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瞬之间,像是有成千上万蜜蜂涌进南湾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但又确实有信息进入大脑神经。
扶着树干站稳身体,蹙眉看向面前面露惊慌的佣人,哑声问道,“什、什么?”
佣人直接跪在石板路上,哭着说,“太太对不起!真的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而且水龙头就在旁边,可是我给轻轻小姐洗完手之后,转身才发现婴儿车是空的,我”
南湾的脸色渐渐转为惨白,她没有耐心听完佣人语无伦次的解释。
可是迈开脚步的时候,两腿发软,就那么直接摔了地上,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就连哭着的佣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太太您没有摔伤吧!”
佣人吓得连忙爬过去扶她,但南湾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直接甩开了佣人的伸过来的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九九不见了
怎么可能呢?
明明十分钟前她还喂儿子喝过水,怎么会不见了。
从洗手间到那棵梧桐树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整个过程南湾却摔倒了三次,膝盖早已惨不忍睹,流着鲜红色的血液。
原本在花园里晒太阳的居民们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着急也没有办法,轻轻坐在长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上全是眼泪。
南湾却什么都听不到,踉跄着的身子跑过去。
然后,她看到属于九九的那辆婴儿车里,只有一个蓝色的保温水瓶。
身体僵硬的像是从刚才冰窖里出来,她握着婴儿车扶手的骨节都泛着白色,唇瓣张了张,好半晌才发出嘶哑的声音,“顾阿姨,李叔,你们刚刚都没有看到,有陌生人来抱走九九吗?”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九九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见了呢
李叔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啊小南,刚才我孙女在给大家表演节目,所以可能都没太注意。”
“现在的坏人真是无法无天,这青天白日的都敢偷小孩!小区的门卫拿着工资是吃白饭么?”
“可不是么,我们得赶紧跟物业反映反映,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哪家出事呢!”
帮着照顾豌豆的邻居小跑到南湾身边,焦急的说,“南湾啊,你赶快报警,人贩子应该还没有跑远。”
周围的老人附和着,“对对对,报警!小区里都有监控录像,肯定跑不掉的。”
慌乱的佣人连忙去长椅的包里找到南湾的手机,颤抖的递到南湾面前,“太太,给你手机。”
周围的声音嘈杂不堪,然而南湾这个时候却无比的冷静。
这是青城为数不多的高档小区之一,很多大牌明星就是觉得北岸别墅区的安保做的不错,才会选择住在这里。
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守门,监控设施很完善,人贩子不可能混进来。
所以,会是谁抱走九九的呢
南湾拿过佣人递过来的手机,精致的眉眼冷到极致,“带安歌和轻轻回家。”
佣人连忙点头,“哦哦,好的。”
她太过冷静,周围的人都很意外。
慕轻轻爬下长椅,跑过去抱着南湾的腿大哭,“婶婶,对不起,我不应该要出来玩儿的”
她害怕极了,万一弟弟再也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抱的很紧,南湾拉不开,耐着性子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安抚,“轻轻你乖啊,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跟阿姨回家,乖乖的吃饭,然后等爸爸过来接你。”
当然不是轻轻的错。
对方在暗处,无论是她和慕瑾桓,还是九九跟安歌,都暴露在明处,说不定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九九什么时候会被绑架,只跟这个时机到来的早晚有关。
轻轻哭到呼吸不畅,鼻涕都粘在嘴边,“坏人为什么要偷走弟弟?”
