牧景亲自扶起他,柔声说道。
“末将不能!”侯聪即使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他承担不起来景平水师的责任,但是就算自己不能,甘宁就能吗,他就是不服甘宁,甘宁寸功不建,名声不显,骤升高位,自不得军中将官之认可。
“那你应该相信某!”
牧景平静的说道:“因为某认为,甘宁可以,你乃是水师老将,军中左司马,不管你对他的态度如何,他是你的上司,你得学会维持他的主将之威,有时候你的态度,影响很多人的态度!”
“末将知错,请主公责罚!”
“侯聪,我也知道,军中无寸功难立足,我一意孤行把甘宁提上这个位置,你们心有不甘,也可以理解,但是当今之重,乃是水师的战斗力,我希望你们能齐心,先把水师战斗力提上来!”
牧景轻声的道:“至于日后,沙场交锋,若是甘宁的确不能胜此之重任,某绝无二话!”
“是”
侯聪咬咬牙,点头认下来了。
既然牧景都亲自出面,为甘宁背锅,他就不能闹下去了,这样闹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毕竟如今甘宁是主将,他是副将。
“兴霸,过来!”
牧景招招手,把甘宁招呼到了旗杆之下,他指着前方,问:“你认为,这条河壮观吗?“
“壮观!”
甘宁点头。
“我想要这条河!”牧景拍拍他的肩膀,沉声的道:“你能为我取来吗?”
甘宁闻言,瞳孔变色。
长江沿河,从东自西,乃是整个天下的南部疆域,何等的豪情壮志,一瞬间,他浑身的热血沸腾起来了,他坚定的回答:“能!”
“好!”
牧景鼓舞了他一番,大笑的说道:“待你为我取得此江河,他日我便要沿江而游,领略着江河之美,这大地之阔!”
“定有这一日!”
甘宁的神色越发的坚定了。
“如今可还有辞将之心?”牧景笑着问道。
“末将糊涂,怎可负主公之期望!”
甘宁沉声的道。
“你有自知之明,乃是一件好事,但是……”牧景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你要学会信任自己,我们年轻,我们怕什么,不会的,我们虚心去学,不懂的,我们虚心去问,我们愿意学,愿意问,愿意积累这一份经验,即使有一天败了,我们还能从头再来,但是如果连自己都不信任自己,如何能让麾下兵卒信任你呢!”
“主公教导,末将铭记在心!”
甘宁面前的一片乌云,仿佛被剥开了,他的忐忑,他的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牧景有一句话,他是记住了,年轻,就是本钱,不懂的可以去学,去问,自己没有什么比不上其他人的。
“你能记住就好,水师我托付于尔等,我只看成绩,不堪过程!”
牧景沉声的道:“某不能长时间离开江州城,我只有两日时间,今日你们就带我去巡视一下景平水师各营的训练情况,晚上集合校尉和营司马以上的将领,召开水师会议!”
“诺!”
众将点头。
甘宁沈弥侯聪等人,带着牧景开始巡视各营的训练。
各营的训练其实还算是不错,目前景平水师的战船补充的也算是可以,汉中的造船工坊已经大大的提升的效率,目前出产的新形战船倒是不少,还是以艨艟和斗舰为首。
至于楼船,目前工匠们虽然从缴获的楼船上发掘了一些工艺,但是还没有完全吃透这些造船工艺,还不敢尝试去制造出来,这玩意耗费也太多了,即使牧景,也不敢轻易的去尝试,一旦失败了,带来的负面效果就太大了。
不过现在的景平水师,比当初的景平第二军,已经好很多了,不再是小猫两三只,历经襄阳战役之后的水师,已经开始消化在水上作战的经验。
牧景用甘宁代替张辽,并非甘宁的能力在张辽之上,而是合适。
事实上他也没有做错。
甘宁虽在军务上表现还有些粗坯,整军,练兵,安抚部将,收缴军心,事事不足,这和带兵经验有关,他的确还是差点火候,可不能否认的是,他在水战上的训练,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这一点就很好。
晚上。
景平号大楼船之上,一个宽敞的船舱之中,灯光明亮,各部校尉营司马集合在一起,甘宁上位,牧景只是居于陪坐的位置,这一场会议,他只是视察而已。
会议进行的很激烈,牧景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发言,只是仔细的观看,不得不承认,甘宁还是缺少威望,镇不住下面的人。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拔苗助长了,甘宁有才是事实,可他终究没有一步步的走上来,缺乏震慑将领的资历,也没有赫赫战功,更没有威震天下的名声。
军中其实是最讲究上下级的,因为军令如山,作战的时候,军令一层层传递,如果上级军官镇不住下级军官,那是会很容易就延误战机的。
牧景沉思了半响,心中考虑了一下:在等等,再给他点时间,若是水师参战之后,他依旧不能镇得住这些军官,那就先让他退下来,缓一缓,拔苗助长,终究不好。
他可以出面为甘宁镇住侯聪。
但是他不能坏了军中的规矩,强行的为甘宁震慑水师众将。
甘宁自己没有能力,一切都是虚妄。
会议在子时才借宿,各部校尉鱼贯而出,离开了景平号楼船,并没有留下来,而是连夜返回各自军营之中,消化这一次会议的成果。
这时候牧景才开口:“兴霸,为主将者,当有威严,你无寸功而居首位,自不得众将认可,此当用心,你意欲缓缓收心,乃是好事,可如今你尚可由着他们,一旦临战,军令不接之危,汝心当清楚!”
“主公放心,某绝不容许景平水师之中,有如此状况出现!”
甘宁点头。
“明日我将会视察一下奉节镇上新建的造船工坊,然后归途,景平水师短期之内,只是防御,并没有进攻的意图,你还有时间整顿,但是有言在心,若是水师出征,你还不能在军中一言九鼎,那么你就只能退位让贤了!”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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