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驿站,夏樱便瞧见了好几个大夏士兵。她这才知道,这些日子,哥哥一直在找她
从怀因河起这一路都设了关卡,十万火急,大小衙门都出动了,京都里下了死命令,务必在五个时辰内找到靖安王爷。整个大夏沿途都请出了宝马良驹,片刻耽搁不得,一旦找到,就地起启,即刻回京。
“王爷,可找到你了。”知府擦着汗水,“再见不到你的话,下官这一家老小大概要全交代了。”知府说到情真处,真个掉下了眼泪。
夏樱脸色苍白,她的身体也还虚弱的很,一路走来,身上积了好些雪,一丁点内力也提不起来,她穿的又单薄,这会儿嘴唇都冻出一层紫色。只是,世人敬她,不敢多瞧,只被她的气迫压倒,倒也没人发现她的异状。
只是得知沐煜的消息,夏樱再难受,也要挣扎着要回去。
“参见靖安王爷。”
夏樱点头示意他们起身,看了一眼这些侍卫,虽隔了好些年,可夏樱熟知他们几个都是直属于皇帝的高手。夏乾把他们都派了出来,可见情势严峻。
月华一直都跟在夏樱身边,可她此刻却并不出现示人。她本是大夏的皇后,又在华褚作过景枫的妃子,如今她若出现在这几个侍卫眼前,必定惹出一场风波。
“走吧。”夏樱淡淡扫了一眼,看着其中一个侍卫身下的马。
那侍卫会意,立刻下马,把身下的坐骑交到夏樱手里,“王爷,若不弃,先骑此马,沿途的所有驿站都有良驹配备。”
“谢谢。辛苦了!”夏樱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扫了一眼市集,已见乱象,不知道这边境还能有多少安稳日子。
四国倒有三国交战,唯剩的一国迟早也得和其他三国搅成一锅乱粥。
从华褚偷渡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战乱使老百姓都成了疯子,边境的治安必须加紧。若华褚难民安置不好,那么边境将生出许多打家劫舍的土匪强盗。
想到此处,夏樱在马上吩咐,“王林都统,你即来了边境就暂且别回去了,本王要你立刻从沿边三省调出二万精兵,加紧边境巡逻,怀因河的一切官船及私船,加紧盘查,严禁流民偷渡。所有人的渡牌必须核查,另外一切持有渡牌,自今日以后批的,全部失效。必须去户部详查,另发补文。”
“属下遵命。”王林抱拳领命,他本直属于皇帝,其他任何人的命令都可以暂不遵守,可夏樱的一言一行,倒叫他心悦诚服,安于效命。
知府听到此处,大吃一惊他自认算个好官,可这些日子,倒卖渡牌也赚了不少银子。那些事虽不是他亲手办的,但师爷和统头暗箱操作,他也只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这靖安王爷倒直接从源头上将这条路子封死了。
知府一边感叹,一边倒也感谢,若无这倒命令,他也难做。
虽说世人没有不爱财的,可这笔财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流民都引度到边境,稍有不慎,漫说银子,轻则乌纱不保,重则抄家灭口。
再者,这些日子还只有临国华褚的难民,若这战乱再持续些时间恐怕,玉沉和守皇的流民也会往大夏逃窜。
“大人?怎样?”夏樱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
知府吓了一跳,适才只想自己的事,一时没见夏樱说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胡乱应承。“啊,啥?是是是。”
“看样子,本王的话,你没听清啊。”夏樱凝眉,“也罢,我再说一次,你可要好好做事。”
“第一,派发渡牌的官衙加派人手,你主事,王林都统和洛尚书从旁协助。洛尚书暂缺,大约五日后会到府衙。”
知府一楞,忙笑道,“这这怎么说呢!下官人微言轻,该让王都统和洛尚书主事才好。”
“吩咐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你啰嗦。”王林扬声呵斥。
“就是,王都统事情多着呢,哪有功夫专管渡牌。”其他侍卫也从旁帮腔。
夏樱抿唇咳了咳,所有人都住了口,再无一人出声,夏樱扫视了一眼,方才继续,“边境诸事,知府你来主事,也请不必推辞,毕竟你在这里有些年头,人情风貌,是旁人比不得的。”
知府只有连连点头的份。
“其二,已经到了边境的流民,若无法遣送回国,想法子给他们寻个编制,以免生事现如今,怀因河河堤紧缺人手,可以把流民编入其中。其三,自今日起,所有粮食,出国得加收的双倍官税,未出国的粮税减免一成。”
此刻知府心中惊疑不定,方寸之间,这女子已经把问题想的如此深远,单从粮食官税这一加一减中,便已经做好屯积粮食以备战需了。
这年头,华褚缺粮,从大夏运往华褚,虽可贩得高价,可那边更多的是不要命的凶徒,走贩粮食,利润虽高,风险却也不小若对岸没有接应的大商户,那么,中小商人运粮出国,更像赌博,倒真不如本地销售,一来粮税减了一成,二来也安全些。
“不。”夏樱忽然顿了顿,想了想又接道,“国内粮商,官税减免三成!”