“好了轻轻,”南湾深呼吸,俯身拍了拍轻轻的背,“你一直这么抱着我,我就没办法去找弟弟。”
一听这话,轻轻就松开了南湾,背着手退得老远,忍着不再哭,“婶婶你快去,我会乖的。”
南湾神色凝重,大步往小区门口走。
拨通慕瑾桓的电话后,耳边响起的不是男人熟悉的嗓音,而是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
南湾忽然想起,下午他打电话告诉过她,北郊的工程出了问题,那边的信号不好,他接不了电话。
所以,她暂时联系不到他。
三哥和沈之媚都在国外,霍亦寒昨晚就去了巴厘岛,慕瑾谦去安城接绿窈,就连盛薄言也出差了
是前所未有的空旷。
南湾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又紧,手背上的青筋变得很明显。
推开保安室的门,直接开门见山,“把四点到五点这个时间段的监控调出来给我。”
小区只有这一个入口,除非对方开着直升机飞进去,否则她就一定能在监控里找到。
保安被踹门的声音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看到是南湾着实有些惊讶,毕竟慕太太在别墅区是出了名的温柔。
有些为难的开口,“慕太太,这个我们物业是有规定的,监控不能随随便便就调。”
“这样啊,”南湾清淡的眉眼很平静,但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我儿子十几分钟前被人贩子绑走了,所以这个责任你负得起是么?”
什、什么!
保安大惊失色,看着南湾冷冰冰的模样,确实不太像是在开玩笑。
再说了,谁拿自己儿子的安全问题开玩笑。
保安脑子快速的运转,照慕太太的意思,慕家的小公子是在小区里被绑走的,所以今天值班的他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万一真的出事了,他死都赔不起!
不再过多犹豫,连忙把电脑里监控的系统界面打开,手指快速的点着键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把监控调了出来。
退后把电脑前的椅子让出来,“慕太太,需要我帮您报警吗?”
心里暗自竖起佩服的大拇指: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亲生儿子被绑架,都还能这么冷静。
南湾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监控屏幕,没有回答保安的问题,而是淡淡的问,“不是小区的住户从这里进出,你们会登记么?”
她看似很镇定,但是紧紧攥着手指出卖了她的情绪。
慕太太没有发话,保安也不敢自作主张,把拿出来的手机重新放回到口袋里。
然后自觉的把记录本拿到电脑桌前,恭敬的回答,“陌生人是会登记的,但这里住了很多明星,他们经常会带朋友来,眼熟的我们就不会再登记了。”
南湾接过,翻了两页之后,就不再继续看了。
那个居心叵测的‘熟人’,怎么可能用真名登记呢?
监控的视频还在播放着,进度条的时间到五点四十分,南湾都还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站在她身后的保安连眨眼都不敢,盯得眼睛都红了,依然不敢错过一分半秒。
距离九九失踪,已经有一个小时了,每过去一秒钟,儿子就多了一分危险。
被压在心底的不去触碰的恐惧,渐渐开始侵蚀南湾的血肉。
食指和中指交替敲打着桌面,频率越来越快,面无表情的盯着电脑屏幕,就在她耐心耗尽的前一秒,手机响了。
安静的保安室,桌面上的震动声很刺耳。
保安几乎是本能的看过去,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闪着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所以,这是绑架者来提提要求了么。
南湾看着不停震动着手机,竟僵良好几秒钟才去拿,手指有些颤抖,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按下接通键。
然后,响在耳边的,是如鬼魅般的女声,“等着急了么,慕太太?”
这样的音调,南湾不陌生。
原本握在慕太太掌心里的鼠标,此时被数据线吊着,在空中来回晃动,而且,门是被大力摔上的。
保安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太阳已经落山,虽然光线昏暗,但半边天空还是红彤彤的。
膝盖渗出来的血液早已凝固,南湾每走一步都在拉扯着伤口,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嫩肉里。
“你想要什么?”
是你想要什么?,不是你想干什么?。
手机听筒里传来余清露低低缓缓的笑,“九九好可爱哦,我在恒温箱里看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没跟你打声招呼就把你儿子抱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故意把音调拉的很长,中间还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哄怀里的孩子。
九九不爱哭,平时也不认生,谁抱都行,所以南湾听不到一点儿子的声音。
闭了闭眼,狠狠的在手背上咬了一口,直到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声音冷淡的仿佛是被寒冰浸泡过一般,“这样很耽误彼此的时间,你直接说吧,想要什么?”
余清露病了很久,也安静了很久,久到南湾几乎都忘记这个女人当初对慕瑾桓的爱有多痴狂。
果然,人不能让自己过得太安逸。
美梦不会一直延续,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破碎,并且彻底的撕裂。
对方越着急,余清露就越散漫,轻轻笑着说,“别担心,我是不会伤害这么可爱的宝宝的,只想弥补一下自己不能生育的遗憾。”
取名叫九九,是想长长久久的意思么?
