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灵阳大陆。 安平城,大贤皇都。 此时皇城内火光冲,将黑夜照亮如白昼,却无一丝声响,无论是闪烁在屋檐墙壁的大内高手,还是持枪奔走与四处的巡逻禁卫,亦或是惊慌失措张牙舞爪的伶人婢女,就连燃烧的焰火,飞溅的水珠,皆如雕塑,凝滞不动。 整个安平城能动的只有两人! 一微胖的青衣布袍老者,紫髯飘飘,红润的面庞根本看不出岁月痕迹,双目含电,悬浮于空中,自有一股君临下的威势,但其又虚幻得没有实体一般。 在青衣老者对面,同样悬浮着一个紫衣老者。此人身材矮,有如童子,佝偻着腰,形容枯槁,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一双眸子犹如毒蛇,阴毒而狠辣,若枯骨的十指淌着鲜血,在这个仿佛被包围着诡异空间内溅起涟漪。这一双手,在不久前捏爆了数十皇室供奉的心脏,也撕裂了不少皇家子弟。 “苏家辈,你真以为凭你一己之力便可断我大贤气数?”青衣老者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端倪。 紫衣人对青衣老者有着几分忌惮,在刚才的交锋中没有讨到任何好处,击在自己心口出那一掌,力道异常古怪,劲力依然在奇经八脉中乱窜。 分出一部分精力压制体内伤势,紫衣人阴恻恻地怪笑道:“东太平,你大贤窃取地气运已逾千载,难道你真奢望万世基业?知足吧,你再看看你那些不成器的子孙,他们何德何能霸占着这分气数,即便没有我苏家,也有其他家族觊觎,你又能守护他们多久?百年?千年?还是万年?你能承受得起这一份因果?再者,你留下的这一缕气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话音未落,紫衣人双手迅速结印,一条庞大的黑龙向着青衣老者迎面扑去,同时张口吐出一个钟,钟迎风便长,越来越大,须臾间便罩住了脚下整个安平城,枯瘦的手掌拍向大钟,大钟紧随黑龙之后,直接向青衣老者撞去。 青衣老者自然知道自家辈的不肖,也不辩驳,瞥见紫衣人的手段,依旧不慌不忙,左手向前递出,虚空中凭空出现一只巨爪抓住黑龙巨大的头颅,随着老者抓捏的手势,黑龙一声咆哮,便被巨爪捏得粉碎,同时右手在身前急速划动,一道道光墙如同虚幻的世界连成一片挡在身前。 大钟速度极快,几乎在老者刚抓碎黑龙之时就破开光墙来到青衣老者面前。 青衣老者眉头一皱,右手成掌竖立胸前,却不后退。 “咣当”一声,大钟滴溜溜旋转起来,表面符文骤亮,一圈圈有如实质的波纹荡漾开来,所过之处,虚空竟然发出细碎的“咔咔”声响。 青衣老者这才急速抽身,后退中伸手一招,一道光影从皇宫中飞来,化作一快巨大石碑挡在身前。 青衣老者神情不断变幻,大钟的力量匪夷所思,甫一接触,竟然让自己神形不稳,尔后的钟声更是诡异难缠,不但能放缓自己的动作,更使得体内灵气运转时而凝滞,时而飞快。 紫衣人眼光何其毒辣,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朝着钟面吐出一口精血,继而身影围绕大钟快速闪动,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眨眼间间就是一圈紫衣围着巨钟不断击打。 初时钟声细不可闻,慢慢的越来越响,到最后地间剩下连绵不绝的钟声,一圈圈涟漪不断向外扩散,密闭的空间也不断扩大,最终囊括了整个安平城。 钟声所过之处,万物化为齑粉,再归于虚无,就连地表也一层层不断消失,不到十息就低了近十米,若非安平城的防御阵法,这种破坏会波及更广的区域,当然也正是这防御气罩,才使钟声的威能越来越强,破坏性也越来越大。 青衣老者也惊骇不已,盘坐虚空,不断向面前的石碑打出法诀手印,堪堪能抵挡钟声造成的伤害,苦苦支撑,这不是运气,而是看谁的积累更厚谁就能坚持到最后,成为最后的赢家。 青衣老者没想到这次跟斗栽得如此之狠,如此之深,他更想不到是此时紫衣人的处境比他要危险的多。 紫衣人刚刚拍出三掌就惊骇欲绝,连喷数口老血,如闪电般后撤,盘腿坐下,没有打完收工的高人风范,有的是面如死灰。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钟声的攻击是不分敌我的,其实他也算不得此钟的主人,这是临行前伽蓝寺方丈借给他的宝物,是威能无穷,可以作为压箱底的手段,此时他哪里还不知自己被算计,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他这个愿望倒是马上就实现了。 