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街头混混下手都没有轻重,看着他往下沉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仿佛是在看一件最有意思的事情。
南湾来不及多想,跑到河边的时候,脱了身上的外套就跳了进去。
深冬夜里的河水很深,也很凉,是能吞噬人的血液的凉。
她找到昏迷的盛亦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次浮出水面换气以后。
女孩跪在岸边,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把一个毫无反应的大男孩从水里拉上来。
最基本的急救方法她是知道的,但理智和精神都不在线,看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的盛亦辰,脑子剩下的只有恐慌和害怕。
唯有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才能找回一点点理智。
清理口腔里的异物,人工呼吸,排水……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盛亦辰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脱了力意识涣散顺着岸边往下沉的南湾。
……
霍亦寒的车跟前面的车追尾了,车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年纪大了但脑子很好使。
知道是霍亦寒的责任,得理不饶人,狮子大开口,“五十万,少一分你都别想走。”
如果是以前,霍亦寒说不定话都懒得说就给了,但他今晚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连车都懒得下,脸上除了淡漠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老子今天还就不走了。”
妇女两手叉腰,略有有些臃肿的身体靠在被撞瘪的车尾上,“行啊,我们耗着吧。”
意思很明显:你不给钱,我就不会动,我不动,你也动不了。
霍亦寒怒极反笑。
也是见鬼了,在青城还有敢讹他的人。
黑眸里的暗色被冷笑取代,嗓音却是慵懒散漫的,“您这年纪可不能总熬夜,万一猝死了,别说五十万,我就是给您一百万也没命花。”
论嘴毒,霍公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妇女听到这话,顿时就怒了,“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说话跟喝了毒一样!我要把你的车和人都拍下来,发到网上,等你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删!”
她本来只是装腔作势而已,但看到对方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还拨了拨短发,很配合的把车窗完全降了下来之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驾驶位拿手机。
找到手机后,一边走一边大声嚷着,“年纪轻轻就不会说人话,撞了我的车还摆这么大的谱,没钱就别学人家开豪车,你想出名我帮你。”
然而,刚打开录像还没过半分钟的时间,手机就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抽走了。
“哎哎哎,你谁呀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慕瑾桓淡定的删除了那段视频之后,把手机递了过去,面色沉静,“这里虽然没有监控,但地上的车轮摩擦的痕迹还在,下坡路你急刹车,才导致自己的车被追尾。”
对方的气势太强,妇女夺过手机握在身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咽了咽口水,“我……我没有急刹车,你是哪儿来的?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欺负人,我可不怕你。”
慕瑾桓无视她的装腔作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签过字的支票,淡淡陈述,“十万,要就把车挪开,不要就等警察过来处理。”
妇女是聪明人,从穿着和气度上看,就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思索了片刻,有了决定。
十万块也是钱,如果等警察来了,她可能连一半都拿不到。
拿过慕瑾桓手里的支票,临走之前,还愤愤的说了句,“算我倒霉,没工夫跟你们多计较。”
许墨一和她的朋友们从另一条路走的,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慕瑾桓坐上霍亦寒的车,一句话也没问。
霍亦寒也没说话,三分钟后,看到了慕瑾桓停在路边的车,“你老婆是不是傻,这么冷的天车门都不关?”
慕瑾桓可不会觉这么想,脸色微变,“停车。”
霍亦寒开玩笑归开玩笑,但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不远的地方一群二痞子不知道在看什么,笑的极其欠揍。
几乎是他踩下刹车的那一刻,副驾驶的车门就开了,连句话都没给他留。
慕瑾桓大步走到车旁,里面果然没有人,黑眸蓦然收紧,没有过多思索,直接往那群痞子所在的地方走去。
每走一步,眸里的阴鸷和暗沉就浓稠一分,浑身都散发着极其浓烈的戾气。
二混子的头头认识慕瑾桓,毕竟是有过前科的男人,如今在青城的权势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多少都有几分忌惮。
但骨子里的叛逆而不羁让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顺耳,“慕总再不下去捞,可能再看到老婆的时候,就只能打开尸袋了。”
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棍子指了指桥下方向。
霍亦寒停好车赶过去的时候,只听到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被丢在脚下的大衣,岸边低声哭泣校服被扯坏头发凌乱的小姑娘,还有昏迷中的盛亦辰。
眸色一紧,大步走近,探了盛亦辰的呼吸,冷着嗓音说,“闭嘴,再哭他就真的死了!”