呵真是让人很羡慕呢。
周围不时有人经过,高高低低的声音很是烦躁,南湾走到了稍微僻静一些的角落,“余清露,别告诉我,你只是看我一个要照顾三个孩子,很辛苦,所以好心想帮我分担。”
讽刺中带着冷厉。
余清露低低的笑出声,慕太太已经着急到丧失理智了么?
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婴儿的脸颊,这双眼睛,和慕桓真是像啊,就连鼻子也是极像的。
过度消瘦的脸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的目的很简单,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单独过来见我就行。”
“地点。”
“余家老宅,也就是我利用慕桓的愧疚从你手里抢过来的那栋别墅,”余清露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时间,声音越发的清软,“四十分钟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在那里等你哦。”
南湾快步走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关上车门后,冷冷的问,“还有要补充的么?”
“像慕太太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不能报警的吧,”余清露抱着孩子的右手臂有些酸,就先把手机先放在旁边,然后把孩子换到左手抱着,“毕竟,我手里的刀可比警察要快很多。”
给她开车的司机,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你们夫妻俩感情那么好,慕桓肯定舍不得你一个人,所以,如果你非要告诉他,我也不反对。”
从北郊赶过来,最快也要两个小时。
足够了。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并不难理解,挂断电话后,南湾报了别墅的地址,车窗外的建筑物开始快速的后退。
虽然余清露口口声声都说,她不会伤害九九,但南湾没有忘记,她是一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很多时候她说的话,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我有急事,麻烦您再开快点行么?”
中年司机夸张的摇了摇头,“小姐,已经很快了,我这是车不是飞机啊。”
南湾深呼吸,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扯出一抹礼貌的笑,反而让五官更僵硬。
低声解释,“我是真的赶时间。”
“小姑娘,再急也不能违反交通规则啊!从你上车我就看出来你脸色不太对,知道你急,所以已经开的很快了。”
确实。
窗外的霓虹灯几乎都连成了一条线,如果南湾的注意力能稍微分散一点,应该会有晕车后的反胃恶心。
十分钟后,她接到了刘安打来的电话。
“太太,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刘安刚刚跑完最后一家媒体的办公室,两条腿都是废的,瘫软在车里。
南湾的身体依然是僵硬的状态,脊背挺的笔直,放在腿面上的手始终没有放松的迹象,“慕桓呢?”
刘安喝了口水,恭敬的答道,“慕总还在工地,情况有些麻烦,恐怕一时半会儿忙不完。”
工地死了人,里一层外一层的围观者不知道那姓苏的从哪里找来的,像是拿了几百万的报酬似的,闹的不可开交。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联系到慕桓,让他去余清露之前住过的那栋别墅,”南湾闭了闭眼,尽量不让自己的语言太过凌乱,“就是慕桓从我奶奶手里买过去的那栋。”
她的故作冷静,其实都不堪一击。
“啊?”刘安双眼无神的看着车顶,为难的说,“可是慕总现在是真的很忙,他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恐怕”
“余清露绑架了他儿子,这个理由够了么?”南湾烦躁的打断了刘安的话。
余清露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慕瑾桓过去。
什、什么!
像是有一道惊雷劈在刘安身上,他整个人都是处于空白状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掐断了,耳边是‘嘟嘟嘟’的忙音。
“卧槽!”
矿泉水撒了一身,刘安当然顾不上去擦,手忙脚乱的在通讯录里翻找,工地那唯一一部还能用的固定电话的号码。
低声暗咒,“这余清露作的是什么妖,平时还真看不出来是这么狠的角色,连慕氏未来的接班人都敢绑架!”
果然,爱而不得却又执迷不悟的女人,最可怕。
他拨了三次,电话才被接通,“喂,我是慕总的助理刘安,麻烦你赶紧让慕总来接一下电话。”
“慕总还在忙,估计现在不行。”
“是天大的事,耽误不得,你赶快去!”刘安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那人,“诶等等,你就说是慕太太打来的,别说是我啊!”
