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简之恒每想到就感到后怕。
那段时间的他,同样是身心俱疲,也很想立刻回宿舍睡上一大觉。但考虑到侯文广的心情,他还是强撑着和他去喝酒了。而这个决定,也挽救了他的命运。
那个瞬间,简之恒真切的意识到,给人温暖是多么重要。在一个人走到绝境,心绪迷茫的时候,你是拉他一把,还是推他一把,很可能就会改变对方的一生。
自己曾经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这点点滴滴的温暖铸就了现在的他。现在也是时候,让他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继续温暖更多的人了。
他并不会因为尹乔的遭遇就怀疑人性,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好人和坏人,好人可能会因一念之差堕入深渊,坏人也可能在机缘点化下回头是岸。虽然害了尹乔的凶手,以及那些煽风点火的媒体,是第一次让他体会到了仇恨,也并不想去原谅的人,但正因为有那样一群人的存在,才让他更加珍惜美好的人性。他始终相信,好人一定是比坏人多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尹乔的影子,也随着纷繁的时光逐渐淡去。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悲痛,也如同被刻写在沙滩上的碑铭,被岁月冲刷得只剩下一层浅浅的烙痕。
其他人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侯文广到底还是没能考上高等部,他选择了提早踏入社会,到工地上去干活。在经历了几年的摸爬滚打后,现在也已经是拥有一家工厂的小老板了。
考虑到俞丽妍的心理创伤,和艺术特长生的双重身份,学院给予了一定的加分措施。她顺利升上了高等部,和简之恒再次在校园中相遇。
看着那个身材高挑,妆容更加艳丽,挑染出的发色更多更美的成熟少女,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几个月前的悲伤,擦肩而过时,她那完美而骄傲的笑容,让她看上去就如同一只胜利的孔雀。
米子尧抱着厚厚的一堆书本,正在不远处等着她。上了高等部,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对他们来说,未来的三年,都是那样的美好而充满希望。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就肩并肩的一路远去。他们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样完美的一对璧人。
简之恒的心里,就像被一根极细的针刺了一下。如果尹乔还活着,现在她一定也升上了高等部,她也可以继续骄纵的挥霍她的青春,可以找到一个比米子尧更帅更好的男友,可以努力打拼她的记者梦,可以继续看着这片蓝天和阳光,充满朝气的度过她最好的年纪。
到头来,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成就了俞丽妍的名气,成就了她和米子尧的恋情,也成就了在这个事件中大赚特赚的媒体。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时简之恒也会想到,当初那个坐在教室里,温柔的教他唱歌的女孩,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的跳动,声音就像最清脆的黄鹂鸟。但那段纯真年代,那个青涩的笑容,那些简单的美好,却已经在时光中被抛得越来越远。
尹乔的家人都是老好人,案发后只是默默的流泪,他们反复的说,不想为难任何人,只怪女儿福薄。简之恒经常去看望他们,照顾他们。从他们身上,他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家庭,能培养出尹乔这样的好女儿。
虽然善良的人没能得到好报,但是选择温暖这个世界,还是选择冷酷以待,简之恒却已经早早的有了方向。
你的脚步,和身边人的命运息息相关。那么,你是希望世界上有更多像尹乔这样的女孩,还是希望有更多或为情,或为仇的残忍凶手?
只有温暖才能换来温暖,而仇恨却只能带来同样的仇恨。
所以,在新班级里认识关椴的时候,那个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阴霾,被全班孤立着的忧郁少年,简之恒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去帮助他。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身上有故事,而且必定是一个充满黑暗的故事。简之恒并不想去探究他的故事,他想做的,仅仅是把他拉出那片绝望的黑暗。
当初,是他忽视了尹乔,他不知道在那一年多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在一个人承受着什么。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忽视任何一个朋友。
……
三年的生活,就这样缓慢的流逝了。
俞丽妍还是读完了高等部,虽然这三年让她承受了更多的指点。但这个已经蜕变成骄傲孔雀的女孩,却不会再有任何畏惧。
米子尧和她,直到毕业也没有分手。在情侣频繁分分合合的学生时代,像他们这样携手走过三年的,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羡慕。俞丽妍的“黑历史”,好像也被她的甜蜜恋情洗刷了大半。
毕业后,米子尧四处奔波求职,俞丽妍则是毫无悬念的,继续从事了她的模特工作。她的名气开始越来越响,接到的代言品牌越来越大。她的照片,也从夹杂在杂志尾页的小广告,慢慢攀升到了封面头条。
人的生活都还是要继续的,只有尹乔家人的痛苦不会结束。
在来到天宫门之前,简之恒又独自到尹乔的坟前去看了她一次。
从很早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他不会悲观,不会绝望,他会带着尹乔的份一起活下去,带她去看遍更广阔的世界。
……
有人说,你站在光明里,就以为世界都是光明。简之恒承认,可能他确实没有见过真正的黑暗,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愿意把光明带给更多的人。
能见到黑暗并不是荣耀,让更多人此生都不必体会黑暗的摧残,才是人们更应该努力的方向。
视线一阵恍惚,校园,山林,都在眼前重新模糊成了这个荒芜的小村庄。简之恒慢慢收回思绪,做了个深呼吸,感受到了肩甲的重量。
他现在还在参加世界级的试炼任务,而他,绝对不会放弃。
“阿恒,敌人又打过来了!”远远的,一名侦察兵正飞速奔来。
简之恒站起身,这片刻的休息,就为他的双眼中重新充填了一抹坚毅。
“准备迎战。”
……
当简之恒仍在与敌人苦苦缠斗时,远在己城的关椴,却正在做着一个最艰难的选择。
“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他的眼中出现了明显的恐惧,就连声音也微弱了下去。
“现在的主力军都在抗击A组,你倒是可以带领一队兵马,从后面抄小路走。”江彩妮有些不耐烦的扫视着他,“不过能分得开身的,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了,你不去谁去?”