女孩被他的气势吓到,止住了哭腔,声音还是颤抖的,“我……我打了120。”
“这是不是市区,是荒郊野外的凌晨五点,等救护车来,他已经断气了,”霍亦寒没有多余的功夫跟这种娇生惯养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啰嗦,“车在那边,你抬着他的脚。”
女孩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衣服上沾了冰凉的河水,身体冷的有些发麻,却丝毫不在意,用力抬起了盛亦辰的两条腿。
冬天的衣服本来就厚重,再加上沾了水,重量加了不止一倍。
“等一下,”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瞳孔紧缩,焦急难安,“帮我救他上来的姐姐好像还没有上来,我当时只顾着我朋友,没有注意,姐姐会不会是已经出事了?”
霍亦寒面无表情的冷笑,现在才想起来?
“已经有人下去捞了,你再不动,到时候两条人命就都算在你头上。”
女孩从小就有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对现在唯一能救盛亦辰的人发脾气,即使知道对方是在冷言冷语的吓她。
霍亦寒把盛亦辰放到车后座的时候,扫了一眼在桥头上看戏的那些二痞子,问,“那些人的脸都记清楚了?”
女孩点头,咬了咬牙,“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霍亦寒关上了车门,脸色阴冷淡漠,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泛着白色的。
看到慕瑾桓抱着昏迷的南湾从河岸上大步上来的时候,才启动车子。
天空还是昏暗的,马路上出现了两辆速度极快的车,一前一后,红灯对他们来说仿佛只是摆设。
交警追了十几分钟都没能拦住。
职责所在,即使再困再累,也得秉公办事,穷追不舍。
却在半路上接到上司的电话,“让弟兄们都别管,只当没看见。”
交警:“……”
平时教育他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是得向权势低头。
……
医院。
助理送来干净的衣服,霍亦寒换上之后,走到病房外,问,“什么情况?”
慕瑾桓动作比他快,除了半干的短发,其它地方都透着西装革履的精致妥帖。
黑眸恢复了沉静,只是这沉静里似乎还藏着旁人看不到的波澜。
嗓音淡淡,“没事,你可以走了。”
霍亦寒今天有一个大生意要谈,知道南湾没事之后,也就没有多问。
走了两步之后,回头,唇角带起极为骚包的笑,“你就别吃药了,最好能发个烧生个病什么的,那样铁石心肠的南医生才有可能心疼你一秒钟。”
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嘴角抽了抽。
抬头看天,哦,没有天,还是看地吧。
霍总最近嘴太损,许小姐都不是他的对手,显然慕总是已经习惯了,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站在一旁的医生看着霍亦寒走进电梯之后,才犹豫着开口,“慕先生,还有一件事……”
慕瑾桓推门的动作顿住,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医生,没说话,等着她往下说。
医生清了清嗓,“就是……就是慕太太本来就体寒,这次受的凉很重,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是她底子不好,被冷水泡了太久,可能……可能之后怀孕会有些困难。”
她的话说完之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连一个音节都没有。
对方的眼神太过冷厉,像是从河里带出来的寒意还未消散一般,即使一个字都没有说,浑身的戾气和淡漠都只增不减。
她在这样的目光下,连半分钟都坚持不了,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去扶眼镜,吞了口口水,说着千篇一律却苍白无力的安慰,“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可能的。”
慕瑾桓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黑眸绞着一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暗色,但风浪过去之后,剩下的还是沉静。
嗓音低沉却有力,“除了你和我之外,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我太太。”
医生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好的,我知道了。”
————
恍惚之中,南湾好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冗长,复杂。
从她记事开始,这二十年的时光交叉浮现,混混沌沌,大多都是转瞬即逝,就像是在弥留之际,人都会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里的种种。
