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已经易手的高邮城北面,白马湖畔名为崇安集的临时营地里,已经满是被强制缴械而蹲跪在地上的身影。
作为试图以不知情和为得号令为由,打算对太平军行那螳臂当车之事的结果和下场,就是驻留在这里隶属于后翼广胜军右厢,足足三千人的一整支人马在一阵狂轰乱炸的数百人死伤之后,就一朝溃乱起来尽数化作了鸟兽散去。
这时候,来自盱眙境内的紧急信使也终于赶上了战斗的尾声,而带来最新的消息。
“已经打破贼势,将余下人等大都救出啦?。。那就好。。”
周淮安在马背上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对跟随在左右的军库使刘塘道。
“人固然是救出了,然而这件事情可还没完,我好端端排气助战的人马和器械,也不能这般白白折损了了。。传我令下马不停蹄,继续进兵山阳。。”
“周兄弟的心思和道理,我自当晓得。。军府对此事也是重视得很王上更是震怒异常。。”
而在旁苦着脸的刘塘亦是连声劝道。
“只是这牵涉到您和老尚两家的干系,对我义军大业来说实在是兹事体大,还望周兄弟能看在黄王的份上,给个相互辨明究竟的缓冲之际,以免白白便宜了苟延残喘的官军,让人看了笑话啊。。
“笑话!我的人在他下辖遇袭就不是笑话了么,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可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难道还要我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不成”
周淮安却是冷笑打断他道。
“为什么在他下辖闹出这种事情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提醒和要求他顾全大局呢,说到底莫不是我太平军一贯太好说话了,显得格外软弱可欺不成。。这是若是不搅扰清楚,岂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门来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周兄弟你想的太过偏颇了总倒是要给黄王一个派人申斥和探明情由的机会吧。。”
刘塘脸上愈发苦的要滴下水来,而好声气的继续劝道。
这时候,却又有第二波的信使骑着快马赶到了军前,送来了最新的递报。
“太好了,居然捉生队居然抓住个领头的,经过拷问乃是尚让麾下新归顺的人马,这算是人赃俱获了吧。。”
周淮安看了眼重新编译出来的密文,不由大喜过望的喊道。
“把这个消息全力散播出去,我看接下来,谁还有脸跳出来拦阻我。。”
。。。。。。。。。。
相对于犹自春和景明、草木丰茂的江南大地,岭外已经进入初夏的广府,早已经被卖力蝉鸣声声的暑热,给笼罩在其间。
而在广州城内,一所靠近海边而绿意重染海风习习的园子內,身体逐渐好转起来的王蟠,也抱着新出生未久的女儿,满是宠溺表情的不肯放手。
前来拜访身材魁伟而须发斑白的王崇隐,则是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却在心中满是感叹。
谁能想到当初死伤惨重、人手凋敝到只能四处告求,才得以保住最后一点名号的怒风营残部,会因为遇到了这个虚和尚,不现在应该是周领军,而得以获得如此蒸蒸日上的局面和势头。
而身为这个岭外偌大地方名义上第一号人物,同时掌握着数十州地方监察大权的王蟠,无疑也是许多人极为羡慕的对象只要例行用印和批转一些送过来的公文,他就可以在这里安享半退养一般优裕闲淡的富贵安逸生活。
当然了,作为新加入太平军而被安排来到广府修养的王崇隐,同样也是不差上多少的有专门的荣养院提供他一番体面而舒适的生活日常也有挂在名下的产业和营治货殖的人手,来不断的给他提供各种进项和出息。
闲余下来时,甚至还可以与那些相继带着身家和亲随,到广府这座繁华海埠来安家置业的前义军头领们,进行日常游宴、赏玩、行猎和海钓的交流。
可以说,义军中很多人为之奋战了大半生,或是以为要奋斗上一辈子的目标已然在这儿被提前或者加倍实现了。
因为,从理论上只要有足够身家和钱财可用的话,就可以在这座极为开放的巨大口岸都市当中,获得世上所能想象的到的一切享受和乐趣所在。无论是风情迥异的胡姬、夷女,还是各种海舶荟萃的珍奇事物,或又是寰宇海内的见闻、轶事。
从另一方面说,这光怪陆离而繁华似景的一切,也很容易消磨掉这些原本就是苦出身,或是只是为了改变自身境遇而起事的前义军头领们,最后一点习于军伍的意志和放弃了权柄之后的执念。
很多人干脆就吧带来的行囊全部折价变现,存在了飞钱联号里孳息取利或是转而投注在那些海贸商事之间,以获得穿行于风浪之间渡海厚利就此完成了从只争朝夕而刀头舔血的生涯,到安于现状的富家翁身份的转变。
至于那些仍旧抱有一定理想和心气,或者说是追求与野心的义军将领们不是留在了岭外继续效力于太平军的旗下,或是依旧追随在黄王北伐故土的大军之中。倒也算是一种相得益彰了。
当然了,在这里逐渐养好伤势之后的王崇隐,同样也是属于不怎么服老的后者范畴之中。只是他原本的军队和打下的地盘,都已经在渐变的时光下成为了太平军的一部分。