紫衣人刚盘坐下来,正欲调息,奈何他之前分身太多,钟声连成一片,早已超过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经脉寸断,骨骼也寸寸粉碎,本就不高的身子缩成了一堆烂肉,独留一颗头颅还算完好,也是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可怖。 青衣老者身前石碑,也在最后的一声钟响下裂纹遍布,若非紧要关头,他吐出一口仙气,怕是已经崩碎了,不过还好,恐怖的钟声总算消失了。 青衣老者长身而起,正瞧见那只大钟停止旋转,但钟身的符文更加明亮,最后竟是血光冲,刺破苍穹,钟壁所刻佛家影像开始具现,有佛陀口吐梵音,有金刚怒目持杖,有菩萨把手拈花,攻伐而来。 老者又是一连串法诀,几欲破碎的石碑裹着一层仙光,有黄龙缠绕其上,围着老者快速盘旋,同时老者口中吐出一把紫色匕,不断在影像中闪烁,一息之间不下万次。 佛影消散,大钟化作流光西去,刹那间不知所踪,四周又恢复清明。 看着脚下的安平城,就在刚刚不过二十个呼吸间,地陷数十米,一切化为乌有,青衣老者掐指,一声轻叹,再次吐出一口仙光,好像时光倒流,一切又恢复原样。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该去之时我自去!”老者身躯几近透明,轻轻摩挲石碑,“老伙计,你再守护东家百年,便自行离去吧!”一抖袍袖,石碑一闪入皇城,老者也慢慢消散,再次回望,眼里有眷念不舍,也有洒脱超然。 安平城内,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经历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尤其是那些四处奔跑的禁卫,大内侍卫,惊声尖叫的伶人侍女,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不过盏茶功夫,又一如往常。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关外走了一遭! 大贤开平二年四月二日,皇室供奉十去其九,杳无影踪,同时镇龙石碑遍布裂纹。 大贤开平十五年春,有童子牧羊于白水平原,惊见外仙光,有黄龙衔珠飞升! 同年,秋,西奉举兵东进,大贤西奉表面的平静被打破,两国战争全面爆发。 西北、西部、西南狼烟四起,三线战场胶着,展开了拉锯战,经开平、元二世,到现在的祥元,战争持续了近百年。 东灵道。 伏龙郡。 伏龙山首尾相衔,蜿蜒绵延数亿里。白水平原便是伏龙山围成的一片开阔地,幅员极广,无法丈量。 古语有言,不使庶民有山川之利也,何况白水平原有山有水有沃土,物产丰富,矿藏富饶,自然会被牢牢地掌握皇室手中。 故而白水平原成了大贤战略要点,同样的,战争爆发,这里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近百年的战争,白水平原较之其他两线,尤为惨烈,是修罗炼狱也不为过,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水染红,尸骨累累,白水河变赤水河,径涨三尺,空气中是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白水平原有两道险。 其一是中间的白水河。此河横贯南北,将其分作两段,一段属大贤,一段在西奉,河面宽千丈有余,水流虽然不急,但暗礁众多,大军想要渡河,千难万难。 其二是伏龙关。伏龙关是伏龙山首尾处一段然缺口,两面高耸如云的悬崖峭壁,向东就是东灵要塞伏龙关,易守难攻。 葫芦口人为筑起一段防御工事,墙外是西奉季世高麾下的百万虎狼之师,墙内是大贤鹿宗霖的骑兵赤血军。 葫芦口是白水平原上一段狭窄之地,最宽阔的地方也只能容百骑并行,就是这短短不足千米的距离成了季世高挥之不去的噩梦。 季世高和鹿宗霖都是打仗好手,治军能人,两人棋逢对手,各自接帅印后,大交锋不下万次,各有胜负。 自去年入冬的白水河渡河之战后,鹿宗霖兵败如山倒,一退再退,如今据守葫芦口,凭借悬殊数十倍的兵力,硬生生地再次拖住了西奉东进的铁蹄。 兵营外,军士疲惫不堪,近一月来,几乎每都是高强度战斗,打得心惊肉跳,纵然疲乏,靠着城墙根憩时依然紧紧拽着长枪。 稍远的阴影处,一少年蹲坐着,浓黑的眉毛,黝黑的面貌却不失柔和英俊,用一根白色丝绦随意系住头发,血迹斑斑的铠甲下似蛰伏着巨龙的力量,正微眯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西沉的落日,怔怔出神,一匹异常神骏的墨玉战马围绕着他慢慢转圈,时不时低下头去轻轻触碰这个生死相依的少年郎。 这个年龄不大却有着不输沙场老将的坚毅和沉着的少年,如今是赤血军中最年轻的骑兵都尉,并非因为他叫鹿虎,是鹿灵英之子,鹿宗霖之孙,而是靠着他本身接近尊武者的实力,冲锋陷阵,用敌将的鲜血和头颅换来的。 “虎。”孟铁塔一屁股坐在陆虎身旁,拍拍他的肩膀,“想家了?” 鹿虎扭头看着身边这个人如其名,满脸络腮胡,皮肤黑黝黝不显凶相反而憨痴痴的大个子,咧了咧嘴,没有话。 谁不想家呢?自己真的想娘亲了,也想琅哥儿了。 “是啊,我也想琅哥儿了。”孟铁塔自顾自话,“你你,怎么就长得这么……粗鲁,琅哥儿咋就生的那么秀气呢?” 鹿虎稍显粗旷的脸上绽放出柔和的笑容,“琅哥儿随母亲,是做学问的人。” 起“琅哥儿”,鹿虎通红的双目泛起奇异的光彩,“孟叔,你琅哥儿咋就那么厉害呢?三岁的时候就能作诗了,有时候我都怀疑琅哥儿是不是我爹的种。” 似乎又想起那个骑在自己肩上,叫嚷着冲锋杀敌,让自己带他飞檐走壁,明明稚嫩得很却老气横秋地吟着“立马破万军,横刀断江流,英雄何处是,陆家猛老虎”的俊俏公子哥。 那是琅哥儿四岁时为他做的诗。 孟铁塔没好气地笑骂道:“你子作死啊,去跟你爹去。” “这次我要能活下来,肯定会当面问他的。”鹿虎一边一边仰起头,不想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用近乎呢喃的声音接着道:“可能回不去了啊……” 孟铁塔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齐高的少年,良久无言,蹲到他前面,伸出双手想揉揉他的头,最终却重重地落在他的肩头,“虎,你只是玄明宗出来历练的,严格来并不属于赤血军,所以……” 话音未落,鹿虎起身,郑重道:“孟叔,鹿家没有孬种,逃兵我做不来,何况鹿家还有鹿琅!” “虎,好样儿的,马背战,马背死,马革裹尸,大丈夫死而无憾!” 孟铁塔转身,大步离去,铁打的汉子已泪流满面。 简陋的营帐内,老将军鹿宗霖双目通红,盯着沙盘已经一一夜,没一句话,压抑、沉闷。副将鹿灵英与孟铁塔数次上前,却有开口无言。 这是鹿宗霖一生中最无奈最痛苦的一场战争,不援兵,现在粮草也迟迟不到。想想之前跟着自己出来博取军功的老面孔越来越少,那些已经战死沙场的军士的呐喊,以及现在活下来的军士越来越黯淡的眼神,鹿宗霖心中倍感愧疚苦涩。 白水河渡河一战中,敌方惊现皇室供奉圣武者,虽然未对普通士兵出手,却以大神通冻结千丈河面,鹿宗霖为绞杀圣武者,完成屠圣壮举,付出了十数万精锐,他不悔;撤退途中,让无法救治的伤残殿后送死,他不悔;为掩护东灵城百姓撤离,再次损失数十万精锐,他也不悔。 但现在,只因为瞧不起伏龙关守将赫连英雄,执意死守葫芦口,最后只能组织冲阵营,一次次与敌人厮杀拼命,互换兵力,敌军源源不断的补充,而己方几次三番求援不成,现在更是粮草断绝,兵力已不足十万人,把老伙计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种子推上了绝路,他后悔了。 营帐里自始至终无人话。 听着渐近的马蹄声,鹿宗霖知道老对手季世高不会错过机会,哪怕是直接用人命来填,今日他也要填平葫芦口。想想自己从军以来,做过马前卒,扛过赤血旗,鬼门关附近来来去去多少回,终是没有进去,而这次应该是此生最后一战了。 鹿宗霖整理好铠甲,抬头,面容肃穆,抿着开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传令全军,准备战斗!” 拿起长枪,率先出营,翻身上马,鹿宗霖来到阵前,看着眼前不足十万,又个个挂彩的军士,艰难开口:“我,鹿宗霖对不住各位了,你们的军功,鹿某只能向阎王为你们讨要了!” 鹿宗霖突然勒马扬枪,苍老的声音突然拔高,慷慨激昂,“想想用生命掩护我们撤退,慨然赴死的袍泽,想想我们身后的父母妻儿!所以我们不能退,一旦退了,敌人的屠刀就会挥向我们身后的亲人,敌人要想东进,只有踏过我们的尸体,但我大贤男儿不惧死!” 副将鹿灵英拔出腰间长刀,大喝:“抽刀!”声震苍穹! “死战!”所有军士拔出腰间长刀,声音悲怆高亢,震动山河! “将士们,随我鹿宗霖赴死!”老将军手持长枪,一马当先,身后蹄声如雷。 入夜,厮杀声渐停! 鹿宗霖披头散发,只余一臂,浑身浴血,环顾四周,除了敌人,还是敌人。 老将军艰难回首! 儿子鹿灵英半跪在地,像在为自己做最后的行礼! 孙子鹿虎拄枪而立,望向安平城方向,怒目圆睁! …… 老将军虎目含血泪,单手拄着名枪“肝胆”,任凭刀枪加身仍屹立不倒,用尽最后的力气呐喊“已报国恩!” 大贤祥元三十三年,秋,赤血军全军覆没,平西大将军鹿宗霖力竭而死! 西奉大将季世高,亲自为其敛尸,厚葬! 同年,西奉增兵白水平原,兵临伏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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