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耳畔充斥着战吼、哀嚎与咒骂,好像有谁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但裘德已无力分辨那些。
少年半跪在地,勉强用长剑支撑身体,放眼望去,遗迹大厅内一片狼藉,身周地面上凌乱躺着几具尸体,血液刺眼的鲜红浸透了原本典雅的靛蓝石砖。远处,琳达仍旧在与那些不可理喻的秘教徒战斗,剑影刀光交错不息。
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几小时前裘德仍在忙碌而熟悉的日常工作中,转瞬再回神时却已然经历这么多陌生而危险的事况。先前十多年的平静生活恍若一场幻梦,仿佛近在咫尺却愈显遥不可及。
但眼下可不是愣神的时候,裘德也明白这点,大厅彼端沃特的笑声越发刺耳与疯狂,某件散发耀眼光芒的璀璨物体正被他握在手中。
那就是琳达所言的“碎片”吗?
怀抱这样的疑问裘德挣扎着立起身。正值此时,地面却毫无先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少年重心不稳,前后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不仅如此,无数岩石与尘沙开始自穹顶坠下,有些甚至砸在少年身旁,令他一阵后怕。
这座遗迹正在崩塌?裘德意识到沃特取走的“碎片”或许是某种极为关键的存在,可眼下他无暇顾及那些,至关重要的是如何赶在被活埋前逃出去。
但是,该怎么做呢?少年环视四周,不断有巨石砸落坠地,发出震耳的轰然巨响,令移动变得愈发困难。
“琳达!”裘德尝试呼唤远处的少女,但对方似乎正陷于激战无暇应答。
究竟该怎么办?正是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裘德却深感彷徨与无助,这种感觉在今晚已出现太多次,甚至超过他先前人生中所体会过的次数总和。
“裘德。”某个声音突然自心间响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令少年倍感亲切,但它又是那样陌生,仿佛无数个季节轮转前的遥远回忆。
“取出怀表,按下按钮。”
怀表?裘德一时间未能理解对方的逻辑,但不知怎的,他还是鬼使神差地从口袋中取出了斯坦修赠予他的礼物,那块做工精巧的银质怀表。
翻开表壳,少年凝视着表盘正上方那粒金属按钮,先前他曾注意过此设计但不知作何用途。
遗迹即将坍塌,越来越多的碎石与沙土坠落身旁,不管是否有效,本着放手一试的想法裘德照那声音指示按下了那粒按钮。
“咚——”虚幻而渺远的钟声自不知何方响起,瞬间周遭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声响都归于静谧,一切色彩都褪为灰白。伴随如同琉璃破碎的声音,四周空间中突然显现无数漂浮的细小棱晶碎片,它们在无数个虚无的平面上周而复始、缓慢地自旋着。
与此同时,万物均静滞在起始的瞬间,不复鲜活、不再运动,溅起的沙尘悬停在少年眼前,穹顶坠下的巨石定格在半空,就连远处琳达刺向对手的细剑也被凝固在永恒的须臾中。怀表被按下的那一瞬间无限延续着,天空归于平静,喧嚣归于安宁,群山与大地都缄守着静默,尘世间仿佛不再有其他活物。
难以相信眼前所见景象,这万事万物的时间都被暂停的一瞬间,少年也愣在原地。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那声音再次从心间响起,“快行动起来。带上琳达,离开这里。”
那个声音听上去竟有莫名的说服力,裘德恍然惊醒,当即合上怀表收回口袋,长剑入鞘,赶紧跑到琳达身前。
然而看着眼前被定格在静滞时空中的少女,少年颇感犯难,思忖要如何与她一同离开。
最终裘德下定决心,摘下琳达手中的细剑丢在一旁,接着伸向少女的肩背与腿弯,用力将她水平抱起。然而少年立刻发现琳达竟轻若无物,自己仿佛正抱着一团空气。
不明白是时间静止抑或某种法术的效应,裘德眼下亦无暇思索这些,他转身朝向来时的入口,在布满落石的破碎地面上全力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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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时间回到故事开始的时候。
灰白之丘北麓以北,兰伦特西南是块富饶的土地——斯科平原。这片金色的平原因其盛产的小麦与酿造的麦酒而远近闻名,但其上稀疏分布的村落或许并非全都如同这片地域本身那般著名,兰伯汀(lanbertin)就是个几乎快被遗忘的角落。
这座传统的农业小镇位于斯科平原的西南角上,南面倚靠着山岭,西面则是广袤的风歌森林,只有麦田旁的道路笔直延伸向远方,象征着遥远的城镇与繁华。虽然罕有商旅或冒险者经过,镇民们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温适的气候,丰饶的收产,兰伯汀人世代于此安居乐业。
晨曦拉长了树木与房屋的斜影,兰伯汀的新一天来临了。
裘德(jude)奔跑在小镇的街道上,与迎面相逢的人们打着招呼。
自记事起,裘德便居住在这座小镇中,大人们告诉他关于父母的事情——战祸,动乱,强盗那些听起来无比遥远,遥远到甚至无法感知其存在的真实性。为什么会有战争?人又为何要杀人?裘德没法理解,也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他所知道的是,这里的居民无比热情,令他的每一天都愉快而充实。
转眼这名少年已经十七岁,在这里居住十多年的他已然忘却自己曾是名外来者,事实上镇民们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早上好啊,裘德,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海伦从面包屋里探出头,带着微笑朝他挥手示意。
“啊,海伦阿姨,早上好。”裘德稍微停下脚步,看着那些新鲜出炉、喷香可口的面包。虽然空空如也的胃袋正不断向自己提出抗议,但裘德深知眼下可不是享用早餐的时候,“那个,我快迟到了,所以必须先走了,回头见!”