他在慕瑾桓身边工作了两年的时间,虽然依然看不懂慕总的性子,但多少也能摸到几分。
“哦,好,那您先别挂,等我去问问。”
那人放下听筒后,没有直接去找慕瑾桓,而是去跟汤秘书说,再由汤秘书转达。
慕瑾桓从半蹋半好的建筑里走出,取了头上的安全帽后,接起电话,“湾湾,怎么了?”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至极,但能很明显的听出嗓音里的温柔。
黑色的衬衣沾着白色的油漆,原本擦的锃亮的皮鞋也满是黄色的泥浆,裤脚的灰尘肉眼可见,和平时精致退帖的模样完全不相符。
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是人群里最高贵遥不可及的那一个。
刘安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慕总,太太说余清露绑架了慕衍少爷,现在是在南老太太以前住过的那栋别墅里。”
闻言,慕瑾桓黑眸里的暗色瞬间凝聚,几乎比这刚刚到来的黑夜还要更暗。
虽然工地很嘈杂,但刘安的声音不小,他听的很清楚。
下颚的弧线紧绷,扔掉手里的听筒后,转身大步迈开,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仿佛能将这栋半蹋的建筑物吞噬。
看着脸色暗沉大步走来的男人,见惯了大场面的汤秘书竟然打了个哆嗦,“慕总?”
天哪这是怎么了,慕太太不是在家里么,难道意外找上门了?
汤秘书还未走近,就听到慕瑾桓寒冷到极致的话音,“车钥匙。”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场景,完全不同的情况,汤秘书却想到了去年准备飞往巴黎的那一天。
时隔九个月,汤秘书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天慕瑾桓的模样,和现在一样,浑身都透着暴戾的杀气。
连忙从包里翻找出车钥匙,双手递到慕瑾桓面前,“副总已经下飞机了,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慕总您”
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耐心听她说话,直接夺过她手上的钥匙就大步离开,几乎是用跑的。
汤秘书再抬头的时候,只能看到在飞扬的尘土中快速远处的车尾。
————
郊区的公路很空旷,慕瑾桓的车速几乎是要飞离地面的程度,公路上的路灯寥寥无几,车厢内只有仪表盘亮着红光,打破一片这黑暗的,还有那从未熄灭的手机屏幕。
棱角分明的俊脸暗黑的像是融进了黑夜里,下颚的弧线始终紧绷,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根根凸起,足以见用力的程度。
慕瑾桓带着蓝牙耳机,一遍又一遍的拨打南湾的号码,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就像现在一样。
就在慕瑾桓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通,然而,耳边响起的却不是他期待的声音。
“喂,请问您是失主的丈夫吗?她刚才搭我的出租车,手机落我车里了。”
慕瑾桓加快了车速,黑眸里的暗色浓郁的化不开,淡漠的嗓音压抑着沉怒,“她是什么时候下车的?”
司机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应该也就十几分钟吧,我车坏了,没办法送她去目的地,她的手机掉车座的缝里了,我好不容易才掏出来的。”
“手机你先保管着,我会让人过来取。”
掐断电话后,慕瑾桓拨通了余清露的电话号码,对方没有让他等太久。
余清露坐在客厅的沙发,手里拿着拨浪鼓,轻轻晃着。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那一串电话号码的时候,眼里的欣喜从内心而来的,暗淡的眼眸闪烁着光芒。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化了妆,长发也细心的打理过,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虽然她整个人依然是消瘦的,但看起来要比在医院里要好太多。
“慕桓,真的是你么?太久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我差点都忘记了你的号码。”
到底有多久了呢
如果他能来医院看看她,或者偶尔打个电话也好,她想,自己应该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可怕,极端,毁灭
“余清露,”慕瑾桓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如果非要深究的话,可能会有一丝厌恶,“凭心而论,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
‘凭心而论’这四个字,真的是挺剜心窝子的。
对余清露而言,慕瑾桓的淡漠才是最最伤人的利器,她看着怀里的不哭不闹的孩子,轻轻笑着说,“我知道啊,所以不会以怨报德,伤害这么可爱的九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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