有爬在树枝上往她房间里扔糖果的陆离,有少女时代青春烂漫的沈之媚,有总是护着她跟她说即使找不到喜欢的人也会养她一辈子的三哥,有时不时抽风却掏心掏肺对她好的许墨一。
还有慈爱温祥的奶奶,从未尽过父亲责任的南承智,毁了她的家的姜小曼和南怀煜,还有……母亲。
然而,拨开层层迷雾之后,剩下的,也只有那一个人的影像。
犹如浮光碎影,但他的脸清晰无比。
人做了亏心事,总会有报应的,有的早,有的晚,但总会来。
可能她第一次做,所以报应来的很快。
过往的日子里,很多次她都想死掉一了百了,可真正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她竟然是害怕的。
害怕下一世遇不到他,遇不到……一个名叫‘慕瑾桓’的男人,给她家,给她温暖。
眼皮很重,视线很模糊,满室的白很刺眼,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睁开眼睛。
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混沌的思维慢慢清晰,失去意识前的窒息感仿佛还未消失。
她好像记得,在冰凉蚀骨的河水里看到他了,是幻影,还是真实的?
“哪里不舒服?”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熟悉的味道,烟草味和清冽薄荷的混合。
视线的模糊感渐渐褪去,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男人宛如雕刻般的五官慢慢变得清晰。
喉咙干涩,声音是沙哑的,“……头有些疼。”
原来,窒息前看到的他,是真实的。
慕瑾桓倒了杯热水,兑好温度后,走到病床边,稍微把床头摇高了一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还在发烧,是会有些疼。”
南湾被他托起身体,靠在他垫高的枕头上,目光所触,是他长出淡淡的青茬的坚毅下颚,透着疲倦的五官,还有……满是红血丝的深眸。
病房里开着灯,窗外的光线不是很明亮,甚至是有些昏暗的。
她虽然脑子混沌一片,也不知道时间,但大概也能看出来是第二天傍晚了。
抿了抿干涩的唇,低声说,“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慕瑾桓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黑眸里的情绪没有泄露半分,看着那张虚弱的小脸,低低沉沉的问,“如果我晚一分钟回去,你想过后果吗?”
把呼吸微弱的南湾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他脑海就只有一个声音:如果她出事了,那余生漫长孤寂的时光里,他要怎么办?
没人知道,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沉静淡漠情绪向来藏的极深的慕瑾桓有多害怕。
是的,是害怕,陌生,从未有过。
南湾嗓子很不舒服,就着男人的送到唇边的温水喝了两口,视线一直是看着他的。
喉咙的干涩感缓解了几分,所以说话的时候不像之前那么艰难,但依旧是虚弱的,“那个孩子我认识,当时没想那么多。”
她是医生,做不到视而不见。
慕瑾桓把杯子放在桌面上,干燥温热的大掌抚上女人因为发烧而不正常的红的脸颊,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皮肤,沉沉的嗓音像是绕了数不清的情绪,“那你想过我吗?”
那你想过我吗?
怎么会没想过呢……
南湾才刚从鬼门关出来,却好像又跌入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潭,里面似乎有水草缠着她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
她也不怎么想动。
唇瓣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说出三个字,“……想过的。”
嗓音低如细语呢喃。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再说话,相像的人总能比旁人更懂对方。
几分钟后,慕瑾桓撤回了手,把医生开好的药片和水一起送到她唇边,“我让刘安买了粥,他还在路上,你先吃药。”
南湾虚弱归虚弱,但吃个药的力气还是有的,不习惯被人喂着,抬手想接过药片自己的吃。
慕瑾桓察觉到女人想法,躲开了她的动作,眉宇温和,“乖,你还输着液,别乱动。”
南湾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确实还扎着针头,可能醒过来之后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没意识到。
把右手放平,换了只手,“我可以用左手……”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眼睛盯着无名指的那个位置看了好久,才喃喃的问,“戒指……丢了?”