目送着行色匆忙、在周遭悠闲环境中倍显突兀的少年远去,海伦微笑着摇了摇头。
眼看今天是个好天气,皮匠汉克斯正将皮革架搬到屋外晾晒,忽然一名少年如疾风般从面前掠过,害得几张上好的生皮掉到地上。抬头不必细看汉克斯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嘿,裘德,当心点!”
“啊,抱歉,抱歉,但我得先走了,实在是抱歉啊”裘德回头摆了摆手,转身继续向前奔跑。
“这小子”汉克斯摇头叹气,将散落的皮革从地上收起。
绕过那个熟悉的转角,裘德松了口气——总算到了。
这是一间朴素的木屋,位于偏僻的镇西北角上,从后门出去就是森林的边缘——事实上,这里原本并没有住宅,附近的房屋都是这半年间陆续搭建起来的。
推开屋门,裘德注意到那名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人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地凝视着自己,指向墙上的奥术挂钟厉声训道:
“你迟到了,裘德。相较于平日抵达的期望时刻,你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确切地讲,是一小时零七分二十七秒,即4047秒。”
“抱歉,老师,今天早上睡过头了”裘德不敢抬头直视自己的老师,同时暗自为这些测量与计算是如何完成的而倍感惊诧——维迪雅在上,那挂钟上根本就没有秒针!
“时间是珍贵的,并且是不可复原的。下不为例。不仅课程,往后无论做什么,都尽量不要迟到,明白么?”
“先把昨天余下的课题完成,过会儿我们继续咒法学派的课程。”
说完,中年人回过身去,似乎被桌上的实验材料所吸引,不再注意门口的少年。
裘德缓缓抬起头,走到屋内西侧巨大的等身镜前。
镜中少年身高约一米七五,体型适中,黑色短发柔软而蓬松,琥珀眼眸中透着灵气,虽一席便服,却显得颇为精神。
就着镜子,裘德用手简单梳理下自己稍显凌乱的头发,令其变得更平整些。这习惯他保持了很长时间,已然成为晨间的日常。
镜中少年身后不远处立着一名长发与胡须均呈浅灰色的神秘中年男人,整洁的银边白袍与桌上横置的法杖映证出他的身份——一位博学的法师。
这名自称斯坦修(stantius)的神秘男子半年前来到这座偏僻小镇,在向镇民们展示神奇的奥术魔法后得到尊敬并定居下来。
这半年间,他在木匠的协助下建造起自己的住宅、仓库与实验室,还收了一名学徒。
此外,这位法师先生的时间观念实在是极其之强,甚至有些达到疯狂的境地——至少裘德是这么觉得的。
当裘德偷偷观察斯坦修的时候,其实这名男人也在关注着他。
裘德在秘法领域的高超天赋令他惊讶,虽从未学习过任何相关的基础知识,这名少年却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大量课程的学习;仅仅半年时间,他几乎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师!这是足以令人倍感恐惧的事情,就斯坦修所知,人类中罕见的具备魔法天赋的孩子通常需从10岁左右便开始当学徒,一直学习至成年前后才能出师。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裘德本身对于魔法学习缺乏兴趣,比起博杂精深的奥术魔法,他更向往简单快乐的生活。
有空的时候,他便会带上弓箭进入森林,干回猎户的老本行。这名男孩会为成功捉住一只箭猪而洋洋自喜,却对这能够改造世界的奇迹无动于衷。
这着实令斯坦修伤透了脑筋,若不是他软硬兼施的劝诱加上少年好奇心的驱使,裘德肯定不会跟随他学习魔法。
如往常一样整理过衣领后,少年走到自己的实验桌前。
“昨天遗留的课题是什么来着?”裘德仔细回想了下,“喔对,鹰眼术!”
裘德从未觉得学习是一件困难或劳累的事情,只是偶尔会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导致差错,继而浪费不少时间。例如昨日由于额外施放了些有趣的改变系法术浪费太多法力,以致未能顺利完成所有课题。
“好,那么首先进行冥想。”这能够帮助施法者缓慢恢复魔力或进入静醒状态以便施法,可以说是法师的必修课。
但不知怎的,如此基础的工作今天却总是失败,每当即将摈弃杂念进入冥想状态时,总有某种诡秘的低语声浮现在少年耳畔,扰乱他的集中,似乎在诉说些什么,却又根本无法听清。
反复几次过后,裘德逐渐变得有些烦躁,莫非有谁故意要阻扰自己冥想吗?风之使者?还是什么东西?
等等,为什么自己会产生“风之使者”这样的想法?
为此深感疑惑的同时,似乎有某种奇异的意识被唤醒,产生一种似曾相识却又难以言明的感觉。思索半天依旧毫无头绪,少年用力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稍后一次冥想十分顺利,那种扰人的低语未再出现。
接下来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集中精神、感应魔力,锁定、咒语、动作、释放,一气呵成,一阵黯淡的透明光华闪烁过后迅速消隐。
裘德眨了眨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快觉察到变化所在:视界变得更加明亮,远处的物体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即使树木叶片的脉络,禽鸟翅翼的羽毛,都能够清楚辨识。
“魔法确实非常神奇,”少年这样感慨道,“以后狩猎就变得更加容易了。”
听闻此言,斯坦修手一抖,差点没把贵重的奎银触媒给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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