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吟宫 弦音毕恭毕敬跪于殿前,皇帝端坐于龙案边,垂目看着手里拿的一叠白纸黑字。 单德子手执拂尘,立于一旁。 没人说话。 大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弦音虽面色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面有多紧张,掩于袍袖下的一双手心更是汗湿一片。 她真的很佩服这个男人,她还以为他会粗略看看,或者就只看看前面,毕竟全部都是一些毫无价值的琐事,而且啰嗦冗长。 却没想到他这般专注仔细地在看。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她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快酸痛得不是她的了,皇帝才终于将那几页纸看完,置于龙案上。 “还觉得三王爷食了阴阳草吗?” 弦音摇摇头:“是小女子误会三王爷了,回宫之前,小女子已跟三王爷致歉。都是小女子的错,是小女子自以为是,请皇上责罚!” 说完,弦音俯首于地。 皇帝垂目看着她,片刻之后,扬袖。 “罢了,就当是给你做女史官上的第一课吧,史官执笔,不同常人执笔,一落就是真言,就是历史,笔下可生花,笔下亦可生砒霜,全在史官一支笔,所以,切记,落笔需谨慎,不可胡言、不可乱语、不可对不起你手中的那支笔!” 艾玛,弦音眼帘颤了颤。 若不是知道这老家伙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突闻这一番话,她都要对他黑转粉了。 “是!皇上圣明,金口玉言、句句真理,小女子一定时刻谨记于心,时刻以此为则!” “嗯,退下吧。” 弦音总算松了一口气。 ** 春兰酒家 厉竹独坐窗边,面前的桌上一盘刀切牛肉,一盘花生米。 空酒壶有两。 提壶倒酒,执起杯盏,仰脖一口饮尽。 一股辛辣入喉,直直顺着食道,窜入腹中,五脏六腑就像是着了火,她皱眉,两颊沱红。 伸手执起酒壶,正欲再倒,却是突然被一只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手一把按住。 酒壶被对方接下。 她抬眸。 秦义。 微微一怔,她醉意醺然地看看左右,又环顾了一圈四周,“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义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没做声,回头吩咐小二上了一个空杯盏。 提壶倒酒,端起杯盏亦是仰脖一口饮尽。 再提壶将杯盏倒满,这才抬眸看向她,问了她同样一个问题:“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厉竹垂眸弯了弯唇,伸出手晃晃悠悠指了指隔壁:“你难道没看到,隔壁是赌场?” 秦义看着她,微微抿了唇,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跟厉竹的杯盏碰了碰,又一口喝光。 厉竹端了杯盏,有些端不住,酒水从杯盏里撒泼出来不少,“我回答你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专程来找你的。”秦义再次提壶倒酒。 厉竹已经带着几分迷离的眸光滞了滞。 找她? 受皇命来杀她的吗? “找我做什么?”将手里的杯盏送到唇边,她蹙眉啜了一口。 “问你一个问题。” 厉竹一怔,有些意外。 “问问题?什么问题?” 秦义垂眸静默,也不知是在思忖,还是在犹豫,片刻之后才抬眼开口。 “你是医者,你说,如果一个人失忆了,除了性情会变、生活习惯会变、体质会不会变?比如,曾经对什么东西过敏,又比如曾经吃什么东西,身体会有不良反应,失忆后,还会这样吗?” 厉竹将手里的杯盏放于桌上,以手撑了撑脑袋。 “原则上失忆,性情和习惯可能会变,体质应该不会变,因为前两者取决于人的想法和意识,而体质就是体质,是人的身体,跟失忆不失忆无关。当然,也不排除个别情况,比如,对什么东西过敏,是因为心里导致的原因,虽然体现在身体上,可却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这种,或许失忆之后,这方面的心里问题没了,体质也是可能会改变的,由本对什么过敏,或者本吃什么东西,身体有不良反应,变成不过敏,无不良反应。” 秦义汗。 “这不等于没说嘛。” 厉竹不服气:“我明明说了一大堆,口都说干了。” 秦义提壶倒酒,又饮了一杯。 厉竹只手撑着脑袋,阖着眼睛一副想要睡觉的模样:“是谁?是谁失忆以后体质也变了吗?” 问完,忽然又睁开眼:“聂弦音吗?” 秦义一震。 不意她猜了出来。 眼波闪了闪,在犹豫着要不要否认。 厉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冯老将军大婚那日,在三王府,弦音缩骨失败,你紧急救场,我就知道,你们以前肯定是旧识。” 厉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再否认,反而此地无银、做贼心虚了。 便索性承认了:“嗯,我们以前认识,现在的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性情、习惯,全然变了,就连曾经绝对不吃的,吃了会过敏的东西,现在也吃了,且吃后毫无不良反应。” 曾经的她一丁点辣的都不吃,只要稍微吃点辣的,就满脸满身的红疹,而她现在不仅吃辣的,还可以吃特别辣的,无任何问题。 所以,他才怀疑,她已不是她,怀疑她根本不是失忆,而是另外一人。 怀疑是哪个同样会读心术和缩骨术的人,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冒名顶替了她。 故,他尽量跟她保持着距离。 但是,冯将军大婚当日,他亲眼看到了她缩骨失败,他又迷茫了。 这世上有人不仅正好会读心术和缩骨术,而且还缩骨前跟她缩骨前长得一样,缩骨后也跟她缩骨后长得一样吗? “所以,你的意思,这种情况在同一个人身上完全可能发生,对吗?”他再次跟厉竹确认。 “嗯,”厉竹将手自额头上拿开,勉强坐直了起来,却还是摇摇晃晃厉害,“我方才说了,可能她失忆前吃辣的过敏,是因为什么心里原因导致,失忆后这方面的心里问题没有了,所以才没事,当然,我并不确定,我也只是说可能,到底是怎样,还得对当事人进行深入的了解才知道,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说到这里,厉竹眼睛当即就红了。 端起杯盏就猛喝了一口酒,因为喝得太急,一口呛住,她侧首咳嗽了起来。 咳着咳着,就咳出了眼泪。 是她,是她连累了那丫头! 人家的目标本是她。 是她害死了那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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