“三?三成!”知府有些吃惊,那可真不是一比小数目。
“是,就三成。”夏樱坚定的点点头,“另外,在国内,凡是百斛以上的大粮商,不仅减免官税,如有运粮之事,官府插旗,便宜行事。”
举止之间,已成定策,这份气度叫人叹服!
“行了,本王暂时只能想到这些,先这么办着吧。后面有补充再另说。”夏樱望着边境,心里千百种滋味难言,“王林都统,洛尚书回来后,让他把这些拟定成具体条文,尽快送回京都。边境能稳定多久,全靠你们了!”
夏樱下马,朝知府和王都统长鞠一躬,“夏樱替大夏百姓,谢谢各位。”
“王爷,不敢不敢。”
“您可折煞下官了。”
两人忙去扶,夏樱立在雪地里久久没动,直到王林和知府点头应承。
“王爷,您放心。”
“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月华离的虽远,可夏樱的一举一动,她都看的十分清楚。
微微笑起,月华眸中很是欣慰在华褚的这些年,夏樱处事更老练成熟了些。从前,她是地柄勇往直前的利剑,现在,这把剑不似从前锋利,可却比从前更具韧性。
“走了。”夏樱重新上马,淡淡开口,正抬手欲扬马鞭。
知府突然说道,“王爷,不等百里世子了么?是否需要下官带话?”
乍闻那人的名字,夏樱眼前发黑,险些从马上摔下,好在缰绳握的紧。
夏樱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好半天方才平复。
“驾!”
夏樱策马而去,雪地里漫起雪花片片。
她没有回知府!
她没办法面对,只好快步逃避!
可是既然没有办法面对百里凤烨,难道她就有脸面去面对沐煜了?
她想见沐煜,可她也不敢见沐煜。
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叫她羞颜对他开口。
她曾经要那个少年等她,他曾经保证,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她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大夏,为了哥哥
可现在呢?她拿什么身份去见那个为了她忍受一身虫子,拼命存活的少年?
他做到了曾经答应她的和未曾答应过的一切事情!他做的那么完美!无可挑剔。
而她千疮百孔,所有曾经指天起誓的一切,全都被她搞砸了!
她甚至忘记了他们在雪洞里成亲的所有美好,还没有护好他们的孩子
如今,她和百里凤烨更是
她还有脸去见月光下那干净清澈的少年么?
马蹄踏起飞雪无数。
雪花迷了夏樱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见他,还是怕见他。
“驾!”
高扬马鞭,此刻,她只朝着他的方向奔去
心口骤然一疼,白茫茫的雪地里,夏樱清清楚楚的听到一声,“阿樱!”
夏樱将马拉停,四下看了看,这才确认自己只是幻听。
可这一声,怎么那么真实。
无奈,伤心,无助,不安。
百里凤烨这么叫她的时候,那双凤眸里闪烁着浸骨的哀恸。
夏樱摇摇头,死死地握着缰绳,她用力地甩甩脑袋,甚至跳下马来,用双手捧着雪往脸上泼去。
寒意透骨,夏樱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周围只有风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阖上眼睛,夏樱松了一口气,可她又听见了,“阿樱!”
他在叫她!
百里凤烨用他那可怜卑微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阿樱,阿樱”
“不!”夏樱仰头大喊,“不!不!走开,走开!”
她这几声凄历的呼叫,惊了身旁的俊马,使之高扬前蹄,长嘶一声,眼看马蹄就要踏到夏樱
幸得从不远处赶来的月华一施七巧梭,横推了夏樱一把方才使她避过一祸。
“樱!”月华满眼焦急,“你怎么了。”
夏樱茫然地看了月华一眼,“月华姐,你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谁的声音?”月华凝眉,看着夏樱满眼心疼,“你听到了什么?”
“听!他又在叫我!”夏樱跪在雪里,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朵,蜷缩成一团。
“樱,没事的!”月华哽咽着,抱住夏樱,“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你一定要长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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