“这……”关椴一时张口结舌,“凤栖梧不想管吗?阿恒他……毕竟也是己城的战士啊。”
江彩妮轻蔑的冷笑一声:“凤栖梧?你太天真了!他连前线打得水深火热他都不管了,还管你简之恒?”
这段时间,两组激烈大战,却只有凤栖梧全程置身事外,稳坐钓鱼台。有人去向他请示时,他也只是冷淡的说,既然已经不当我是主帅了,现在倒想求我救你们?
始终将这场任务视为游戏的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己城的归属,以及那些正在战场上前仆后继的虚拟兵性命。
“你就好好考虑吧,”江彩妮也不想再跟他多说,“简之恒都已经被困了几天了,断饮断粮,如果再没人去救他,估计就没救了。”
“当然了,他在队伍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少他一个不少,也不是非救不可的。”
关椴还想再说,江彩妮却已经整理战甲,重新跃下城楼,杀去了前线。
或许,她说的有道理。
在己城的危急存亡关头,其他人确实不可能放弃守城,去为他搭救简之恒。在这个场合可以自由离开的人,就只有他。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一个人行动。他早已经习惯了凡事都由简之恒做主,他是自己的王,而自己只要做王的将,必要时为王牺牲性命就好。现在,王在荒村落难,将成了唯一的救星,将当然要去救王,可是自己这个无能的将,真的能救得了王吗?
关椴全身颤抖,他觉得恐惧,觉得口干舌燥,甚至有些窒息。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恐惧中。
每一次,每一次他踏出关键一步,在天圣学院,他能站上舞台,在所有学员面前歌唱;在时光钟楼,他能坚持着走下去,和王并肩作战;还有在天宫门考核的时候,他能一次一次的突破自己的极限,包括破解徐谧意的幻术,那都是因为,还有简之恒陪在他的身边。有他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支柱,是自己的归宿啊!
如果,这一次他选择放弃,那么他还是可以继续做那个躲在乌龟壳里的自己,他始终都无法独立行走,虽然就这样蜷缩在安全的角落也很好,但是……
但是,简之恒是他唯一的温暖,是他的救赎,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救赎被围困而死!即使那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他也绝对无法接受!
……
带着一队虚拟兵,关椴正在谨慎的朝简之恒受困的荒村推进。
他不愿意正面和敌人交战,这些虚拟兵虽然归他指派,却没有一个拥有独立的意识,没人能替他拿主意。如果一场大型战争只能由他独自操纵,他真的会心慌意乱。他那点残存的自信,还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样的“壮举”。
在一支队伍里,会有像凤栖梧那样,处处都想独揽大权的人,有像简之恒和任剑飞那样,以协调稳定为主的人,却也有像关椴一样,不想受人关注,只敢躲在同伴背后的人。像这样的自己,果然就是个拖累,根本就不适合参加这样的试炼吧。
在距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的位置,关椴就号令队伍停了下来。先派出一路虚拟兵,前去打探敌军分布,另一路则去粮仓调运粮草。
在他的计划中,他想要通过虚拟兵,将敌人的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将粮草运送进去。简之恒他们得到补给,恢复了体力后,就可以直接杀出来,如此一来,他就用不着和敌人正面冲击了。
……
“安哥,B组那边派援兵来了。”在A组的驻扎处,一名试炼者刚刚赶回,忠实的通报着最新的战况。
苏世安正懒洋洋的坐在几个纸箱子上,他的面容,和B组偷拍下的照片果然别无二致。有轻微不同的,就是他的眼神从近距离看去,分明是更加的凶狠犀利了。
在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已经非常破旧,纸面都隐约泛黄,显然是有些年代的了。在等待战报的时候,他显然就正在看这份报纸。
“按照原计划,把前后军从当中阻断,反正不能让他们跟简之恒会合。”此时,苏世安的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冷冷的下达了最初的指令。
对简之恒,是围而不打,对被吸引来的援军,则是阻而不打,把他们都牵制在这里,A组要进攻己城,也就更有把握了。
既然自己负责的只是拖延任务,他就不想浪费过多兵力了。能以逸待劳,就是最好。
“B组的领军是谁?”在各人各自执行指令时,另一人随口问道。
“他们只有一名领军,是一个叫关椴的小子。”先前的侦察兵回答道。
苏世安的动作忽然僵硬了一瞬。在他的双眼中,一种又是狂喜,又是意外,又隐含几分悲愤的情绪,正如落入池水中的墨汁般不断扩散。
“你说是谁?”
“就是关椴啊!”那侦察兵还没注意到他的反常,“怎么了,安哥认识?”
苏世安诡异的一扯嘴角:“不认识。”
“不对,应该说是‘神交已久’。”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让人毫不怀疑其中的意义。
“调整战略,让主力兵调转队伍。”他从纸箱上起身下地,轻柔而缓慢的戴上了两只白手套,如同即将进行外科手术,担心被鲜血弄脏了双手的黑暗医师,“我们都休息这么久了,也该好好打一仗了。”
“但是安哥,你之前不是还说,咱们要走‘以逸待劳’路线吗?”有人不解的问道。
“我只是说,不打里面的那个,没说不打外面的这个。”苏世安的回答让人有些莫名,但下一刻,当众人看到他倏然调转的目光时,他们又聪明的选择了噤声。
“而且,还一定要狠狠的打!”
他握紧了报纸,即使隔着手套,也能看到每一根指节都绷得很紧。但,他又像是对那份旧报纸有种莫名的爱惜,即使是那样的加力紧握,在报纸的边缘,仍然看不到半点皱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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