从那些往来书信当中,越来越多用自豪或是与有荣焉的口气,愈来愈多的篇幅阐述着:在近期又完成了哪些事项,又取得了那些成就和进展或是又打下了那些地方,击败了何种的敌人可以越来越分明的感受出来。
而原本在义军之中独领一路的率将位阶,反而成为了他如今想要再度回归阵前行伍的无形妨碍。毕竟,无论是新设太平八军的正副官长,还是十一处戍防区的主薄们,都远在他原本的位阶之下。
所以他只能在这里挂名一个太平军教导副总监的职事,专门负责督导和巡查那些屯庄里的巡护队、地方的驻队团和补充营的日常训练计划与整备情形。算得上是足够尊崇又清闲优裕的位置了。
只是他看着逐渐髀肉渐生的双股,却是在数度梦回之间怀念起了当初,带着兄弟们驰骋沙场马上戎碌的生涯。
因此,他在这里想要有更多的作为和打算,就完全绕不过这位广府留守王蟠了比如籍着探访故交和讨论时下的由头,来试探和揣摩着对方的口风,乃至求之转呈自己的心意,就成为王崇隐最近的日常了。
只是当王崇隐带着名为内参通报的文书离去之后。从树后悉悉索索的才走出一个人来,赫然是出身学徒队的帐下虞候陈肚儿。
“老叔,何至于如此呢依照太平圣库体制,唯有公务交接时才须得有第三人在场为见证您与王副监之间乃是故交之谊,完全没有必要如此避嫌的。。”
他对着王蟠轻声道:
“能够遇上周兄弟,可是俺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更别说是如今他还把后方这偌大的局面,上百万军民百姓的身家安危都托付给了俺,所以俺也不能轻易辜负他的这番苦心和用意啊。。”
王蟠却是转而他顾的自言自语式开口道。
“避嫌不避嫌另说,老王几次三番的心意,俺怎么不会心知肚明呢。。所以我已经给他去书询问了。。”
“那老叔为何又不露口风。。也好让王副监明白您这番心意呢。。”
陈肚儿却是略有惊讶道。
“我虽然退养在这里,但是盯着我这里门路的人可是不少啊。可口开了之后就再难收起来了。。或许周兄弟不会与我计较,但是我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啊。。”
王蟠却是叹息道。
“老王又是个实在人对别人尚可以推脱一二的情由,我却是实在不愿用在他身上而宁愿待得事情有眉目了,再做一番分明才不算辜负的。。所以只能请你为个见证了。。”
“此外,我还怀疑身边有人居中泄露内外情要还请你通报上去以安排相应排查的事宜。。”
“我省的了。。”
陈肚儿闻言不由肃然道。
而再另一边,当王崇隐回到了自己所居的宅邸当中时,却发现有一名访客正待偏厅之中却是日常邀请他外出游猎和海钓的一名前义军首领冯悦,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野钓的日子。
当王崇隐轻车熟路的应邀乘上了海钓的游艇,略微离开了港市之后,放下钓具的冯悦才重新开口道:
“王老率将,时下正当无他人耳目之际,我有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要与你分说呢。。”
“你们又故弄玄虚个啥,难不成还有什么新乐子么。。”
王崇隐心中微微咯噔了一下,却不动声色左右言他道。
“说实在的,我就不信老率将就甘心眼下这个饱食终日,却无所事事的境况。。”
冯悦却是不以为然的继续道。
“那又如何,这种日子岂不是尔等当初所愿的么现在又哪来反悔的余地。。”
王崇隐微微心中一动而语气平淡道。。
“自然是有的。。如今那位虚和尚长久引兵在外,而王留守却是半死不活、得过且过的毫无进取之志,对于昔日的老兄弟更是疏远得让人心寒。。”
冯悦却是语气隐隐变的热切起来。
“如此局面之下难道我辈就不能乘势而为,为自己的将来前程再多谋划和打算一些么。。至少乘着我们带回来的那些亲随和部旧的身手,还未完全生疏之际,尚可以全力一搏。。”
“诸位兄弟们愿意公推老率将为领头,在这岭外的大好基业上重新自立门户开创一番新局面来。。相信大将军府那边也会是乐见其成的。。”
“这么说,难道是大将军府那边有所消息和联络了么。。”
王崇隐不由的心中一震,而用略带好奇的语气道。
“老率将只消知晓,这件事情上可是有许多人愿为我辈的支持和助力呢。。只消您愿意应承下来这个领头人的位置,一切自然就会有所分晓的。。”
冯悦却是口风丝毫不露的道。
“如此也罢,我要亲眼见到真凭实据不若的话,凭什么用我的名头去行险。。”
听到这里,王崇隐却是在心中转过数念而表情挣扎数变之后,才有些患得患失又分毫不让的坚持道。
“也好,还请老率将暗自做好准备,姑且静候佳音了。。”
冯悦却是不以为意的欣然到。
随着这条半途而废的海钓游艇再度靠岸,带着寥寥无几的收获拜别王崇隐离去的冯悦,又七拐八弯的消失在城下坊市的复杂巷道里。
随后他又出现在了一处被严密把守起来的暗室当中,对着在场其他十几个人道:
“此事成亦,怕又多出两份把握和胜算了。。”
“王崇隐那厮的允诺真就靠得住么。。”
有人出声质疑道。
“也无妨了,我们要的只是他这资历最老的名头,一旦事情发动起来,也由不得他三心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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