因为还没去医院上班,也没有做手术,带上婚戒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没有摘过。
慕瑾桓的眸色没有半点波澜,“没丢,在我口袋里。”
南湾松了一口气。
他这么说,她就相信,一点怀疑都没有。
慕瑾桓两只手都是占着的,只能跟她说,“先吃药。”
南湾这一次没有拒绝,他怎么喂,她就怎么吃,虽然动作很生疏。
等她喝完半杯水后,慕瑾桓才把西装裤口袋里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执起她的左手,重新带回她的无名指。
南湾的目光落在戒指上,确实是跟之前那枚是一模一样的,低声问,“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她是溺了水,不是受了外伤需要开刀动手术,正常来说,医生是不会去动病人手上的戒指的。
慕瑾桓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不在我这里,你想在谁那?”
她被推进急救室之前,原本好好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却突然脱落了,滚到慕瑾桓脚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一刻,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征兆,久久都没有动,最后还是霍亦寒俯身捡了起来。
现在想着,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被迷信改变人生的他,竟然有一天也会有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想法。
这个时候的南湾脑子不太够用,没有意识到男人是在顾左言他,只是以为他还在为她差点去见阎王的事情生气,所以主动握上他的手。
轻言软语的说,“我的婚戒,别人当然不能随便碰。”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慕瑾桓胸口堵了将近一整天的脾气,莫名其妙的就散去了。
把病床摇平,替她掖了掖被角,指腹扶着她精致的眉眼,薄唇带起温和的弧度,“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就转了性子,会说好听的话了?”
药性来的没那么快,南湾的脑袋依然还是混沌的,可烧得红扑扑的脸颊上却带上了浅浅的笑,“你照顾我一整天,我要是说话还加强带棍,岂不是会显得我很不识好歹。”
一整天……
慕瑾桓,只是说,“再睡一会儿,粥送过来了我叫你。”
南湾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后,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孩子……”
慕瑾桓调慢了点滴的流速,嗓音平波无澜,“没死,也没残。”
这就行了。
南湾左右不了一个人的生死,能做的都做了,就算是救不回来也没有办法,现在没有大问题就是万幸。
闭上眼之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我嫂子说今天要把嘉树送过来的,家里只有周姨,她肯定给我打过电话,你有帮我接吗?”
本来约好的时间是下午,现在都傍晚了。
“接过了,我说你这两天不舒服,让她等两天再送过来,”慕瑾桓在病床边坐下,剑眉皱起,“什么都别想,睡觉。”
烧了两天的人,哪还有这么多的精力问东问西?
南湾看着男人微沉的俊脸,低低的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吃过药,本就困倦的很,比平时入睡的速度要快很多。
窗外的天空披上了暗色,慕瑾桓看着女人安静的睡颜,黑眸温淡,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安来的时候,慕瑾桓刚好去了洗手间,南湾睡着还不到半个小时,许是开门的声音有些大,她惊醒了过来。
刘安看到南湾被吵醒后明显烦躁的眼神,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把买好的粥打开,“太太,粥是热的,您尝尝,如果不喜欢,我就再去换一种。”
南湾手背上的针头已经被拔掉了,酸软无力,按了按太阳穴,淡淡的说,“先放着。”
慕瑾桓从洗手间里出来,整理着被挽起的袖口,看到病床前狗腿的刘安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
刘安眼力见很好,连忙把地方让了出来,退到一旁候着。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南湾被男人扶着靠坐在病床上,精神好了许多。
低声对他说,“你明天还得上班,回家睡吧,医院里晚上都是护士值班,我不会有事的。”
他眸里的红血丝很重,病房里除了床,就只有一个沙发可以睡觉。
在家里舒适的大床上他的睡眠状态就不怎么好,更别说都容不下他一米八七的身高的沙发。
慕瑾桓不以为意,在椅子坐了下来,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粥搅了搅,嗓音平淡,“明天不上班,我在这里陪你睡。”
南湾抬手将长发勾到耳后,无奈的笑了笑,“慕总现在周五都开始休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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